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后院。
上房中,只见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妇人正坐于上首,听着下方一众嬷嬷侍女说笑。
这位贵妇人便是善真公主,她三四十岁的年纪,雍容华贵,气质高雅,举手投足间,皆彰显出皇家的高贵风范。
“殿下,大公子求见。”
这时,一个侍女进来恭敬禀报。
善真公主微微摆手:“让他进来。”
片刻后,唐启铭走进来,恭敬行礼请安:
“儿见过母亲,您万安。”
善真公主凝视他一眼,微笑着问:
“我儿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说话间,轻轻挥手,示意周围的嬷嬷侍女退下。
唐启铭小心翼翼地拿着贾瑾给他的字条,来到善真公主面前,低头说道:
“母亲,外头来了一位荣国公府的公子,名叫贾瑾,他想求见母亲您,并说您看了这字条后,自会决断。”
善真公主听闻,满心惊疑,轻轻接过他递来的字条,打开一看,神色骤变。
迟疑良久,才沉声追问:
“他人现在何处?”
唐启铭听出自己母亲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暗自惊讶,却也不敢多想,回应道:
“回母亲,他在前院客厅等候。”
善真公主忙道:“请他去花苑相见!”
唐启铭听后,愈发惊诧,花苑可是公主府的后花园,鲜少有外客能够涉足,除非是与他们家极为亲近的亲戚。
善真公主竟让贾瑾去花苑相见,可见善真公主对贾瑾极为重视,这也令他更为好奇,贾瑾的字条中究竟写了什么。
不过,他不敢过多揣测,当即回前院大厅请贾瑾。
得知善真公主愿意见自己,贾瑾长舒一口气,只要善真公主愿意相见,那么,至少迈出了最为关键的一步。
接下来,就看他如何说服善真公主了,认亲的可能性大幅提升,也让他心中略感欣喜。
跟着唐启铭来到花苑,听唐启铭说道:
“贾公子,请稍等,家母很快就到。”
说话间,善真公主已然到来,只见她换了一套衣裳,相较方才的穿着,此时更显亲和寻常,不过因高贵气质,仍能一眼看出其身份不凡。
善真公主远远望见了贾瑾,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内心一颤,目光紧紧锁定在贾瑾身上。
待走近一些,她似乎更加确定了,眼眸中竟泛起一丝水雾,脸上浮现几分哀伤。
“贾公子,这便是家母。”
“母亲,这位便是贾公子。”
唐启铭为二人相互介绍。
贾瑾忙恭敬行礼:“后生晚辈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秋万福。”
善真公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摆手:
“快快免礼。”
说着,又吩咐唐启铭:“启铭,你退下,吩咐下去,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靠近花苑!”
唐启铭听得惊讶,却也不敢多问,当即躬身退下,来到外围后,依照善真公主的吩咐,让众多等候的侍女嬷嬷等都离得远远的,并叮嘱不得靠近。
花苑中,就只剩下善真公主和贾瑾二人。
贾瑾察觉到善真公主对自己的情绪颇为激动,暗自惊诧,心想莫非善真公主已经知晓了什么?
迟疑片刻,率先打破沉默:
“殿下,我给您的字条,您想必已经看过,十二年前,东宫里一片血红,几乎所有人都被屠戮殆尽……”
话未说完,就听善真公主颤声说道:
“像……太像了!”
贾瑾惊愕抬头看向她,下意识追问:“像什么?”
善真公主满脸感慨,凝视着贾瑾轻声道:
“你和兄长太像了,若非亲眼所见,我……还以为兄长又活过来了。”
此话一出,反倒是贾瑾脸色大变。
按理说,善真公主认可他,他应当高兴才是,可偏偏是以这样的方式认同,让贾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他和旧太子长得极为相像,那么,此后只要露面,必定会有人认出他来,这对他而言,是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若被武安帝、太上皇等人一眼认出,那他就完了,即便无法确定他的身份,武安帝也断不会留他活路。
想到此处,贾瑾内心狂跳不止,脸色也变得极为严峻。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若真是如此,为何杨敬松他们从未跟自己提及?
念及于此,贾瑾小心翼翼地瞥了善真公主一眼,试探着询问:
“殿下,您是不是看错了?”
