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十八是个皮革工匠,是城里的一个小市民,他刚二十岁出头,相貌十分姣好,犹如女子,文秀安静。虽然和小商小贩们居住在一起,然而,即使是城里的那些美男子,也比不上他,因此,人们给他一个“俊竺”的称号。他的叫青眉,颜色更是美丽,见到的人都以为是画上的美人儿呢!起先人们追问他,是从哪里娶来这么美的妻子,他坚决避开不说,后来才稍微地透露了一些,原来他的妻子是北山的狐狸。
这位狐狸幻化的美女怎么成了竺十八的妻子,有经历哪些挫折,还得从头说起。
原来,竺十八从十六岁起,就在乡里当佣工,做学徒,跟着师父学裁剪皮革,学做鞋子,想学得一技在身,日后也好自谋生活。
他的那位师父,嗜好喝酒,常常夜里出去就不回来了,也不知道是醉倒在什么地方了,店铺中就只有竺十八一个人,常常裁缝剪切到半夜,然后才敢睡觉,也习以为常了。
一天晚上,师父又出去了,竺十八也和平常一样,在夜间工作起来。他做了一下,听到有人在敲门,心想可能是近邻的人来取鞋子,就隔着门说:“是哪个呀!”
外面则回答道:“我!”
声音极其娇弱柔细。
竺十八感到惊骇,想夜间一个女子来这里做什么,想必是那些市井恶少,知道他师父出去了,故意来捉弄自己,来寻自己的麻烦吧!也不明白,心里惴惴不安,于是,就骗外面的人,说:“已睡下了,客人的话,请你明天再来。”
外面又道:“我不是什么暴徒,是邻家的一个女子,开开门,我有话和你说。”
竺十八不得已,从门板的缝隙中向外窥看,果然像是一个二八垂鬟的女子,站在屋檐下。
竺十八打开门。
女子掩着笑,也不先问问,就径直走进去了。
竺十八看那女子的容貌,容光焕发,感觉不大的屋子内,都是她的光彩,尽管他还年小,但还是不能不有所动心,于是就腼腆地问她:“你从哪里来?”
女子道:“我家近在咫尺,离这里不远,只因为夜里纺织,不小心烛被风吹灭了,见你屋里灯火还亮着,便特意过来向你借火,没有别的事。”
竺十八向来醇厚恭谨,就大方地答应了,也不敢再和她多说一句话,女子拿着蜡烛就走。
竺十八虽然没有能和她说上两句亲密一点的话,然而心里已对她是十分的喜欢了,希望她还能再过来。
一会儿,他的师父回来了,女子也没有再来。
师父在家,竺十八早晚坐在店铺中等候,也没有那女子的踪迹。
过了几天,师父又外出去了,女子就又来借火,两人经过了上次,渐渐地熟了起来,情感也拉近了许多,竺十八也不那么羞涩了,欢欣把她请进去,和她面对面地坐下闲谈。
女子向竺十八问道:“郎君年岁多少了?”
“十六了。”
女子微笑着,又说道:“我正好你是同庚。”
竺十八也向她问道:“小姐家住哪里?”
“久了,你就知道了。”
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女子也没有离去的意思,竺十八看着她的容貌,十分留恋,也不希望她离去。两双眼睛,痴痴地相互看着,好像难分难舍的样子。
女子忽然回头看过去,看了看床榻,对竺十八道:“这就是你的卧榻?恐怕太窄了,容不下两个人。”竺十八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回答道:“你试着先睡下去,看能不能容得下。”
女子低低笑着,站起来,道:“明天晚上,我才来试一试。”又走了。
竺十八还是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开口挽留,然而,心里一深深迷恋上了。
早上起来,竺十八哪里还有心思劳作,心里想的都是那女子,想的都是晚上的约会,只希望师父不要回来,才能有约会的好的机会。然而,他的师父果然被饮酒所耽搁,到了晚上也不见回来,他的心里才放心地高兴起来。
等到天色昏暗下来,点上等,自己独自一个人坐着,形状如痴如迷,也懒得去缝制皮鞋。
二更天的时候,女子果然来敲门。竺十八跑去开门,请她进去。
那女子的装束,与昨天又大是不同,着装靓丽,服饰艳丽,不再像昨天一样朴素。
竺十八问她,今晚为何装扮得如此漂亮,她只是笑而不答。径直登上竺十八的床,挨到里面,面对着墙壁躺下。
竺十八知道她害羞,于是,自己先脱了外衣,把烛火吹灭,然后才睡到床上,在黑暗之中,向女子摸索而去,内心一团炽热,手也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起来。
女子忽然假装拒绝,说:“真是市井之徒,睡在一起已经足够了,还想妄求其它吗?”
