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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露锋芒

    吴岳的小名叫老虎,但在石八达的心目中,他不但有老虎的勇猛和强悍,还有狐狸的狡猾和“小精神”。

    石八达、吴岳、马一立同班。初中时,有个五大三粗的留级生来了他们班。一天课间休息,这个留级生朝一个女同学比划下流动作,石八达忍不住骂了他两句,被他摁在课桌上,朝脸上吐痰。那时候,石八达力气小,反抗不了,大声嚷嚷着让吴岳和马一立过来救他。吴岳站着不动,马一立偷偷把一只圆规塞到了石八达的手里。石八达用圆规扎留级生的大腿。留级生被扎得火起,掏出一把匕首捅石八达。匕首被吴岳夺下,屁股、大腿各中一刀,直接去了医院。

    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吴岳“一战成名”,从此没人敢惹。

    私下里,吴岳告诉石八达,打架要用脑子,“就算捅死他,也是正当防卫,因为他持刀行凶在先”。

    那年冬天,马一立去纺织厂偷煤球,被吴岳踹了一脚:“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做贼!”

    马一立不去偷煤球了,满大街捡柴禾。

    石八达知道了这事儿,埋怨吴岳多管闲事,马一立用煤球糊弄马大宝几个零花钱,这下断了马一立的财路。

    吴岳一声没吭,从自己家推了一小车煤球给马一立,马一立感动得直抹眼泪。

    吴岳平时很寡言,但他对马波除外。

    有一次,石八达指着马波的背影,对吴岳说,你以后还是少跟她“搭咯”吧,女人最容易坏男人的事儿。

    吴岳明知石八达这是嫉妒他,但嘴上说,是,要干大事的男人是不能沾女人的,一沾,准“倒灶”。

    说归说,吴岳依旧有事没事地跟马波“搭咯”,让石八达怀疑他是个广播里经常批判的那些资产阶级两面派。

    有一首诗说“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吴岳就是这样,偶尔会露一点惊掉同学们下巴的“峥嵘”。

    比如,初中毕业那天,吴岳踹了一个朝马波吹口哨的高年级学生一脚,那人小腹痛,拉了好几天稀。

    去年元旦的那天,吴岳又小小地露过一次“峥嵘”——邻居刘建国喝醉酒打老婆,被吴岳把蛋蛋儿踢得像一只一千瓦的大灯泡。

    吴岳还是一个很“轴”的人,“男人说话,吐口唾沫都是钉”是他成年后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去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大院里的孩子们都吃了晚饭,石八达没吃,他被老石赶出了家门。因为班主任家访,说石八达在学校跟几个同学练摔跤,“嘻嘻哈哈办真事儿”,把一个经常喊马一立的外号,还让他喊“妹夫”的同学摔呕吐了。石八达回不了家,一个人在火车站溜达,遇见了在候车室打扫卫生的吴岳。

    石八达感到奇怪,问吴岳为什么要在这里打扫卫生?吴岳说,刚才他来这里送刘建国两口子回老家,吐了一口痰,让人罚着了。

    后来石八达听说,吴岳答应火车站的人,说他以后每周来打扫一次卫生,直到过完年。

    石八达笑话吴岳像院儿里的半彪子“拉瓜包”,调侃说,半彪子都这么办事儿。

    吴岳说了一句至今还让石八达当成座右铭的话:“做错事儿得认账,死犟,鸟毛不如!”

    院儿里的大人们都喜欢吴岳,说他懂事儿,从小就像个大人。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比如,每当吴岳见到一个扛着煤气罐,或者提着重物的邻居,都要上前帮忙。人家说谢谢,他总是回答一句“有啥嘛”。有一次,刘建国他儿子小兵在大院前面的胡同里追小狗,摔倒了,把下巴磕破了,甩着满下巴的血,坐在地上哭。吴岳看见了,抱起小兵直奔医院。也不知他是怎么跟大夫说的,缝了好几针,连麻药钱都没花。吴岳家门前的那块空地是全院最干净的,早起的大人们总能看见他在那里扫地。

    马波喜欢吃街西王老倔家的糖葫芦,没钱买,走到老王家的摊子那儿就流口水。

    吴岳经常塞给马波两串糖葫芦。马波总是会藏起几个,放到马一立的文具盒里。

    马一立长得随他妈,塌鼻梁、肿眼泡,模样很呆,看上去总像没睡醒的样子。这副模样很糊弄人,大家都以为他憨厚老实又守规矩,可是二十年后他换了外号——马大忽悠。

    二十年后的马一立跟吴岳形同陌路。马一立背后说吴岳心狠手辣,必定暴尸街头。吴岳听了,没有反应,只是冷笑。

    时间的磨练,让曾经的感情像浇在地上的铁水,慢慢冷却,最终变成一堆生铁。

    一天放学路上,石八达从后面把吴岳和马一立的脑袋猛地碰在一起,坏笑一声,刚想跑就被吴岳和马一立摁在了地上,不是马波拉着,恐怕得挨上一顿“忙活”。可是没过几天,吴岳跟马一立的关系就疏远了,起因在那次“踹肚子事件”。其实,这事儿不怨马一立,因为他根本就没请吴岳帮忙。

    打汤海之前的一天下午,石八达发现马一立哭丧着脸,一副死了没埋的样子。问他这是跟谁生气?马一立说,那个朝马波吹口哨的同学被吴岳打拉稀之后找了汤海。汤海找到马一立,照吴岳的样子踹了他一脚。“汤海不敢打吴岳,就打我……”马一立说,“太丢人了,他的大臭脚蹬过来,我直接一个‘腚墩儿’跌地上,就差拉稀了。”

    本来石八达想去找汤海要个说法,后来听说汤海的哥哥是汤山,蔫了。

    昨天晚上,一个在菜市场卖菜的人来找老石闲聊,说起了汤山。那人跟老石说,汤山把一个外地来菜市场送冻虾的人用斧子砍了。胳膊都砍断了,就耷拉着一根筋。那个人也不是善茬儿,顶着满脸血去抢汤山手里的斧头,又被汤山砍了一斧,斧头留在那个人的头上,拔不下来。现在汤山跑了,公安局正在抓他。石八达想,汤山早晚会回来,只要回来,自己就有麻烦。

    晚上,石八达和吴岳在院儿里练摔跤的时候,忍不住就把马一立被汤海踹了一脚这事儿告诉了吴岳,顺便说了汤山拿斧头砍人的事儿。

    吴岳把马一立从家里喊出来,坏笑着说:“打汤海,我一个人就行。打汤山,得咱五叔出面才行。要不你去马家庄把咱五叔搬出来呗?”

    马一立的五叔大名马进步,因为排行老五,大家都叫他马五。据说他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得过军功章。

    没参军之前,马五是个下乡知青,下在离家不远的城郊马家庄。不知什么原因,他“扎根农村了”,除了逢年过节回来看看马大宝,平常见不着人。

    马五这年二十八九岁,一米九二的大个子,模样就跟个生了气的山贼似的。一双拳头比饭钵小不了多少,浑身全是一棱一棱的腱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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