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炮!”曹阔拖着断了一条胳膊的周雄大喊。
“轰!”惊涛楼道观外墙与二楼上升起团团青烟。
炮弹再次冲入山间树林,又是一阵“嘭”“啪”“咯”“咧”的声音响起,兄弟们散落在惊涛楼墙外,顶着盾牌不敢抬头。
曹阔做梦也没想到惊涛楼会有火炮,更没想到楼海山根本没去老盘口子,就在他的老巢等着自己,交叉的炮火,高大的院墙,密集的弓箭,还有成百上千的喽啰挡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也挡住了他骄傲。
他一直以为大炮这种东西离自己很远,可当第一声炮火响起,第一枚炮弹窜入身后队伍的时候,看着惊恐万状的兄弟们如自己一样无措,甚至忘了躲避,他就知道这回碰到了硬茬子。
这不单是武力的碰撞,也是意志的较量,首先决不能让兄弟们在精神上被打败,在战术上必须有所突进,让这些打惯了顺风仗的兄弟看到希望才有胜利的可能。
“放风筝”是妄想,楼海山绝不会放弃大炮的优势进山撵兔子,所以曹阔化整为零以小股作战单位突进,在损失了近百名兄弟后终于来到惊涛楼的墙外。
这是一个很大的突破,放在墙内的大炮已经对他们构不成威胁,长弓仰射对于身穿罩甲手提钢盾的他们也没作用,唯一还有杀伤力的仅剩二楼上一座可调节的火炮,但炮弹都是实心的,只剩一条线的攻击远远没有众多炮弹穿行在林间砸碎树木顽石产生的碎屑破坏力大。
但另一个障碍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那就是眼前的高墙,后面还有一样狰狞的山寨喽啰,和瞎了一只眼的高山大鹏郝含章,还有已经不男不女的郝信,惊涛楼豺狼虎豹之首赖义,以及发誓要报杀子之仇的楼海山。
这些人武功不弱,给本就易守难攻院的墙上“插”上了一层“荆棘”,反观曹阔这边只有单云锦能算好手,周雄、唐鹤、赵力、王富河甚至山猫都没有与他们单打独斗的实力,兄弟们又是仰攻,连弩对墙内的人压制性有限,还要躲避二楼上的冷箭,一上午三次强攻都没能夺下这道高墙,反而让周雄丢了一条手臂。
曹阔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他恨自己太自信了,太自以为是了,觉得土匪就是乌合之众,觉得路上坚壁清野就没人发现他的意图,自从连弩成功之后自己就开始膨胀,完全没有去想遇到意外状况如何处理。
扬子江畔李景隆就曾让他措手不及,密谍司连海平更是匪夷所思,无思寨遭遇七杀门本给他提了个醒儿,但他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如今终于被火炮炸醒,可出来的四百兄弟已经有快半数死在自己的骄狂自大上,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什么叫后悔。
“大玉!”周雄躺在地上用仅剩的一只手指着高塔上面:“你看,最上面那层里有人,刚才我看到有面小旗子在挥动,一定有人在上面指挥,所以无论咱们攻哪里都是暴露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呢,你和海碗的弓弩比我们长,你们得摸到一个能勾到那里的地方把它打掉,我在冲一次,只要你能弄瞎了他们的招子,这次我一定冲得进去。”
按照周雄的指引,曹阔也发现了顶楼里的秘密,但是他们现在的位置弓弩都够不到,需要往后撤才行,这就又暴露在对方的炮火和弓箭之中,但是他必须去,否则他们就得被困死在惊涛楼墙外。
打定主意,将周雄按到树后道:“还轮不到你,把自己藏好了,一会儿跟着我进去砍了那几个混蛋,我把赖义留给你报那一钺之仇。”
安顿好周雄后他翻身滚到王富河一侧,把其他几人召集到一起布置任务:“我带唐鹤返回林子去狙击惊涛楼顶的指挥,云锦跟着我们,在我射箭的时候你打掉来袭的敌箭以及提醒我们避炮;赵力收集余下铁失,带一半兄弟强攻一点;富河和山猫带另一半兄弟抵在墙下随时准备冲进去。只要能过了这道墙,连弩近距离攒射多少人也挡不住,即使没了弩箭我们还有无坚不摧的钢刀,拼装备也能拼死他们……”
“那几个人怎么下山了?”楼海山时刻注意着山道上的一切,看见曹阔又冲进林子,他攥紧青蟒破甲枪起身问道。
“不会是逃兵吧?先别射他们,如果是逃兵就好了,只要有一个跑的,他们就没打的心思了。这帮人真他么野,还好咱们这里易守难攻,这要是在老盘口子那没着没落的地方遇见,铁定全栽里面。我再去放几炮,吓吓他们。”赖义朝墙头大炮走去,顺便紧了紧肩头包扎的绷带。
“赵力,过来。”周雄摆手。
“干嘛?我这马上要动手了。”赵力没动地方。
“叫你过来就过来,哪那么多废话,老子一只手照样能捏死你信不?去把火油桶和烧酒拿一些过来……”
“轰轰……”道观里炮火又响,但并没有什么目的,炮弹四处乱飞,只有一发朝曹阔这边飞来,还打偏了。
看着距离差不多,曹阔和唐鹤各自站在一棵树后瞄准了塔顶,单云锦就站在他们两个前面,准备抵挡对面的箭矢,因为山上的人不敢出墙,都是仰射,所以自空中落下的箭矢单云锦抵挡起来毫不费力。
“嗡!嗡!”两支箭矢划过院墙,唐鹤的铁矢打碎窗棂,曹阔的长箭射穿一人的咽喉。
此时惊涛楼众人才惊觉他们遭受攻击,到处呼喝着:“开炮!放箭!”