竺十八笑着道:“我想睡在一起,不能没有一点事。”
一会儿,解带松衣,娇香四溢,女子颤颤而动,好像不能承受,然而,情意绵绵,兴味颇浓。竺十八初近女色,一番神魂颠倒,不一会儿,便玉山倾颓了。
于是,两人肌肤相贴,相互温存,一整晚都是美梦,像春天般春意盎然,让人无比欣悦。等他们醒来,东方已发白,天已亮了。
竺十八还留连不舍,而女子已揽着衣服先起来,说:“将来欢乐的时日还长着,不能让他人窥见了我们的底细。”于是,穿好衣服,就去了。
竺十八起来之后,他的师父,就回来了,女子也不再来,竺十八也不觉得奇怪。
过了几天,乘着师父出去了,又来欢乐的约会,融洽欢好,比起初夜来,才真正识得庐山真面目,情意绵绵,欢乐无比。
女子对竺十八道:“我自从见到你,便被情魔缠住了,因此,自己才管制不了自己,导致前些夜里的事。现今,我们两相欢爱,生死不渝。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把我当做糟糠之妻吧!”
竺十八陷入沉思之中,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谁不愿意?只是我从小失去了父母,由兄嫂养育长大,现今跟着师父学这手艺,又还没有学到手,自己将来怎么过日子,心里还没有底,家里哪有多余的钱,给我娶媳妇呢?并且,我还这般年小,怎么敢向兄嫂开口谈这事。”
女子道:“如此,依我之见,你能离开师父,流寓到外地去,我自能帮助你安身立业,为何要在这里,让人家的行动,来阻挠我们之间的快乐呢?”
竺十八好像恍然明白了什么,于是诘问道:“你家在这里,难道没有父母,你能够自作主张?”
女子笑着道:“当初我是骗你的,你现在想明白了吗?我叫青眉,居住在北山,实际是一只狐狸。羡慕你长得如美玉,因此,才假说邻女来接近你,难道真有父母在堂,而不管束我的吗?”
竺十八年幼,并且倾慕女子的美,也不知道害怕,只说:“常听说狐狸能害人,确实是这样吗?”
女子道:“确实有这样的事,然而我不是,我和她们不一样。我即使不爱你,也不屑于来害人。何况我爱你呢,爱一个人,又把他害死,这能让天地容忍吗?”并诚心地说着誓言,竺十八也相信不疑,相信她不会害自己。
离去的时候,青眉把计策教给竺十八。
等他师父回来的时候,竺十八就按照她教的,对师父说:“昨天听到乡里的人说,我嫂嫂病了,并且十分厉害。我从小就受到她的养育,请给我几天假,让我回去看望一下。”说着,已流下泪来。
师父也微微听到别人说,他的嫂嫂病了,现在又见到竺十八伤心的样子,心里倒同情起来,于是,就答应自己料理店铺里的事,让他回去。
竺十八离开了店铺,还没有走上一里路,青眉早已在路上等着他了,问他道:“你打算到哪里去?”
竺十八道:“回我的家,怎么样?”
青眉笑着道:“你这就错了!要是到你家去,有兄嫂在,怎么能不继续叫你跟着师父来干活呢?”
竺十八道:“那着怎么办?”
青眉道:“我看你的手艺,虽然还没有熟练到游刃有余的地步,然而也可以自立了。我有一些微薄的积蓄,让我们到外郡去,自谋生计,那也比跟着人家做佣人好,你认为怎么样?”
