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吧。”云姨答应着,她的心里冒出一个疑问,她走了两步停了下来。
“老板娘,娆娆这姑娘这几天好像魂不守舍的,她是不是病了啊?”
云姨现在虽然只是戏班里一个做饭杂工,可是她年龄算是最大,在戏班资历也最长,班子里的人大多数对她都挺尊敬。
“云姨,别问那么多了,她会没事的。”
她会没事的?那她现在真的有事?云姨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现在有些人在背地里说娆娆,说得很难听啊。娆娆是我几十年来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女儿家,嗨!说实话,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心里不好受,我对她……”
“云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是她娘,我不好……”
“老板娘,我不是说你不好,”云姨觉得她误会自己了,连忙说,“其实,我听人说起过,你和娆娆还有小华前几年的确过得很苦,你是个好母亲……我老婆子是外人,本来不该说这些……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冷班主对你对孩子们都很好呀……”
她话还没说完,孟如珍就打断了她的话。
她的声音就像从寒窖里冒出来的,多年后云姨一直都把她说的那句话记在心里。
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显得更加憔悴。
她说的是:“别提他,他是个禽兽!”
当时,云姨一下就愣在了原地。后来她也不敢再问什么,就走出了膳食间。她感到身后的孟如珍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事后云姨一直回忆那天的事,后来她终于想起来,那天孟如珍好像在说:“要出事……要出事了……”
当天夜里,大约已是凌晨两三点钟,尚尧村燃起一场熊熊大火,起火地点就在花岩庙戏台。
大火烧得并不久,老天有眼,下雨了。
所幸的是,在这场大火中,并没有人死亡。
有七八个人被烧伤,其中两个严重毁容,一个在逃亡过程中房梁垮塌,左腿被压断。
清晨,人们发现冷高甲一家四口不见了。
人们把全村找遍了,找不到人,也没有发现尸体。
戏班中有人说,昨天戏子们折腾了大半天都很累,睡得很早。晚上十一点多,他听到冷高甲的屋子里传来争吵,后来就没什么声音了,他也就睡着了。
有人立即去当地派出所报了案,可是火灾中无人死亡,尚尧村天高皇帝远,派出所并不重视。
新到清河镇任党委书记的年轻人姓姚,正当仕途平坦。
派出所来了三个同志,他们一一查看了现场,给伤者的交代是,一定尽快找到这个戏班的负责人,追究责任。
再后来,冷高甲一直没找到。
这场大火,来得突然,把花岩庙戏台烧得一塌糊涂,烧光了所有的演出道具,烧垮了德化戏班这个近百年的老字号。
也留给人们一个难解的谜。
可是云姨觉得,这件事一定跟孟如珍有关。但她没有证据,她一个老太婆可以说给谁听?
时间一点点过去,留给伤者的却是永远的痛苦。陈年的记忆,烙在尚尧村人的心头,竟也如沙滩上的脚印,被海水点点洗刷,消失殆尽。
只有这个叫云姨的八十岁老太婆,还清晰地记得当年的一切。她用她爱了一辈子的戏曲作为她晚年孤独生活的伴侣,以此过着她的风烛残年。
如今,她说出了多年前的往事,把这一切说给郑尤听,她说得老泪纵横。
这天晚上,郑尤就住在云姨的家中,但他睡得并不好。
他把云姨告诉他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他想了很多,在那个起火的夜里,黄华家里一定发生了重大变故。起火前他们家有争吵,说明他们发生过冲突;再后来,只有黄华和她母亲孟如珍搬到了缙中市,她姐姐黄娆娆和继父冷高甲人间蒸发;而孟如珍说冷高甲是“禽兽”,一个女人如此说一个男人,而且还是她的丈夫,好像也只有一种可能性,这就是:
冷高甲对大女儿黄娆娆实施了性侵犯!
是啊,只有这种推理,才能解释黄娆娆为何会成天显得魂不守舍!
