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夫子。”
周长生不再多想，执礼抱拳，朗声而道，“您为何收弟子为徒，弟子——不知。”
什么！
一听这话，卫国忠顿时急了，“小师弟，夫子让你猜测缘由，你多列几条便是，缘何一条都不说？这是甚么道理？”
“三师兄，长生有自知之明，我身无所长，资质平庸，出身亦是低微，并无被人看中之处。”
周长生笑道，“至于长生诸如善良、热血，亦或是见义勇为、知恩图报之流，此虽美德，却绝非夫子真正看重之处。”
“故而长生并不知晓，夫子缘何会收我为衣钵传承人，此真正缘由——我不知。”
“善！”卫国忠正着急，夫子却抚掌大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原来这就是答案？
卫国忠顿时醒悟，顿时目带羞愧。
若是让卫国忠来取代周长生，那他就算不知，也决计不会说不知，而是会随便说几个理由。
可周长生却君子坦荡荡，不知便是不知，且并不觉得羞愧，此非卫国忠所能比。
“长生，其实还有一点，为师并未于你明言，但如今，让你知晓却也无妨。”
夫子忽而一脸严肃。
“请夫子解惑。”
周长生赶紧站好，毕恭毕敬。
“长生，你送嫣儿归家，而后遇黑蛇之日，你曾于那课舍之中，和王虎发生冲突。”
“当时，你为自证清白，证明自身未偷十条鱼干，曾‘不怒而威’，爆发出‘浩然正气’。”
夫子笑道。
“原来那就是浩然正气？”周长生眼睛一亮。
于那黑山桃花潭，周长生挑选“化龙诀”之际，也曾在王前辈的藏书室内，看到过不少儒家竹简。
那些竹简之中，虽并未提及如何修炼，却对儒家体系有简略的介绍。
周长生便已知晓，原来修儒之人，自秀才开始，便能爆发正气，妖魔畏惧，绕道而行。
及至举人境界，读书人一身正气浩然，妖魔触之即死，亦称之为——浩然正气。
但亦有天赋过人之辈，哪怕还未真正修儒，亦可爆发正气，这种人一旦修儒，未来至少也是个举人。
倘若天生便能爆发浩然正气者，一旦修儒，未来最低也能成就翰林，便是数年后成为大儒，亦未尝不可。
翰林对应真君，是为修行第五境界。
而大儒对应天师或妖王，对应修行第七境界。
无论第五还是第七，都是当世强者，让人敬畏。
“原来我并非废物，至少在修儒之上，我亦天骄！”
周长生正兴奋想着。
夫子迟疑片刻，这才叹息而道，“长生，于修儒而言，你天赋的确不俗，只可惜……你的丹田却无法存纳儒气。”
什么！
轰！
卫国忠脸色大变，“夫子，这……怎么可能！”
“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
夫子苦笑道，“其实在嫣儿遇黑蛇那一日，为师便已看出端倪，只是无法接受，亦心存侥幸罢了。”
“及至今日，眼见长生入黑水台得《连山》而不死，反而好好地回来，为师便已知晓，此事为真。”
“但为师依旧不死心，这才催动这竹林众村民的心中执念，将马匪演化而出。”
“果不出为师所料，长生于那生死之间，再度爆发浩然正气，可这些儒气却只能暂时存在，转瞬即逝，根本无法存纳丹田，可惜，可惜。”
完了！
卫国忠眼睛一黑，脚下一个踉跄，望向周长生的目光，顿时满是心痛。
“三师兄，夫子之言，究竟何意？”
周长生心中一凛，试探问道。
“好叫小师弟你知晓，无论是诸子百家之道，还是佛道儒三教，所有大道修行之始，无非都是一个——‘气’字。”
“武者称真气，道家称炼气，佛家称佛气，而儒家则是——儒气！”
“无论何种‘气’，一旦修炼开始，便需纳入丹田存着，如此日积月累，‘气’自然会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多。”
“到‘气’积累到一定数量，凡人之躯便会发生蜕变，每一次蜕变，便可称之为一个境界。”
“如此，历经五次蜕变，称之为‘翰林’，历经七次蜕变，称之为‘大儒’。”
卫国忠大概解释了一下，望向周长生的目光，不禁越发可惜：
