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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 18 章

    徐端宜脸上的红晕到底是什么,谢清崖最终也还是没有论证出来。

    那将将才抬起的手指。

    在还未彻底悬空的时候,就被及时清醒过来的谢清崖,重新按捺下去了。

    因此徐端宜在感觉到谢清崖好似在看她,想扭头看一看谢清崖的时候,看到的,只有谢清崖紧绷且冷漠的侧脸。

    从徐端宜的角度望过去。

    她能看到的,只有谢清崖紧蹙的长眉,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隐隐透露着不耐烦。

    原本轻轻蜷放于扇柄上的纤纤素指,霎时又是一紧。

    心跳也好似空了一拍。

    但也不过瞬息的功夫,徐端宜便又恢复如常了,她并未因为谢清崖的态度而如何,重新转过头,好似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微垂眼帘,端坐在喜床上。

    他们这番模样。

    自然也落入到了新房内,其余人的眼中。

    除了尚不知事的稚幼小童还在那边牙牙笑闹,原本哄闹逗笑的一群人,此时看着端坐在喜床上那一言不发的夫妇二人,声音都不由慢慢停了下来。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如明氏、萧宝珠这类与徐端宜走得近的,甚至就连脸色都变得不好看起来。

    萧宝珠惯来是个不能忍的性子。

    见谢清崖这个表现,又想说他,却被眼疾手快的明氏一把抓住。

    “别让端宜难做。”

    明氏压着声音跟萧宝珠说话。

    萧宝珠撅了撅嘴巴,仍是一脸不高兴的模样,但脑中也想到几个月前,徐端宜跟她交待的话。

    纵使不高兴,她也没敢在这时闹起来。

    好在喜娘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她是宫里尚宫局,专门筹办喜事这块的。

    什么样的情况,没经历过?

    以前还有宗亲不满赐婚,连大婚流程都没过完,就直接走了的。

    虽然不满这位南安王的态度。

    但喜娘还是先笑着,继续之后的流程。

    这最后一项,便是吃子孙饽饽。

    喜娘领着端着子孙饽饽的宫人,走到徐端宜的面前。

    “请王爷、王妃吃子孙饽饽。”

    一碗子孙饽饽,统共也没几个,喜娘请徐端宜先吃。

    徐端宜把手里的团扇递给喜娘,没迟疑,接过宫人递来的汤匙,便舀起一个子孙饽饽,吃了一口。

    子孙饽饽是由栗子、花生、红枣做成的……

    做得半生不熟,是为祈求子孙繁兴。

    面粉做的东西,不熟的时候,实在不好吃,但徐端宜还是吃了下去。

    她没看谢清崖。

    只在喜娘笑着问她“生不生”的时候,轻声说了句“生”。

    喜娘又笑着诶了一声。

    她又转过头,与谢清崖说话:“王爷……”

    只是话还没说完,谢清崖就直接端过那宫人手里的碗,一口气把那剩下的几只子孙饽饽全吃完了。

    狼吞虎咽的,也不管那东西有多难吃。

    喜娘便是再见过风浪,也没瞧过这样一出,她愣了愣,直到那绘着鸳鸯戏水的玉福碗,噹的一声,重新被放到红木托盘上。

    她才被声音震得,重新回过神。

    刚想说几句喜庆话。

    但看着谢清崖那张难看的脸,嘴巴里那番吉祥话,纵使是喜娘,一时也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好了没?”

    谢清崖终于把嘴巴里那些东西,全都吞咽下去了。

    饺子夹生。

    面粉滑腻着喉咙,很不舒服。

    谢清崖的声音,听起来,也要比先前沙哑一些。

    他没有去看徐端宜。

    抵在膝盖上藏于吉服下的手,此时却青筋爆起。

    他急着出去。

    实在不想在此刻继续面对徐端宜,完成这些与他们并无关系的大婚仪程。

    “王爷……”

    喜娘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又是昭裕太后钦点的人。

    纵使早知这南安王是何模样,此时也有些绷不住脸色了,她唇角抿着,刚想说他几句,就听到徐端宜喊她:“姑姑。”

    喜娘忙看过去。

    见穿着吉服的女子与她摇头。

    喜娘知道她的意思,只能按捺住脾气,继续换了副笑颜,说了句“礼成”。

    免得这南安王直接拂袖离开,损了长公主的颜面。

    喜娘先发了话:“王爷去招待宾客吧。”