郑尤脑海里甚至可以想象出孟如珍骂丈夫时那种咬牙切齿的神情,她的内心一定绝望已极,前夫早死,自己又嫁给这样一个禽兽,等于将女儿送入了虎口。没错,这个家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弱者遭遇到难以启齿的*的伤害,这足以燃烧任何一个人的理智。
那么,黄娆娆和冷高甲的人间蒸发就不是偶然。
他们还活着吗?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出现。
他马上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火灾之夜,一定发生了凶案,而有人企图用一场蓄意的火灾掩盖这一切。
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谁死了?凶手是谁?凶手死了吗?
他心里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孟如珍。
一切答案,或许都在孟如珍的身上。
他想起了那个画皮斋的女人。她看来应该有五十多岁,身体瘦长,面色有点儿黄,穿着对襟子黑衣服,神情木讷讷的。
还有,住在旧楼区的小女孩倩倩对他说的那句话让他印象深刻:“叔叔!我看见她倒立着手走来走去……”
十二、邀请
第二天一早,郑尤辞别这群老人,上路了。
离开尚尧村之前,他爬上村子的后山,到花岩庙戏台去看了看。
云姨说得不错,眼前的花岩庙戏台与他所想象的差不多。只是,那场火灾已过去十多年,十多年的风吹雨打早掩埋了一切,但还是能依稀看到残垣断壁上片片烟熏的痕迹。石柱子上还残留着斑驳的彩色,有两三间庙堂的房子并没有垮掉,但因年久失修,显得十分破烂,四处杂草丛生,足有一尺多高。
郑尤想起一个问题,如果那晚真的发生过凶案的话,这里应该能找到骸骨。但云姨说过,当年报警后,派出所同志查看了现场,人们找遍了全村,也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尸体。
尸体到底在哪里?
被火灾烧没了?可是,火明明没烧多久就下雨了。一场及时雨把火灾赶得干干净净。找不到尸体,就不能认定发生过凶案。一切都只能是猜想。
失踪案不等于是凶杀案。
郑尤回到缙中市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
他身心疲惫地上楼,开门,进屋,一头扑倒在床上。
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被卷入黄华的事件中,多么希望回到当初平淡无奇的生活。
一想到黄华,他忽然记起一件事。那天他去见了林窈窈,晚上“黄华”在QQ里对他说:“过几天我会来要你的命。”
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这个“黄华”另有其人,他不相信黄华真的没死。
还有,那个老赵头也神秘兮兮的,像隐藏着什么秘密,他曾经阴阳怪气地对他说:“小伙子,别打听有关黄华的事!你好自为之,否则……”
这个奇怪的老头,他在担心什么?他怕什么?
睡觉前,郑尤决定了一件事。
他决定明天去报警。
第二天下午,郑尤下班匆匆回到家,他带上黄华那条绣着“救命”两个字的手绢,准备去缙中市公安局。
他还没走出门,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嗒——嗒!”声音很小。
他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眼睛大大的,披着头发,手里拿着一袋崭新的糖果。
这个小女孩他见过,就是上次去找孟如珍时遇到的倩倩。
“倩倩?你在这里干什么?”他觉得有些意外。
“叔叔,三楼的婆婆让我来找你。”
孟如珍?她找我干什么?郑尤在心里想。
“她说什么?”
“婆婆说,她发现了黄华姐姐的秘密。她让我请你马上过去,她说她想亲自告诉你。”
郑尤记起来了,上次他去画皮斋的时候,对孟如珍说起过自己的住址。
“婆婆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婆婆病了。”
“哦。”郑尤应了一声。去不去呢?她发现了黄华什么秘密?
是该弄清楚的时候了,正好他也有一大堆问题要问她。
“那好吧,倩倩,我们一起去,叔叔正好送你回家。”
“谢谢叔叔。”倩倩脆生生地说,脸上浮起两个甜甜的酒窝。
郑尤顺手带上了门。倩倩转过身,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她拆开那袋糖果,往嘴里送进一颗。
小女孩这么漂亮,不知道她妈妈长什么样子?郑尤在心里想。
不到几分钟,他们就来到了玫瑰小区后面的旧楼区。
经过一楼3号门前时,郑尤无意中看了看。这是老赵头的家,此刻房门紧掩。窗户被一块布帘子遮住了。
他想起了老赵头的样子。他黑黑瘦瘦,有点驼背,颧骨很高,声音嘶哑,走路摇摇晃晃。
不知不觉已走上二楼。倩倩停下来,扭过头说:“叔叔我到了!叔叔再见!”