竺十八本来没有什么主意,听青眉这样说,当然高兴地答应。
青眉拿出一铤银子,找了条船,南下而去了。
竺十八跟着青眉,心里十分欢乐,也不想念家了。
船到了常熟,青眉还想继续往前,竺十八想到那里也行了,就不再愿往前了,就在城里的北门租了房子住下。
青眉又拿出半锭银子,给竺十八买了开店铺所用的工具,就在市中开了一间皮革店,店铺后面就是住的地方。
青眉觉得竺十八年纪太小,不好和人家合伙经营制作,因此,她自己便帮他的忙,一起制作,凡是竺十八不能制作的,青眉就代替他做好,各式各样,样式新奇,制作精良,不久就远近闻名,城里的鞋,大多是他们制作的。
青眉亲自料理家务,烧饭洗衣,空闲的时候,就帮着竺十八编制鞋子,脚他如何经营,整天乐陶陶的,毫无怨气,竺十八心里十分感激。
第二年,竺十八已十七岁了,家里也颇为富有了。他开始有点沉迷于玩乐享受,没有追求了,常常跟着无赖到外面去游玩。
青眉劝说他,他也不听。
常熟有位富家公子,性行十分轻佻,并且喜好男宠,喜好男色。也常来竺十八的店铺中买鞋,见了竺十八长得清秀,十分喜欢,便动了邪念。
刚好,竺十八和市井无赖交往,公子便用厚赏贿赂那些无赖,等到十五之后,月色十分明朗,众无赖在城里的慈觉寺中摆下酒菜,招呼竺十八去彻夜饮酒作乐。
竺十八不好直接和青眉说,就找了个借口骗她,便跟着无赖去看。
到了那里,刚好富家公子也在那里,十分热情地招呼他,劝他喝酒。
竺十八本来不善于饮酒,还没喝到一半,已是不胜酒力,有些醉了。众人带着他到别的屋里去休息,等他睡下,实际上是用计想侵犯他。
竺十八正翻身准备睡去,忽然听到有人小声说:“舍弃我,让我一个人在家,你原来在这里高枕安卧呀?”
竺十八张开眼来,看看床边,是谁在说话,则看见青眉站在旁边,就问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青眉道:“你现在就像踩在老虎尾巴上,身处险地,还问我?请立即和我回去。”
竺十八欺骗了她,被她找来了,心里十分的愧疚,又不好意思跟她一起走,便假装说道:“我醉了,走不了。”
青眉对着竺十八的脸面,吹了一口气,向一阵寒风扑面而来,顿时酒就醒了大半,也推辞不了,不得已起来,准备跟着青眉回去。
青眉道:“不让你知道事实,免得你回去怨我。在这里稍等一下,就会有笑柄让你好笑了。”
于是,拿起一只矮小的凳子,放置在床上,然后用手一挥,忽然变成了人的形状,衣缕面容,和竺十八没有什么差别。
竺十八也想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只站在旁边等待着。
一会儿,看见富家公子和那帮无赖嘻嘻哈哈地进来了,说:“吃了酒糟的鱼,最容易捉了。”
富家公子走过去把竺十八的衣服解开,又伸手抚摸他的腿,那一副猥亵的样子,真是没法说。
正在的竺十八站在旁边,不觉脸红汗流,才想明白是众无赖设下的圈套。
青眉纤细的手来着竺十八的手腕,说:“走,走!”
