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瑾的一番话让杨敬松惊愕万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停顿了片刻,又听贾瑾接着说道:
“龙禁卫至关重要,可戴权却借此敛财,今上若知晓,定然不会饶他。”
“此外,这件事看似与韩岩这只老狐狸无关,但他势力范围内的户部却有参与。”
“原本买龙禁卫虚职的银子,贾珍打算去户部交款,走个正常流程,可戴权不想让户部的人分一杯羹,特意指点贾珍将银子送到他府上。”
“然而,户部之人对此多半也是知晓的,却无人揭发或是弹劾,可见韩岩和戴权之间,存在诸多利益纠葛。”
“若借此事将戴权扳倒,也能顺势追查至户部,至少能斩断韩岩的一条臂膀!”
听了这番话,杨敬松满心惊疑,回过神来,看着贾瑾问道:
“公子,此事您是如何得知的?”
贾瑾眼神闪过一抹精芒,微微挑眉:
“此事千真万确,府中有我安排的眼线亲耳所闻。”
说是有小厮所见倒也不假,不过并非亲耳听闻此事,只是看到贾珍和戴权在逗蜂轩里交谈许久,将情况告知给了贾瑾听。
而贾瑾凭借前世记忆带来的‘先知’,确定贾珍和戴权有此交易,甚至连他们之间的对话内容,他都能够知晓。
对于贾瑾的解释,杨敬松认同的同时,也觉得贾瑾的心思愈发缜密,竟能有这样的看法。
思索片刻后,杨敬松沉声说道:
“公子,虽说能确定此事,然而,戴权必定会准备周全,不会轻易被查出,其背后牵涉众多,此事怕是难以开展啊。”
贾瑾却摆手:“无需我们的人亲自出面闹大,只要开个头,自然有人帮着弹劾戴权。”
杨敬松满心疑惑:“哦?何人?”
贾瑾嘴角微扬:“永兴节度使冯琰,他本已找到戴权,愿意出三千两银子为自己儿子买下此虚职。”
“可后来贾珍向戴权提及,戴权便将名额给了贾蓉,冯琰的目的落空,定然恨极了戴权和贾珍。”
“只需有人稍加挑拨,冯琰定会上书弹劾,率先将此事揭露。”
“而后,我们再发力,将此事彻底揭开,这些都是事实,只需一查就能确认。”
杨敬松听得惊疑不定,贾瑾不仅知晓这些隐秘,而且已经想好对策,着实令他惊诧。
过了半晌,这才接话道:
“公子思虑周全,依此行事,我看可行,只是……公子可曾想过,戴权此人在太上皇时期就已成为司礼监掌印大太监。”
“也就是说,他不仅深得太上皇器重,就连今上对他也是满意的,不然早就将他这个掌印太监换掉了。”
司礼监原本并不重要,只是后廷二十四监之一,属于起草圣旨、整理文书之类的机构,专为服务皇帝而设。
只是到了成太宗时期,为牵制日益强大的文官集团,成太宗特意扶持身边的宦官,渐渐地,司礼监已能与内阁抗衡,地位大幅提升。
其中最大的掌印大太监,更是被尊称为‘内相’,权力与首辅相当,当然,宦官的权力源于皇帝,实则相当于皇权的代言人。
此时杨敬松提醒贾瑾,戴权的特殊地位,也是在提醒他,想要扳倒戴权,还需看太上皇和武安帝的态度。
不一定因为有人弹劾,就会将戴权撤下,如果未能扳倒戴权,就意味着,他们旧太子一党事后不仅会遭戴权报复,韩岩也会记仇,那便是得不偿失之事。
贾瑾听出他话中深意,微微点头: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不过,我与先生的看法不同,戴权或许深受太上皇器重,却未必能让今上满意。”
“今上之所以未换掉他,正是顾及他是太上皇的人,倘若有这样一个由头,我想今上巴不得将戴权换掉,换成自己的心腹。”
说到此处,贾瑾眯了眯眼睛,稍作停顿,又看着杨敬松问道:
“另外,四王八公十二侯的人家,一同违规出席宁国府冢孙媳妇的丧礼一事,想必先生已经听说了吧?”
“先生也不难猜到,今上若得知此事,会作何反应吧?”