她向郑尤挥挥手,接着敲起了门,声音甜甜地喊:“妈妈——”
郑尤笑着点点头,他打心里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忽然,郑尤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他想看看这个小女孩的母亲。
他故意慢吞吞地挪动步子,扭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
门开了,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口。
她身材纤细,一头瀑布似的秀发,面容姣好,就像是一幅画……
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窈窈!他忽然记起来了!
她也住在这里!
她居然有一个女儿了!
林窈窈没有看见他。她正看着倩倩,表情冷冷的,好像很不高兴,跟那天他见到的那个甜美开朗的女人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郑尤没有上去打招呼,他径直上了三楼,心里充满狐疑。
三楼的光线依然显得很暗,现在“画皮斋”就在眼前。
黄华家用曾经让德化戏班重新走红的山西晋剧命名,不知是为了缅怀过去那段从艺的岁月,还是感慨当年黄娆娆出众的才华?
他叩响了房门。 “叭——叭!”
他依稀听到屋子里有脚步声朝这边过来。
不一会儿,门开了。
十三、她是谁
这个妇女的脸又出现在了门口。
她还和上次郑尤见到她的时候差不多,只是好像更瘦了些,面色更黄,还是穿着那件对襟子黑衣服。
她那僵硬的脸上居然挤出了笑容。她说:“小郑,进来坐吧。”
郑尤慢慢走进屋里,马上,一股奇怪的味道窜进了他的鼻孔。
她回头关上了门。
他进屋后,马上发现了另一个人。
老赵头!他也坐在屋里!
他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驼着背,脸黑黑的。他的额头好像在冒汗。
他也看见了他。他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郑尤也诧异地回看他一眼。这个老头在这里干什么?
孟如珍走过来,轻轻地说:“你们先聊会儿,我进去一下。”
她知道我们认识吗?郑尤在心里想。
她慢吞吞地走进左边一间屋子,关上了门。
“赵叔叔,你,你在这里干什么?”郑尤问。
老赵头抬起头来,依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好像显得很辛苦。
“你……”郑尤还想问,他突然觉得很不对劲!
老赵头不停地张着嘴巴,吐不出话;他终于挤出了几个字,他压着嗓门儿,他的声音显得更加嘶哑:
“小伙子!快,快走!……”
“什么?”他没听清。
“快走!我,我劝不住她,她……要出手了……”他显得更加急切,额头汗水一颗颗往下滴。
郑尤一惊,他预感到今天不妙!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们在说什么呀,往哪里走啊?”
郑尤慌忙扭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从里屋走出来。
她瘦瘦的,显得很苗条。她的腰肢柔软,就像一条水蛇一样摆过来,她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呆滞。
郑尤注意到她的手上拿着一把剪刀。很长,很大,很尖。
“你是谁?你……你要干什么!”
她格格地笑起来:“你说我要干什么?”
郑尤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是,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全身瘫软,没有一点力气!
他终于想起来了,他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他竟然毫无防备!
现在他成了砧板上的肉。
“你是谁?刚才那个孟……孟如珍呢?”
“孟如珍?你说孟如珍?”她冷冰冰地说,“孟如珍是谁?”
她盯着郑尤的脸,盯了几秒钟,忽然爆发出古怪的哭声:“呜呜——我的妈哪,你死得好惨呀——”
她的声音尖尖的,让人毛骨悚然!
她说孟如珍是她的妈?那她是……
“你,你……”
她还是在哭。
“你难道是,黄娆娆?……”郑尤觉得眼前开始模模糊糊,整个世界开始摇晃,他拼命使自己头脑保持清醒。
她收住哭声。喃喃说:“我是谁?我是谁?……”
她一张苍白的脸忽而面向左边,忽而又朝右,似乎在急切地向谁探询,她呆滞的目光变得十分惊惶,射出怕人的光。突然,她兴奋地拍手叫起来:“对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我是谁了!你说得对,我是黄娆娆,我也是孟如珍,我还是黄华啊!”
