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是盯上了孔雀王朝?”
王翦不相信言晏只是给秦国寻找新的战略目标。
并州想要继续扩张很难很难,极北已是极寒之地,往南是大秦,而往东已经是大海,唯一的扩张方向也只有西方,西域更西,然后南下。
军功爵的崩坏不仅仅是秦国有这个危机,并州是学着秦国的模板,所以秦国遇到的危机,并州一样会遭遇。
“也不算吧!”言晏笑了笑。
秦国和并州现在的问题太多了,想要继续扩张并不容易。
夜郎和滇王国是因为靠近西蜀所以秦国灭掉百越之后还能腾出手,调转枪头。
可是前往孔雀王朝就有些遥远了。
前往孔雀王朝就两条路,一是从西域过去,另外就是从滇王国了。
“总觉得帝君您太着急了!”王翦皱眉说道。
他不是第一个这么认为的了,而且他也觉得不只是言晏很急,嬴政也很急。
总想着把所有的事都在他们这一代完成,可是步子迈太大了会扯到蛋的啊。
“我知道您和陛下想毕其功于一役,可是也要考虑民众和天下能不能跟得你们的脚步啊!”
王翦认真的提醒着。
他清楚言晏和嬴政的想法,也知道他们担心的是什么,但是整个天下能跟的上他们步伐的也就只有他们彼此。
就举个最简单例子,秦国一统天下,要统一思想,让天下民众从各自诸侯已经灭亡的阴影中走出来,承认自己是秦人,是华夏族。
民众也能认可,但是并不是一代人就能树立起这种思想的。
最少需要三代人,否则秦国的社稷依旧不稳。
这个时候,天下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是给他们一个认同秦国的时间,而不是天下刚刚一统,就大兴土木。
天下民众接受秦国也是需要一个时间的。
不可能直接将整个天下都当成老秦人来用。
他们作为被征服者,他们更担心自己能不能融入秦国,会不会被秦国所接受。
同样的,作为胜利的一方,秦人也需要适应。
言晏沉默了,同样也在思索,自己和嬴政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原本他以为作为后来之人,他能理解嬴政,去劝嬴政慢一点。
结果,他成了另一个嬴政。
他们太像了,而他们的视界又超出了当下的所有人。
言晏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帝王都称孤道寡了。
他们看到的风景不一样,他们想留下一个更好的世界,所以迫不及待的要将自己的思想付诸实际,却忘了,这个世界是普通人的世界,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他们,跟得上他们的脚步。
“并州是帝君您的一言堂,哪怕你的决定有问题,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
“甚至因为帝君您在并州的威望太高了,哪怕您是错的,并州百姓也会盲从。”
“他们不会怀疑帝君您错了,他们只会认为是自己跟不上您的脚步。”
“所以,并州百姓其实比天下人都要累!”
“并州拥有不下于一统后的大秦的版图,可是并州人口数却还不到大秦的十之一二,却要做着大秦都不敢去做的事。”
王翦见言晏没有生气,也没有开口阻止他,才继续说下去。
有时候他真的好奇,是什么支撑并州只有那么少少的百万人,是怎么撑得起那庞大的疆域,还支撑起那庞大的财政。
不到秦国十之一二的人口,税收财政却几乎堪比秦国。
并州虽然自信的告诉天下,并州不养闲人。
可是反过来想,他们也太累了。
“王老将军是说,孤给并州的压力太大了?”言晏抬头看向王翦问道。
与其说是在问王翦,不如说是在问他本心。
王翦没有回答,他知道自己也不用回答。
言晏的聪明是天下公认的,这些事不用他去开口,言晏自己也会看得到。
只是当局者迷。
“以前的并州一穷二白,所以需要拼了命的去创造出属于并州自己的财富。”
“但是现在,北境无战事,并州之强盛,天下皆知。”
“并州百姓也该安定下来,去享受生活,享受他们自己创造出来的盛世。”
王翦继续说着。
“受教了!”言晏恭敬地行了一礼,茫然的起身,离开了王家。
王翦回礼,目送着言晏萧瑟的背影从自己视野中消散。
“父亲!”王贲也出现在了王翦身边。
“你是疑惑,我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陛下?”王翦知道王贲想说什么。
“嗯!”王贲点头。
他们看得很清楚,所以选择了明哲保身。
这也是王家的选择,却不知道王翦为什么要告诉言晏这些。
“因为玄武帝君听得进劝,而陛下听不进啊,秦国和并州也不一样!”王翦叹了口气。
嬴政的骄傲是超出所有人的预料的,他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劝得住。
而且正如他说的,秦国和并州也不一样。
并州上下对言晏是言听计从,言晏想做什么,举国上下都只会盲从。
秦国则不是如此,现在的秦国是七国组成的全新的秦国,内部的矛盾也太多太多了,嬴政虽然将权利收回了中央,但是咸阳的命令真的能不择不扣的抵达乡里?
在命令传达的过程中,但凡有人恶意曲解,那么只会让民怨积厚。
而这也是毋庸置疑的,咸阳的命令传达下去,必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哪怕咸阳的政令初衷是为了百姓好,可是到了下边就未必能如愿了。
最重要的是,秦国自孝公以来,一直憋着一口气,要完成天下的一统。
可是作为胜利者,秦人得到了什么呢?
与六国百姓的平起平坐是秦人想要的?
他们作为胜利方,他们没有得到自己的人上人的地位和待遇,甚至还不如那些战败方百姓。
因此,秦人对公室也失去了以往的那种信任,也滋生了不满的情绪。
而六国战败百姓,他们担心咸阳不会将他们平等对待,会将他们变为奴隶,也会战战兢兢。
这就导致了秦国在对待六国上,尽可能给予了最大的优待。
这也就使得秦人与公室朝堂离心离德,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不患寡而患不均!
可是秦人历经六代的努力,作为胜者,他们本就该享有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