善真公主一直在打量着他,听他这么问,轻轻摇头:
“不会看错的,旁人或许瞧不出来,我却能看得出,你就如同和兄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听了这话,贾瑾略微安心了些,看样子只是善真公主觉得自己相像而已,难怪杨敬松他们从未提及。
又听善真公主接着说道:
“兄长待我最好,小时候护着我,陪我玩耍,还主动替我遮掩过错,亲自替我挑选驸马,他是世上最好的兄长…”
“…可那年父皇,竟然不闻不问,听信奸臣谗言,就这么将兄长杀了……”
说到此处,善真公主满脸悲戚之色,显然她对忠义太子感情极深。
贾瑾沉默片刻,劝慰道:
“公主殿下请节哀,事已至此,无法改变,我想,日后定会有人替旧太子平反。”
善真公主看着他摇头:
“无需平反了,兄长遭围杀后,父皇便已醒悟,将那些奸臣杀了一批,父皇也再未提及兄长有何过错。”
此话一出,贾瑾再度沉默,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还是善真公主主动询问他:
“孩子,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听这意思,善真公主已认同了贾瑾的身份,贾瑾无需再向她证明什么了。
这反倒让贾瑾有些不适应,迟疑片刻,才问道:
“殿下已然确认我的身份?”
善真公主盯着他:“自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已确认!”
贾瑾听了,心中颇感唏嘘,他原本准备了诸多言辞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可如今看来,全然无需多言了。
深吸一口气,说起自己存活下来的经过:
“那日东宫蒙难,几乎所有人皆被斩杀,而正巧有一位太子的妃子在当日生产。”
“旧太子一党的人,不愿眼睁睁看着旧太子绝后,于是想尽办法,将这个刚出生的孩子转移了出去……”
来此之前,贾瑾已充分了解过善真公主府的外部情况,知晓善真公主除偶尔进宫,几乎不与外臣往来。
从而能够确定,善真公主未涉朝中争斗,亦无复杂的利益纠葛,仅是单纯的一位公主罢了。
确认了这些,贾瑾才敢前来认亲,也才坚信,即便善真公主不认他,亦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同理,此刻他敢于直言不讳,也是因此,更是因他觉察到善真公主毫无作假。
待他说完,善真公主已是感慨万千,直直盯着贾瑾,颤声说道:
“未曾想我还有一个侄儿存于世间,咱们这一脉,尚未绝嗣,兄长在天之灵,也能得以慰藉了。”
贾瑾见她甚是伤感,欲劝慰几句:
“长公主殿下……”
话未出口,便被善真公主打断:
“好孩子,既然你是兄长的血脉,就该称呼我为姑姑!”
贾瑾闻言一怔,半晌,才改口:
“侄儿见过姑母。”
听他这般称呼,善真公主满脸激动,擦了擦眼泪,展颜笑道:
“好…好孩子,这些年…你定是吃了不少苦。”
贾瑾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这与在荣国府的感受截然不同,因他知晓自己并非贾家之人。
除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三春姐妹等人外,其余众人,几乎皆只是陌生的熟人罢了。
此时,他真切地感受到善真公主对自己的关爱,以及亲人间真正的亲情,毫无虚情假意。
感慨片刻,真诚回应:
“回姑母,侄儿这些年未曾受苦,虽说荣国府中无侄儿真正的亲人,但并未亏待侄儿,至少在吃穿用度上以少爷规格养育。”
“不论是月钱、衣物、丫鬟婆子等,皆足额发放,侄儿未曾受苦,反倒过得甚好。”
“另外,亦有旧太子一党的杨先生等人相继来教侄儿读书科举,侄儿还结识了不少知心姐妹。”
善真公主细细端详着他,虽说年纪尚轻,却已仪表堂堂,丰神俊逸,彬彬有礼,当真是好一个勋贵人家的贵公子模样。
越看越是欣慰与喜爱,或许也是因贾瑾是她敬爱的兄长留下的唯一子嗣。
“好,好啊,只要你未吃苦受委屈便好,也难得你一直懂得隐忍,直至今日才来认姑姑。”
听了这话,贾瑾不禁有些惭愧,他此次前来相认,实是怀有一定目的,并非纯粹来认亲。
善真公主看出了他似乎有所求,微笑着说道:
“你若有何请求,只管与姑姑讲,姑姑定会全力助你达成。”
听了这话,贾瑾愈发惭愧,看样子,善真公主已然明白,他来认亲是另有目的的。
迟疑良久,这才说道:
“姑母恕罪,侄儿确实有事相求……”
说到此处,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总归觉得心中有愧,自觉脸皮太厚。
善真公主却笑着说道:“你只管说来便是,哪怕再难之事,姑姑也替你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