杨敬松脸色微变,沉声道:
“这些人家乃开国一脉的勋贵之家,虽说兵权早已旁落,但其在军中的影响力仍不可小觑。”
“今上得知此事,怕是会寝食难安。”
贾瑾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冷笑:
“这是自然,任哪个皇帝得知底下一众将军突然聚集一处,都会心生疑虑。”
“若此时,我们将戴权、贾珍等人私下卖官鬻爵之事捅出,今上正好借此将贾珍严惩。”
“此举不但能将戴权换掉,还能狠狠敲打四王八公一方,我想今上定然不会放过这个良机。”
“故而,即便戴权真让今上比较满意,可他终归是太上皇的人,哪有自己人让人放心?更何况,司礼监这般重要的衙门,还是掌控在自己手中为妙。”
“其次,还能够顺势敲打四王八公之人,可谓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这番话,杨敬松一时惊叹不已,若不是亲耳听闻,他着实不敢相信,这竟是贾瑾一人所能想到的情形。
整个谋划已然将武安帝的心思考虑在内,只要如此行事,多半能够达成目标。
在心中感慨一番后,杨敬松带着几分恭敬说道:
“公子英明,如此一来,戴权必然倒台,而贾珍也难逃法网。”
贾瑾眼神凌厉:“贾珍必须死,这期间我会派人搜集他违法乱纪的证据,还请杨先生你们持续发力,务必将他送上断头台!”
杨敬松听得内心一震,严肃应道:
“公子既有此吩咐,我等定当全力以赴!”
见杨敬松已然明白自己的意思,贾瑾不再提及此事,说起其他事情来。
二人交谈许久,这才分别,杨敬松先行一步,贾瑾稍坐片刻,确认无人留意自己后,这才乘马车离开。
……
马车并未驶向荣国府,而是来到另一座府邸前。
规模宏大,门口两座巨大的石狮子威严矗立,朱红大门,高高的门楣上,悬挂着‘敕造公主府’的牌匾。
这是一座公主府,依本朝规矩,能够单独开府的公主,除长公主、大公主外,便只有皇帝极为宠爱的女儿才有此资格。
贾瑾此次前来的这座公主府,正是当朝长公主的府邸,封号为‘善真’。
这位善真公主正是忠义太子的亲妹妹,同为先太后所出,亦是太上皇的嫡出长公主。
为了兑现对薛宝钗的承诺,贾瑾不得不怀着一丝侥幸,前来认亲。
倘若善真公主真的认可他,自然会为他保密,若善真公主不认,那就当作无事发生,权当是前来拜访。
一旦善真公主认可了他,他便能顺势实现对薛宝钗的承诺,若善真公主不认他,那也只能放弃,另寻他法。
故而,此时的贾瑾不免有些紧张,虽说他已设想过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也预想过各种结果,但因干系重大,还是有些忐忑。
深吸一口气后,贾瑾调整好情绪,下了马车,来到门口,将自己的名刺交给门口的门子,并说明来意:
“荣国府贾瑾拜见公主,烦请通传一声。”
公主府的门子听了,颇为惊讶,毕竟他们府上从未与荣国府有过往来,此时突然来了一位贾家公子求见,自然感到诧异。
不过,见贾瑾彬彬有礼,衣着颇有讲究,气质不凡,门子也不敢怠慢,忙回礼:
“贾公子稍候,小的这就进去通禀。”
说着,拿着贾瑾的名刺匆匆进府禀报了。
没等多久,门子就出来回复:
“贾公子请进。”
贾瑾微微点头,跟着他进入公主府,有荣国府的名头,还是能够进来的,若没有这个名义,以他个人之名,别说进来,就是门口的门子都不会正眼瞧他一下。
来到客厅,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迎了上来,引领贾瑾的门子为其介绍:
“贾公子,这位便是咱们府上的大公子。”
贾瑾便知晓,他便是善真公主的长子唐启铭,忙客气拱手:
“在下贾瑾,见过大公子。”
来之前,他已了解善真公主府内的大致情况,驸马唐祎几乎毫无影响力,整个公主府都由善真公主做主。
二人生育了二子一女,长子便是眼前的唐启铭。
见贾瑾仪表堂堂,彬彬有礼,唐启铭笑着摆手:
“贾公子客气,快请坐,来人,看茶。”
二人先是一番客套,唐启铭问道:
“不知贾公子登门求见,所为何事?”
贾瑾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他,郑重说道:
“在下此次前来,实是为求见长公主殿下,还请大公子将此字条呈交殿下过目,若殿下不见我,我即刻离开。”
唐启铭听得惊疑不定,虽很想拆开这字条,瞧瞧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可终究还是忍住了,迟疑片刻,正色点头:
“好,那我便替贾公子传达一声,还请贾公子稍候。”
说着,便起身往后院去见善真公主了。
贾瑾目送他离开,内心再度紧张起来,竟有种前世拿着简历去大公司面试的感觉。
他自然还是希望能得到善真公主的认可,如此一来,要完成对薛宝钗的承诺也会容易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