    谢清崖一言不发起来。

    余光在瞥见身边那抹绿的时候,脚步一顿,但他也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继续默不作声往外走去。

    新房内的其余人见谢清崖出去。

    男的都跟着谢清崖出去了。

    留下来的女的,由明氏笑着先发了话:“也到吃宴席的时间了,大家先出去吃饭吧。”

    众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有昭裕太后这尊大佛护着,她们才不想留下来看这热闹,免得日后祸起东墙,因此她们同徐端宜说了一声,就连忙出去了。

    其余伺候的人,除了喜娘也都出去了。

    屋内一时,除了喜娘以外,便只剩下明氏和萧宝珠,还有碧溪。

    无一例外,四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萧宝珠率先走到徐端宜的身边,张口想说谢清崖实在混账,又想到自己就是那个害徐端宜落入这样处境的推手,一时便也有些说不出来了。

    明氏也满脸愁容。

    “长公主放心,今日之事,奴婢会一五一十……”最后还是喜娘先开了口。

    只是她还没说完,就被徐端宜温声打断了。

    “今日之事,请姑姑替我保密,切莫让姨母知晓。”

    “为什么啊?”

    萧宝珠这时倒是插了话。

    她拧着眉,一脸不高兴:“那谢清崖这么混蛋,就应该让姑姑好好教训他才是!”

    明氏这回也没阻拦萧宝珠,跟着说道:“端宜,宝珠说的没错,谢清崖实在混账,的确该让姑姑好好教训他一番。”

    “免得你日后在府中受他欺负。”

    徐端宜摇头:“姨母这阵子经常头疼,若知晓我的事,肯定更加不舒服。”

    三人一听这话,不由都沉默了下来。

    喜娘最后叹了一声:“可您这样也太委屈了,您看看南安王刚才那个样子,一点都等不得……我们都在,他都如此,若我们离开,还不知他会如何对您。”

    还想再说几句不是,又怕惹了她伤心。

    只能闭嘴。

    徐端宜倒是并不伤心。

    早在知道自己要嫁给谢清崖的那一天起,她就预想好了这样的结果,所以有什么可以伤心的呢?

    “好了,我没事。”

    “你们先出去吃饭吧,我也想休息一会。”

    “我……”

    萧宝珠张口,想说“我陪着表姐”,被明氏拉住手,拦了话头。

    萧宝珠不解,回头看明氏。

    明氏却没看她,而是拉着萧宝珠,和徐端宜说话:“那你好好休息。”

    徐端宜朝她笑着说好。

    又跟明氏交待一句:“嫂嫂出去,记得找人与大表兄说一声,别让他们一直灌王爷。”

    明氏点头。

    “放心,我会让人去说的。”

    不管谢清崖做事怎么混账,但今日毕竟是他跟端宜的洞房花烛夜,要他真的醉得不省人事,闹出什么笑话来,最后难堪的还是端宜。

    明氏没再停留,拉着萧宝珠出去了。

    喜娘也与徐端宜屈膝告辞,她还要回宫去给昭裕太后回话。

    徐端宜让碧溪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赏银,跟喜娘说:“今日辛苦姑姑了。”

    “你是姨母派来的,回去之后,若姨母问起,只需说我事事都好,切莫让她担心了。”

    喜娘拿着银钱。

    看着徐端宜的目光却极为复杂无奈。

    最后还是在徐端宜温柔的注视下,败下阵来:“奴婢省得。”

    到底不忍。

    喜娘又说了一句:“但您也别真的委屈了自己,太后知道,肯定伤心。”

    徐端宜笑着说好。

    让碧溪把人好生送出去。

    待屋中只剩下她。

    徐端宜绷了一日的弦也彻底松了。

    精疲力尽,徐端宜合眼靠坐在床柱上。

    直到脚步声再度响起,由远及近,徐端宜睁开眼,看到碧溪屈膝于她脚边蹲着,此时正一脸难过地看着她。

    徐端宜朝她笑了笑。

    她伸手,摸了摸碧溪的头,没说别的:“替我把珠钗卸了吧,压得我脖子疼。”

    碧溪自是不会忤逆她。

    哑声说好。

    她直接让徐端宜坐在床上,起身替人卸珠钗。

    “奴婢让时雨去厨房给您准备晚膳了,热水也让人备下了,回头奴婢先服侍您沐浴……”

    “嗯。”

    徐端宜轻声说好。

    折腾一日,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不知不觉间竟靠着床头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床上,身上还是那套吉服,头上却轻松了许多。