于是,悄悄地走出屋子。竺十八忽然像是从梦中清醒过来一样,两人已站在自己的房里了。
回到了房里,青眉让竺十八坐好,然而,她自己却跪下,数落着竺十八:“我带着你远离故里,虽然不敢期望你有什么大作为,那也应当自爱,现今你却时常出去游荡,差点以男人之躯,陷入妇女之列,要是让别人的计谋得逞,不单单是我是你的妻子,感到羞愧,你又有什么面目回到故乡去呢?”言语悲伤哽咽,也流下泪来。
竺十八既羞愧又后悔,真是无地自容,一副沮丧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说不出什么来。
青眉又担心他过于自责,便站起来,用温和的语言慰藉他:“以后别这样做了,就行了,犯了过错,贵在能改正。”
于是,又和原先一样和好,也不再说什么。
富家公子正满心欢喜地玩弄了好久,顿时发觉有异常,一看,自己则趴在一只凳子上面,竺十八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不觉大吃一惊,呼叫起来,那些无赖也跑过来,看他怎么回事,众无赖也觉得好笑,可在那公子面前也不敢明笑出来。
众无赖你一言我一语地喧闹起来,怀疑竺十八有妖术,于是,公子带着众人到县官那里去告状。
当时,巴陵的苏荩臣以进士的身份担任常熟令,向来知道富家公子行为不端,有歪门邪道的行为,不想追究这件事。
然而,当时因为发生了马朝柱案,马朝柱密谋反清,到处捏造神迹,并用符箓聚众,打造兵器,准备举事,后来被官府查拿,便率众人占据英山(今属湖北)天堂寨,没多节徒众也慢慢地散伙了,他自己也逃逸了,朝廷便到处缉拿判众,闹得沸沸扬扬,听到有什么妖邪的人,肯定要严加审讯。便派人去拘捕竺十八。
竺十八抓到了,县官见他年纪小,这事有涉及暧昧,稍微追问了一下,就笑着放他回去了。
竺十八回到家里。青眉忽然对他说:“这里不能居住了,要是在住下去,大祸将要有大祸降临。”青眉知道,她露出了法术,别人不会放过他们,必定要来侵扰,她要是再用法术惩治他人,那一定要遭受官府的盘问。
于是,把那些工具都卖了,整顿行装北上,把家搬到了瓜步一带,在邗沟附近的南城租房子,居住下来。
青眉觉得竺十八少不更事,前面因为多攒了一些钱,就致使他放荡起来,于是,就不再设立店铺,整天让竺十八挑着担子到集市上去,所得到的钱,仅仅够糊口。自己就在家中纺织帮助着家里的用度,除去家里的日常用度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钱。
竺十八渐渐不堪忍受这样的日子了,便想要多捞一些钱,便常常出去,和市里的人赌博,刚开始的时候,确实赢了不少,多得了几个钱来买酒喝,便得意洋洋起来。
青眉知道了,也不问他。
一天,青眉出去打水,忽然遇到同一街巷的某人。
那人见到青眉,感到很惊讶,觉得青眉简直如神仙一般美貌。那人也是个不务正业的赌鬼,因为赌博的事得罪了地方权势豪门,心里正担惊受怕,见到了青眉,觉得奇货可居,顿时想到一条计策,想借她作为挽回自己的过错,让势豪不要再找他的麻烦,想方设法把青眉弄到,好去向势豪献媚。
那人就找了个机会,乘间闪动竺十八,说:“你做这点生意,想要养活两张口,肯定有所不能,况且,男儿远离家乡,也该当想发奋立业,才有脸面回去见乡里的人,要是每天仅仅找得一点蝇头微利,还如守株待兔一般,不仅没有钱不能回去,回去也没什么脸面?”
竺十八听了那人的话,正好说中他心里担心的事,就向那人咨询:“确实如你所说,只是没有地方借到钱,怎么能立业?”
那人又假装踌躇了一下,才慢慢地说:“这事也不难,我同辈之中很多人都是靠赌博起家的,现在已获得上千万钱了。听说你近来手气不错,战无不胜,为何不去做这种不花本钱,而能赚大钱的买卖呢?运气好来,白手也能变成富有大家,这比坐着做手上这点小活,不知要好多少倍。”
竺十八赢了几回,本来心里就十分的自负,听他这么一说,又不禁羡慕起来,立即捋起衣袖,深处手臂,振奋地说道:“你要是能借给我十把贯钱,我当去试一试,看那花骨子,是不是我的如意珠。”
那人便慷慨地答应:“好,这好办。”就走了。
傍晚的时候那人又带着一个人到来,说:“十把贯钱,本来也不成什么问题,可是刚好遇到我手里紧,就让从这位兄第借给你吧,幸好他还能拿得出,你清点一下,一共是十贯,请你在借据上签字画押就可以了。”
竺十八向来不写什么字,青眉虽然能写,又不敢告诉他,就请那人代替他签。那借据上借主的名字,就是那势豪的名字,只是竺十八不知道而已。
那跟来的人得到了字据,就把钱交给竺十八,然后匆匆地离去,竺十八也没有详细地询问,没有问借给钱的人叫什么名字,怎么还钱,就带着赌本到某家人家中去赌。
刚开始的时候,还稍微赢了几盘,后来便连连亏败,等到鸡叫的时候,他的钱早已输光了。众赌徒也哄闹着,说今晚又赢了多少,输了多少,谁输了,谁又赢了,谁的运气好,谁的运气坏,纷纷散去了。
竺十八输光了钱,心里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赌,又有一些不服气,今晚的运气怎么那么差,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困倦已极,倒下就闷睡起来。
青眉知道他做了什么事,也不去追问,任他闷声不吭地睡去。
到了第二天,竺十八就到那人的家里去,想去告诉他自己输光了,还有没有什么法子,背城一战,挽回败局,去了几次都没有遇见。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已过去了,那人忽然带着几个人找上门来,那些人的穿着都十分整齐,前面借钱给他的人,也在其中。
那人对竺十八道:“欠下的债不能一时还清,那利息也该还给人家了。”
竺十八为了偿还赌本,已私下积蓄了一些钱,想十贯钱也要不了多少利息,便也不怕,毅然道:“利息是多少?”