郑尤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她。现在他终于明白,真正的孟如珍早已死了,现在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失踪多年的黄娆娆!
就是那个水一样的女子,如今,她早已是一个活在人间的鬼!
“郑尤,你知道吗?我为什么叫这房子叫画皮斋吗?”
“……”
“我天天在画皮啊,画啊画啊,这么多年来,我都不知道我是谁了,呜呜!”
“……”
“我们小华可怜呀,我们没有妈妈了,她哭着要妈妈,我就变成她的妈妈!你说我像不像?你说我演得好不好??”
“……”
“可是,我的小华后来不乖了!她变了,她不是我的小华了!她变了!”她一下子严肃起来,咬牙切齿地说:“她已经不是我的小华了……”
郑尤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他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咚——”他听到身边一声巨响。
老赵头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的话依稀还响在耳边:“今天,你们谁都别想活着出去!郑尤,都怪你,我要你死……”
他看见她扭着腰肢,举起那把长长的剪刀,疯狂地向他扑了过来!
他今天死定了!
他的眼睛睁不开了,他眼前晃动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绣着像梅花树的字迹的手绢,黄华脏兮兮的白衣服、画皮斋、尚尧村的石碑、云姨讲故事时老泪纵横的脸、破落的戏台、母亲慈爱的脸……
还有,他仿佛看到一个穿戴得花花绿绿的戏子,也分不清到底是男是女。这个人长得瘦骨伶仃,咿咿呀呀在叫,他(她)正用一只苍白的手在面前挥舞。
原来,他在表演变脸。
一把长长的剪刀戳破了戏子的脸,一切幻象陡然消失。
他晕了过去。
十四、解释
郑尤没死。
关键时刻,警察破门而入。
是小三报的警。
他发现叔叔老赵头不见了,想起郑尤给他说起的种种事,自然联想到了三楼的“孟如珍”。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做了一件对不起郑尤的事。
郑尤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房门钥匙被小三偷偷配了一把。他们是好朋友,常在一起下棋,小三要拿到他的钥匙易如反掌。他用橡皮泥印下他的钥匙槽痕,再拿去专业配钥部复制。然后,他把钥匙交给了老赵头。
十多天前,黄娆娆曾经找到老赵头,让他帮忙弄一把玫瑰小区郑尤的钥匙,说自己只是打算吓吓这小子而已。老赵头照办了,因为他也是当年在德化戏班从艺的戏子。
德化戏班因火灾垮掉后,他也跟随黄娆娆姐妹到了缙中市。
他知道了关于这俩姐妹的遭遇,他同情她们。
更重要的是,多年前他一直暗恋着黄娆娆的母亲孟如珍。他是个脾气古怪阴郁的人,他一直把自己卑微的情感掩藏得滴水不漏。孟如珍死后,他以自己的方式照顾着这姐妹俩。
可是后来他一点点发现,这个黄娆娆越来越变态,越来越恐怖,她病得不轻。她已经分辨不清现实和舞台的界限了。
黄娆娆得到了郑尤的钥匙,于是开始了她的报复行动。
她给郑尤送黄华做的手绢,装鬼吓唬他,在QQ上恐吓他,跟踪他,郑尤越恐惧,越不安,她越有快感。
只是,她为什么要选择郑尤呢?