    头皮也不疼。

    显然睡着的时候,碧溪已经拿玉篦替她轻轻按摩过了。

    刚要喊人。

    迷迷糊糊的,徐端宜先听到时雨和碧溪在压着嗓音争吵。

    虽然隔着有些距离,但屋内安静,徐端宜听了一会,也就知道她们在吵什么了。

    左右不过是气不过谢清崖这么对她。

    徐端宜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

    她没有立刻说话,免得回头她们发觉她听见,又得心疼她。

    有些话说多了,再说也没意思。

    还是让她们自己消化去吧。

    左右也还有些累,她也就继续躺着了。

    身下没东西,应该是被碧溪收拾过了,但再往里面一些,还是能摸到一些花生和红枣的……

    徐端宜指尖摸着花生,也在想谢清崖先前的表现。

    她猜到,他会反感这桩亲事。

    但也没想到,他竟会反感成这样,连一点表面功夫也不愿做。

    不过他打小就这样。

    谢清崖要是肯做表面功夫,也就不是谢清崖了。

    徐端宜摇头失笑。

    见外头声音渐停,徐端宜知道碧溪是把时雨安慰好了。

    又过了一会,徐端宜算着时间,准备喊人进来了,不过还未等她开口,外头倒是先传来声音。

    “奴婢来给王妃送吃的,王妃在歇息吗?”

    时雨才按捺下去的那点脾气,在看到谢家人的时候,又没忍住发作起来了。

    “我们主子歇息不歇息,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是不欢迎我们吗?何必假惺惺!”

    徐端宜蹙眉。

    碧溪也立刻训斥出声:“时雨!”

    时雨瘪了嘴巴,有些委屈,也有些不高兴,但也没再开口了。

    徐端宜叹了口气,手指梳理着披在肩上的长发,起身往外走去,刚掀起帘子,就听碧溪在与人道歉。

    徐端宜也认出来人是谁了。

    “邓姑姑。”

    她温声喊人。

    邓姑姑还在跟碧溪说没事,一听这个声音,忙抬头看去。

    几年未见。

    记忆中的少女,更加端庄也更加从容了,她不敢直视,忙低下头,给人问好。

    时雨和碧溪见徐端宜出来,忙走到徐端宜的面前。

    “主子。”

    两人与徐端宜问好。

    徐端宜看了一眼时雨。

    见她局促低头,不敢看她,徐端宜先过去扶起邓姑姑,与她说话:“婢子无状,冒犯姑姑了。”

    邓姑姑忙道:“没有的事。”

    “何况时雨姑娘也是该生气,奴婢刚才知道王爷做的事……”邓姑姑一脸抱歉和紧张,“是王爷冒犯了您,回头奴婢一定好好说王爷,王妃切莫生气。”

    她是真没想到王爷会这样。

    明明这阵子,她与孙管家对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千万好好对待王妃,别出差错。

    明明先前王爷也是应了的,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她心里是万般无奈。

    却也无从与面前的女子说。

    眼前人身份贵重,又是昭裕太后的心头肉,她只要一想到今日的事传进宫中,回头还不知那昭裕太后会发什么脾气,就紧张得不行。

    如今的南安王府,是真的经不起再折腾了。

    “王妃,王爷那边,奴婢一定会好好说,您千万别因为他坏了自己的心情……”

    她也不知该怎么跟王妃说,只能嗫嚅着劝道。

    “没有的事。”

    徐端宜温声安慰道:“仪程繁多,王爷那会也累了。”

    “这些小事,我已经与喜娘说过,她不会与姨母说的,姑姑不必担心。”这话徐端宜是压轻了声,与邓姑姑说的。

    邓姑姑原本还在纠结,该怎么与王妃说。

    没想到……

    她豁然抬头。

    看着面前女子温婉的面容,邓姑姑一时实在没忍住,红了眼:“……多谢王妃。”

    她哽咽着跟徐端宜说道。

    徐端宜笑笑,岔开话题问:“姑姑是来送饭吗?正好我也饿了。”

    “诶,是!”

    邓姑姑忙道:“您快尝尝,若您觉得有哪里不满意的,尽管与奴婢说,奴婢让他们改进。”

    她说着便忙让人把吃的端了进来,然后亲自扶着徐端宜进去坐下。

    菜肴很好。

    四菜一汤。

    令徐端宜吃惊的是,那些菜肴竟都是她从前喜欢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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