“五十贯。”
竺十八听了,感到无比惊骇:“借的本金都才十贯,为何刚过了一个多月,利息就成了几倍了呢?”
那些人喧闹起来:“你的话怎么这么离谱。”
立即拿出借据,道:“你自己看看吧!”
竺十八道:“我不太认得字。”
“这千字总认得吧,你向别人借了千贯钱,还想抵赖不成。”
竺十八一看,“十贯”果然变成了“千贯”,借据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借钱千贯。这是在借据上做了手脚,把“十”改成了“千”。
竺十八不禁脖子都气得红了,和那人争辩:“我明明只借了十贯,你这是在诈我!”
那人也不肯相让道:“好呀!我帮你借了钱,你竟然反口不认。”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渐渐地便动起手来。
跟来的那些人,也恼怒起来:“欠人家的钱,还敢如此放肆。”于是,上去群殴竺十八,你一脚我一脚地把他踩在地下,把他打得要死了,众人才吆喝着离去。
邻人有可怜竺十八的,把他扶到屋里。青眉则为他抚摩受伤的地方,丝毫也不责怪痛骂他,左右邻里的人,觉得她真是一位贤良的妻子。
过了两天,那人又带着势豪的仆人来索取,并且向他透露主人的意思:“要是能用媳妇来偿还债务,不禁所有的债能清了,还能得到一百贯钱。”
竺十八对来人大肆诟骂,那人道:“老兄好好想想,我可不想动粗。”就返回去了。
接着,又带着前面来的几个人来,大概是势豪家的大手吧。到了竺十八家口,敲打着门板、墙壁,并肆意辱骂。
邻里的人,都掩着耳朵,不想听到他们那些凶恶的语言。
青眉离开竺十八,立即出去阻止,说:“你们不要这样,你们的用意是在人而不在钱,我已知道了。只是,他好歹也是我的丈夫,现今已被你们折磨得狼狈不堪,夫妻之情,也不忍心就如此断绝,回去和你们的主人说,要是他真的看上我,等竺十八病好了,你们只管来迎娶,我也并不是怜惜自己的身子。”
势豪的仆人听了,才高兴起来,答应一身就走了。
邻里左右的人,听青眉那样说,都认为那是她的权宜之计,就是竺十八也不怀疑她,有离开自己的想法。
过了十多天,竺十八已经差不多好了,只是担心势豪家的家仆又来捣乱。
没多久,果然就来了,青眉就出去和他们理论,竺十八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晚上,青眉在屋里摆上酒菜,为竺十八庆贺,喝得有点醉意了,青眉站起来,酌满了一杯酒,对他说:“我做你的妻子,已有三年了,不敢说有什么好处,又让你背井离乡,骨肉相隔,听不见他们的言语笑声,现今又以蒲柳一样的平庸之姿,让你遭受*之人的侮辱,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眼下又没有积蓄,哪里有钱还那冤债,在这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之时,你打算怎么办?”
竺十八默不作声,听了青眉这番话,他明白其实都是自己的错,青眉如此说,只不过是反话,刺痛他而已,也是让他深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过了一会儿,竺十八才叹息道:“我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很对不起你。势豪家的事,宁可与他去见官,要求有个公断,还有什么话说!”
