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唯一看的就是君王如何选择。
嬴政可以选择让秦人作为胜利者,享受胜利者该有的待遇,也可以选择重视六国百姓,给予他们更大的优待。
唯独不能选择均衡,这样只会让公室两头不讨好。
偏偏嬴政选择了最不该选择的路,选择了平均。
这就让秦人对公室失去了尊重和信任,而六国百姓也不会感恩,而是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他们应得的。
最关键的是,秦国军功爵给出的承诺,秦国现在无法兑现。
而军功爵崩坏后,秦国也找不到过渡的体系,找不到更合适的晋升体系。
上升渠道被垄断的后果就是下层人士已经看不到晋升的希望,长久之后,秦国必乱。
王家选择明哲保身是因为他他们只是将领,他们也找不到能够取代军功爵的晋升之法。
“我之所以会跟玄武帝君说这些,不仅仅是因为帝君能听得进去,也是抱有希望吧……”
王翦叹了口气。
秦国能有今日,也有他的大半功勋在其中,他也想秦国变得更好。
“那我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做吗?”王贲有些不死心。
“为父老了!”王翦指了指自己满头白发。
在攻打楚国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苍老了,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再是曾经那个跟在武安君背后意气风发的少年了。
望着王翦的满头白发,王贲也沉默了。
不止王翦老了啊,他的头上也开始出现了白发。
作为将领,他们身上的伤太多了。
大秦一统,他们的心气也开始散了,整个人衰老得也要比任何人要迅速。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为父不想一世英名,落得剧辛那样的下场!”王翦悠悠说道。
剧辛的晚节不保,给他们这些名将都敲响了警钟。
老了就要认,不然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兵家之事,极其耗费心神,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
他们跟文官还不一样,文官即使失误,短时间内也不会看得出来。
“这天下,有你我父子的一份功劳,这就已经足够了,不要再插手太多的事了。”王翦语重心长的说道。
“更何况,你身上的伤太多了!”
王贲沉默了。
他和王翦也不一样,王翦是身在中军指挥的大兵团统帅,而他则是沙场宿将,这么多年的征战,他总是身先士卒,身上的伤太多太多了。
现在还能撑得住,可是谁又知道什么时候会旧疾复发,倒是病来如山倒。
“我们都是沙场武将,这些变革的东西,我们不懂,很多人也都不懂,所以我们只能选择相信玄武帝君,若是他都找不到解决之法,你我父子加在一起也没什么用!”王翦笑着说道。
变革变法,不是沙场对战,不在他们的专业内。
“所以父亲是在利用帝君?”王贲也反应了过来。
整个天下会这些的,王贲能想到除了法家那几位,也就是言晏、安期生了。
“只是压力全给了帝君,这多少有些不太好吧?”王贲迟疑了。
“有什么不好,他都敢打上门来,逼我王家站位了,老夫利用他一下有什么!”王翦没好气的说道。
他们王家都打算功成身退了,结果还被逼着出来力挺太子扶苏,站位扶苏。
回到丞相府的言晏一言不发,让少司命、焰灵姬等人都有些紧张,却又不敢多问。
“秦国是一辆疾驰的战车,而并州则是一根紧绷的弦!”言晏望着天空的明月悠悠叹道。
都说不忘初心,原本他觉得很容易。
现在想想,他居然忘了他的初心是什么。
离开虞山书院的时候,他想的是什么来着了?
言晏摇头,他已经忘了!
或许曾经的他只想着看一看这个世界,见识一下诸子百家的风采。
可是站在风口之上,是只猪都会飞。
而他被一步步的推着,走到了一个从来都没想到过的位置上。
去雁门关之前,他想着的是看一看李牧北拒胡人,斩杀胡人三十万的风采。
结果李牧的一封任命状,让他成了雁门关以北的第一人。
然后高阙塞的墓,让他想着不再让胡人南下,也让这群为了一个承诺守在关外的百姓得到一个赵国不兑现的承诺。
于是,阴差阳错之下,走到了如今。
嬴政是面对从未有过的中央集权的大一统局面,而他却是从未接触过治理一国。
儒家教的也只是如何辅佐君王,而不是成为君王!
“大哥有心事?”荆轲很自然的坐到言晏身边问道。
作为墨家巨子,他自然是被秦国邀请来观礼的。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见面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吗?”言晏笑着问道。
“记得!”荆轲笑着点头,回忆着当年,嘴角也不由得浮起一丝笑容。
当年的两个愣头青,谁能想到一个成了如今的玄武帝君,一个成了墨家巨子。
“你说,我是不是给并州百姓太大压力了?”言晏问道。
“压力?”荆轲歪着头,疑惑不解。
“并州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随时有崩断的可能,如果说秦国只有士兵和农夫,那么并州则是只有工匠和士兵!”言晏认真的说道。
“想要生存,可不就是需要付出劳动!”荆轲反问道。
“墨家有一日不劳,一日不食的规矩。”
“难道这天下还有不劳而获的东西?”
“并州给所有人提供了就业的岗位,无论老弱病残,都能用自己的双手给自己创造幸福的生活的机会,这是我在古籍中从未见到过的。”
“这难道还不好吗?”
言晏愣了一下,不劳而获?
“我的意思是,并州的发展是不是该放缓一些!”
言晏继续说道。
“放缓一下也不是不行!”荆轲想了想,确实该放缓了。
河套地区刚开发完成,大半人又大迁徙的转移到了大凌河以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并州终究是人口太少了。
“你也认为并州的发展该放缓了?”言晏问道。
“这些东西我不懂,但是河套的开发,已经让并州百姓看到了幸福的希望,他们更愿意的是落户河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