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大川镇有名的媒婆老王婆。
那笑声格外有穿透力,赵家院子里落着的两个麻雀都被惊飞。
“啊呀老王婆来了,快屋里坐。”
老赵婆笑脸相迎,老赵头却不爱跟老娘们打交道,扛着把镐头去了后院。
“快别坐了。”老王婆瞟了一眼拉着个脸子的老赵,又道:“哎呀王玉芬你说你咋那么好命呢!”
“白捡个闺女长那老俊,多少小伙子都惦记着呢。”
“哼!”老王婆却是白眼一翻,说道:“那也是白惦记,俺家燕子可是能值俩钱嘀!”
“嘿哟,啥钱儿不钱儿滴,你们村以前老孙家那小子现在搁县文化局上班呢,吃上红本了!”
“啥?你那意思是……”
“可不咋滴,相中你家燕子了,有钱!他姐夫县卫生局二把手,有权!”
“哎哟这……这好条件……人家哪能看上我家那野牲口养滴玩意……”
“人家说了,一百块钱彩礼,以后还给你儿子在县里也安排个正经八百滴工作。”
“亲娘嘞,真假呀?老王婆,这事儿你要是给说成了,那我可指定给你挑个大猪头哎!”
“挑个大猪头你可不吃亏!这要是有了孙家宝那样滴女婿,你家可得扬巴死了。”
“啊是是是,要不说还得是咱老户友呢……那我指定好好谢你呀。”
“你也别光说这些好听的,这事儿能不能成,还得看你会不会办事儿……”
与此同时,罗易到了万吉村南河套边。
就看到赵燕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用力搓洗着石板上的衣服。
东北的五月,天凉水寒,赵燕的一双手都已经被冰的通红。
“燕子!”
“罗易?你咋来了?吃了没?你身上这衣裳脱了我给你洗洗吧。”
“快别洗了……瞅你这手冻的……”
“哎呀,不冷。”
“咋不冷!你摞这,我给你洗。”
“哎……”
罗易二话不说,抄起衣服就洗了起来。
“哎罗易,你快别洗了,你一个大老爷们的,哪能干这些活。”
“咋滴,谁规定这活就得女的干!”
罗易心里有些恼火,同时也很心疼赵燕。
但这年代的妇女都是如此,要改变,需要最少两代人的努力。
当然,这只是上一世的情况。
这一世,罗易想要改变现状,也只能一步步去实现。
他打算手里的这批毛皮出手之后,先去买台洗衣机给赵燕。
但这想法他并没说出来。
此刻,看着罗易用力搓洗着衣服的背影,赵燕的两只眼睛渗满了雾气。
自从那天罗易把王强给打了,好像是彻底变了个人一样。
宽厚的肩膀像座山,仿佛能给她足够的依靠,赵燕都看愣神了。
“燕子,把盆递过来。”
“哎哎!”
将盆递过去之后,赵燕眨了眨眼睛,看到罗易那褪色的土黄色衣服肩膀处磨破个窟窿。
便悄悄在罗易的身后拿手量了量衣长和肩宽,心里打算着想办法给他做件新衣服。
衣服很快洗完,罗易端起盆子,转过身来。
夕阳余晖落在赵燕的脸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一样好看。
风吹过来,一缕头发飘在她的脸上,罗易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捋到耳朵后面。
“罗易……那啥……”
赵燕想说,她对他初心不变。
“快天黑了,咱回去吧,明一早我去你家找你。”
“啊?”
被打断了想说的话,赵燕脸颊一片羞红。
“找我干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罗易把赵燕送到胡同口,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看着罗易的背影,赵燕心中很是复杂。
“难不成他压根就对我没那意思?”
想到这里,赵燕沉声叹气。
“搁这寻思啥呢?”
姐妹小梅来了,看看路上大步流星离开的罗易,似乎是看穿了赵燕的心思。
“呃……小梅……”
赵燕一阵尴尬。
“你要真想跟罗易过日子,就直接过去跟他过!”
“咱村喜旺老婆,当初不就是家里不同意,她直接钻了喜旺被窝,那不也搁一块儿过日子了吗?”
“孩子都仨了!”
“你那后妈就是想指你换钱呢,咋滴你还搁家等着叫她卖呀!”
听小梅这么一说,赵燕的心脏疯狂乱跳,脸上火辣辣的发烫。
“可是……罗易好像没那意思。”
“啥这意思那意思的,你就往他被窝一钻,是个爷们都能干。”
“啊这……”
“你听我滴,准没错!”
小梅走了,赵燕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在胡思乱想着。
到了家门口,竟然呆怔在那里。
“啊呀王玉芬呀,你咋这么死心眼子呢!”
突然,赵燕听到门内传出镇上老王婆的声音。
“这事儿要是成了,你以后滴日子那可就吃香喝辣,啥心也不用操了。”
“哎哟你说滴轻巧,那贱玩意把东西藏哪了,我也不知道呀。”
“你不会直接跟她要呀,她一个丫头片子,还能反了天不成?”
“说滴也是哈,反正她那死妈留下那破玩意也没啥用,我这为她打算,还便宜她了!”
“就说是滴!”
听到这里,赵燕顿时清醒了过来。
老王婆唆使王玉芬,是要抢了她母亲留下的那套工具!
赵燕的姥爷是个剪纸手艺人,解放前就靠着这手艺养活着一大家子。
后来将手艺传给了她的母亲。
而她母亲也将手艺传给了赵燕。
在临终前,将那套祖上传下来的工具让赵燕收好。
对于她来说,那些工具是对母亲的念想。
“别打我妈那套工具的主意!”
赵燕一肚子恼火,推门进了院子。
“啊哎死丫头,你吓我一跳!啥破逼玩意叫你护滴跟个宝贝似滴。”
“那是我妈留给我的,谁也不许动!”
“哎呀燕子,你瞅瞅你这倔脾气,一个闺女家的,说话跟那犟驴似滴……”
老王婆撇嘴。
“跟你啥关系?”
“哎哟哟,你跟我嚎嚎啥,跟我啥关系,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老王婆拿手剜了剜赵燕,给老赵婆使了个眼色,便匆匆走了。
“你个贱玩意,你……”
“我告诉你王玉芬,你是我后妈不假,你叫我给你当牛做马我也认了,但你要是敢打我妈留下那东西的主意……”
“反了你了!”老赵婆吃惊怒瞪眼珠,扯脖子喊道:“你跟我嚎啥?翅膀硬了是吧,吃两天饱饭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老赵婆心里这个恨。
自从那天罗易把王强给打了,王家来退了婚,这死丫头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抄起地上的扫帚,就往赵燕身上抡。
“她姓啥,我姓啥,你又姓啥!”
这时候,在外面玩够了的赵富贵回来了。
在门外听到喊声,三两步冲进院子,一把夺下老赵婆手里的扫帚。
“还敢打我姐!你要是死了,我连个纸都不给你烧!”
“说啥呢,你个小瘪犊子说啥呢!我是你妈,你个吃里扒外滴东西。”
“再逼逼我一扫帚抡死你!”
赵富贵可是记着罗易给他的任务。
只要把他姐保护好了,不叫老赵婆给欺负了,以后跟着罗易不但有肉吃还有钱赚。
“好哇你个小瘪犊子,反了天了你……哎呀,这日子没法过了呀,小……”
扑通,老赵婆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鬼嚎起来。
“姐,走上屋吃饭去,叫她自己搁那嚎。”
眼看着姐弟两人进了屋子,老赵婆狠咬门牙。
“不值钱滴贱玩意,等你不在家滴,我就不信找不着那破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