炮火虽强,但搬动起来格外费劲,想精准的攻击一点,对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来说还是一件不可企及的事,仅有的一队炮兵也都是业余爱好者,因为怕炸膛,他们甚至不敢装满火药。反倒是箭矢对曹阔等人的威胁大一些,但是单云锦就像一面移动的盾牌,宁可自己挨上一箭也不让曹阔和唐鹤收到干扰。
惊涛楼顶上开始还有人接替死去的旗手,但是唐鹤的六翼连弩威力太强,曹阔的箭矢又太准,死了三两人后就没人敢再到窗前了,赵力适时发起攻击,他选了一处此前从未攻击的地方下手,因为之前被他们砸开的墙后面已经用沙袋和尸体填上了,箭矢打在上面没有多少作用。
“这边,往这边来!”郝信提着把长剑在墙后吆喝。
喽啰们之前有了经验,知道这种连弩经过一段时间集中攻击就能破开院墙,赶紧将沙袋搬过去提前堵住可能出现的缺口。
周雄在树后听着墙内被尽数引到一侧的喽啰,咧着嘴露出一个决绝的微笑,将一口烈酒狠劲的咽下去,把其他的酒囊与十多个火油桶提在手里对王富河道:“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王富河眼中隐有泪水。
“爷们儿点!快去。”周雄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站了起来。
“人梯!”王富河大喊。
早已准备好的一队人随着一声命令快速冲到墙下,把钢盾一个搭一个叠在一起组成一个斜面,周雄就站在这个人梯前面。
曹阔在后面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他已经猜到周雄要做什么了,自杀式袭击,冲到里面引燃大火造成混乱,给他们争取冲过院墙的机会。
“沫子!”曹阔叫喊的都失声了。
周雄单手抱着酒囊与火油桶头也不回的冲了上去,去的义无反顾,去的奋不顾身,几支射中的他长箭根本阻挡不了他的脚步,凭白在他身上增添了几分豪气。
那个熟悉的身影跳了下去,曹阔看不到了,里面依稀有喊杀和咒骂的声音,但都被冲天的怒吼掩盖,殉爆,一连串的殉爆。
周雄点燃了大炮的火药,整个院墙都被掀开,墙外的人梯被埋在了墙下,墙内的喽啰被炸成了飞灰。
没有人悲伤,赵力带着人隔着烟尘趁机向里射击,除了惨叫不见任何抵抗,王富河和山猫已经带着人往里冲了,连身旁的唐鹤都没有眼泪,烟尘消散的一刻,曹阔和其他人一样冲进道观,就像当初在百丈崖的山道上一样,见人就杀,挥舞着没有感情的钢刀。
面对钢弩,道观里除了跪地求饶和四处逃窜的喽啰只有鲜血和尸体。
“看见楼海山了吗?看见楼海山了吗?”
“没看见。”
“没有。”
各个院子都传来搜索的声音。
“别杀我,我们大当家的去地牢了。”混乱中,有喽啰指向后院的景墙,下一刻他就死在别人的刀下。
众人冲进后院,这里除了被火药炸飞一条腿的郝信尚在地上爬,空无一人,曹阔上前就砍了他一只手:“人呢!”
“里面!”郝信绝对是一个识时务的人,断手的第一时间不是嚎叫,而是声嘶力竭的喊出楼海山等人逃亡的去处,当然也包括他爹。
“废他手脚拖出去看起来,别死了。”曹阔要把他留给冯黛青。
有人上前把郝信拖走,和道观里未及逃走的喽啰们看押在一起。
唐鹤踹开寮房大门,里面是间空屋子,后墙明显是重新修的,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顺着地势一直向下,不知通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