青眉留着泪,道:“你为何如此不明事理?你是异乡之人,和当地的势豪较量,那就只能等死而已。要是整理行装,立即回去,上可以祭扫祖先的坟墓,下可以报答兄嫂的养育之恩,这才是一个绝好的计策。”
竺十八已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我回去了,你将怎么办?”
青眉道:“势豪贪图不过是美色。我以色貌相你,就用色貌相势豪,他一定不会去追我的丈夫了。”
竺十八听了,脸色都变了,说:“这是什么话,我宁可死了,也不用妻子去抵债!”
青眉也不再和他争论,等睡下之后,又才把其中的利害和他说,竺十八才勉强同意。
青眉起来之后,就给竺十八整理行装,催促他快上路,说:“不要拖延了,要是迟疑不走,又要遇上灾祸了。”
竺十八还是留连不动身,青眉强行把他推出门,朝他挥了挥手,竺十八的脚便不由自主,疾速地奔跑起来,一直到达一百里之外,才恢复过来,变成自己的步调。
傍晚到旅店住宿,想离开那里大概也有两天的路程了。然而,始终想念着青眉,住在旅店中,不想在往前走,准备在那里探听一下青眉的消息。
过了五天,果然有从那里来的人,并且是和自己熟悉的。来的人见到了竺十八还责备他说:“你真是一个负心人!丢下妻子,就一个远走了,让她死在*之徒的手中,你于心何忍?”
竺十八心里本来就预料道会有这样的事,于是恸哭起来,详细询问事情的始末。
来的人说:“你的妻子到了势豪家,整日哭泣,不吃不喝,夜晚出去,就在他家的门口缢死了,尸体很沉重,搬也搬不开。官府知道了,前去检验,在她的怀里,得到了一封血书,是一张状子,上面写的全是你们受到的冤屈。官府准备召你,可是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因此就把势豪绳之于法,并且引诱的那人也受到了处置,邻里无不拍手称快。我来的时候,都快要准备执行判决了。”
竺十八的心里,才稍微得到了一点安慰,去集市上买了一些纸钱,到郊外去祭奠,痛哭到呕血,过度的伤心,以致生起病来,滞留在旅店中,还时时低低地啜泣,心里一片迷惘。
正当他昏沉沉的时候,青眉忽然由外而入,靠近床榻,抚着他,看着他,并微笑着说:“我已活了下来,你为何又要死了?”
竺十八一副惊愕的样子,道:“听说你已殉节了,现今来此,来到是来向我索命的吗?我确实对不起你,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青眉又笑着道:“也如此大了,为何还如此糊涂,呱呱地学着小孩子啼哭?我本来是狐仙,难道没有自保的方法吗?前面死的,只不过是河里的一块石头罢了,难道我也会效仿那些愚笨的妇人,做吊死鬼不成?”
竺十八向来知道青眉很是灵异,见她没有死,不胜欢喜,然而,自己病得已是毫无气力了。
青眉又给他服了药,病顿时就如脱衣服一样,从自己身上脱去了。
青眉又对竺十八道:“我不能在这里显露出形态,致使人家疑怪,我去前面路上等你,也不要滞留在这里太久。”于是,就先走了。
竺十八第二天,也上路了,到了晚上,又和青眉在旅店中重圆。
竺十八想又往别处去,青眉认为不可以,说:“以前因为一时冲动,便流寓倒他乡,现今才知道,想要安乐,还得回归故土。请你带我回去,不再和你这样在外面四处飘荡了。”
于是,拿出钱来给竺十八缝制了衣服鞋子,和自己的装饰,和他一起返回本县去了。
当初,竺十八的兄长,不见了弟弟,准备状告他的师父。
乡里的人有见到竺十八出外远游的人,极力劝阻,才没有告官。然而,兄长和嫂嫂时时记挂着,一刻也没有忘记。
一天早上,见竺十八带着一个艳丽的妻子回来了,都异常惊喜。
竺十八骗大家说,是从外地娶来的,大家也不怀疑。
青眉又拿出一些资财帮助竺十八,仍然让他到集市中去开一间店铺,并且把兄嫂和师父接去,在家奉养,说:“帮我约束一下狂郎,妻子虽然有智慧,可终究也难以钳制住丈夫。”
从此,竺十八和青眉辛勤劳作,家里也一天天地变得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