“小师弟，于儒道之上，你虽天赋异禀，有晋级大儒之姿，但因为你丹田无法存纳‘气’，故而你此生，恐怕连‘童生’都很难踏入。”
竟是如此？
周长生不甘心地望向夫子，“夫子，难道于那诸子百家，弟子都注定一无所成，碌碌无为此生？”
“那倒不至于。”夫子沉吟片刻，这才笑道，“长生，境界是境界，修为是修为，此二者并不能一概而论。”
“三百年前，太阳高悬于空，永夜并未降临，那时亦有大儒，这些大儒无论学问、道德，亦或是其他方方面面，皆强过如今大儒很多，只是……他们并无神通，寿元不过百年，亦无法亲自降妖伏魔罢了。”
这……
周长生顿时沉默，心中一片冰冰凉。
空有大儒的学问和道德，寿元不过百年，这不依旧手无缚鸡之力？
于这乱世之中，这样的大儒，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遇到危险而无法自保，这又有何用？
“我本想伐天弑神，如今看来，却只是镜花水月，注定一场空？”周长生不禁叹道。
“长生，莫要小觑永夜之前的大儒，你要明白，如今天下之所以动乱，便是因为孔圣所言‘礼乐仁和’崩坏，人人心中并无道德可言，这才是动乱之根本。”
“永夜之后天地异变，虽人人都能修炼，但此世人心已变，修儒只为变强，而非教化天下。”
眼见周长生目带沮丧，夫子解释道，“好教你小子知晓，便是永夜之间，亦是圣人辈出，缘何？”
“概因百家先贤，皆是一心求道，虽死无憾，无人追求自身强大，都是想以自身之道造福天下。”
“百家皆大道，只要境界到了，白日亦可成圣，一旦踏入圣人境，那便可言出法随，寿与天齐，举手投足间神通自显。”
顿了顿，夫子再道，“长生，为师之所以收你为衣钵弟子，便是因你这小子心诚，一心追求大道。”
“现如今，你有大儒之姿，虽此生注定无法获得修为，但若是你努力读书，未来亦可有大儒境界，亦可教化天下，行那古之圣人之事，如此一生，岂不快哉？”
原来夫子收我为徒，乃是看中我无法修行，却又天赋不错，未来可教化世人？
周长生本就不笨，到了此刻，哪里还不知晓夫子心中所想，心中不禁很是失望。
但对于夫子的考虑，周长生并未怪责，反而很是感激。
毕竟，倘若周长生只是普通的乡村放牛奴才，夫子如此抉择，无异于让周长生一步登天，富贵一生，受人尊重。
只是，夫子，弟子虽理解您的抉择，心中却亦是不甘啊。
但曾见过现代之辉煌，又曾见过祖龙之伟岸，更曾以祖龙之师，大秦相国之身，于那梦境五百年——伐天、弑神！
我也曾历经人族覆灭，妖族并起之惨烈；亦曾面临仙人而不惧，慷慨赴死。
夫子，我早已不是那无知懵懂少年，我亦想仿效那位真正大秦相国吕刻舟，辉煌一生，青史留名！
纵不能如此，弟子亦不愿只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平庸一生。
等等！
“我有小黑石，又有牛哥相助，更有白缘君为仆，还有现代老教授的珍贵记忆，我之一生，绝不可能如夫子所言！”
周长生正想着。
夫子眼见周长生沉默不语，只当周长心灰意冷，夫子不禁劝道：
“长生，便是只追求境界，只要你能让天下归心，他日，未尝不能超凡入圣，神通自显。”
“毕竟，就连《连山》此等天下第一经书，都曾认可于你，在你丹田内短暂驻留，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连山？
等等！
周长生顾不得回答夫子，心神一沉，内视之下，顿时狂喜。
却见那丹田内，小黑石和雷霆小人儿再次浮现。
而在周长生的脑海内，《连山》八万言，一字不差，一字不少，字字珠玑，字字在目！
原本这八万言《连山》，虽被小黑石改造，不再模糊不清，却锋芒太盛，让周长生无法直视，只能躲避。
可如今，周长生却震撼的发现，这《连山》的第一个字，却不再如刀锋般锐利，反而绽放出一抹微弱柔和的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