缙中市公安局根据郑尤所做的口供,把十五年前的尚尧村火灾和两起人口失踪案联系起来,立案侦查。
在黄娆娆家中,他们找到一个长方形的黑木匣。在这个类似棺材的盒子里,他们找到一个本子。
是死者黄华生前的日记。
这里摘抄几段:
“我常常会做奇怪的梦。在那个梦里,我看到一个丑陋的男人,他目露凶光,挥舞着鞭子……”
“又做那个梦了,怎么妈妈脸上全是血?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不起来……每次一想到这儿,我的头就好痛,啊,我写不下去了,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别人眼里,我不是个正常人,我大多数时候说不出话,我心里很着急,我的头也好昏,好痛!但我是个女孩子呢,我有我的青春……我见到了他,他叫郑尤,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他,或许是他可靠,还有,他很善良,他对我和小黑都好!但我不说出来,就这样偷偷地在心里吧。不能让别人知道,千万不能让妈妈知道……”
“妈妈最近怎么了,有时我觉得她好可怕,她太可怕了……”
“她又打我了,她用一只小刀子割我,每次都是那一把。但是,好奇怪,我现在感觉不到痛了,我是不是病了……我怎么了?我好害怕,我会不会死?”
“只有想起他,我才会好受点,我痛苦,但不在身上,是心里……郑尤,让我摆脱这一切吧,你能救救我吗……”
还有一些段落,字句表达含糊不清,东拉西扯,看不懂。
本子上还画着些乱七八糟的图案,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警方对黄娆娆进行审问,但进展不大。
缙中市公安局邀请精神科专家参与破案。专家得出结论,黄娆娆长年精神压抑,有严重的人格分裂倾向,患有多重人格症。
专家指出,黄娆娆在其个体内,存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独特的人格,每一个人格在特定时间占统治地位。这些人格彼此之间是独立的、自主的,并作为一个完整的自我而存在。长期强迫性的角色扮演,一面能暂时缓解内心的痛苦,一面如同精神鸦片一样摧残着她薄弱的意识。
从黄娆娆的症状来看,她也有明显自残及虐待他人现象。她憎恨社会,有厌世倾向,憎恨男人,报复心极强,这可能与她曾经有过痛苦经历有关。
专家通过对她实施催眠,断断续续了解到一些事实,他们综合警方的分析和当事人郑尤的证词,基本复原了案情。
十五年前在德化戏班,继父冷高甲多次对黄娆娆实施了性侵犯,并用其名誉和她酷爱的舞台相要挟,单纯沉默的她忍污含垢,心如死灰,从此对男人产生强烈的憎恨。这一切都被母亲孟如珍看在眼里,母女承受着难以启齿的*之痛,终于在一夜爆发。孟如珍和冷高甲在扭打中被冷误杀,黄娆娆则趁其不备杀死冷高甲,并纵火烧毁现场。
幼年的黄华目睹了凶案,无法接受母亲被杀死的事实,精神恍惚造成失忆,并留下轻度脑部残疾及语言障碍。母亲是因保护黄娆娆而导致被杀死,所以黄娆娆内心一直有沉重的负罪感,难以解脱;加之黄华变得痴痴呆呆,母亲是她唯一精神支柱,于是,黄娆娆扮演起了孟如珍,她幻想着母亲仍活在人世,以此减轻自己的痛苦,也给妹妹以精神支撑。她们相依为命,活在幻想的生活之中。
可是,黄华一天天长大,她居然喜欢上了男人。黄娆娆看到了她的日记,这对黄娆娆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她对男人恨之入骨,她怎么能容忍黄华喜欢男人,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她开始失望,绝望,精神崩溃,她亲手勒死了自己的“女儿”,并将一切过错转嫁到郑尤身上。她扮演着妹妹黄华,幻想着黄华没死,同时疯狂地报复郑尤。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警方赶到尚尧村,翻遍了花岩庙戏台,找遍尽可能找的所有角落,也没有发现骸骨。与当年派出所查看现场的同志一样,一块骨头碎片也没找到。
或许真的年深日久了。
应该有两具尸体。孟如珍和冷高甲的尸体究竟在哪里呢?
在火灾中被烧毁了?
专家说,人的尸体,至少要烧一个小时,才能完全火化,而且必须是高温。采证表明,那夜的火灾,至多也就四十分钟,绝对没有一个小时,而且后来雨越下越大,当然也谈不上高温。
警方重新提审了黄娆娆。她就只说一句话:
“我是谁?我不记得我是谁了,我到底是谁?”
十五、不是尾声的尾声
郑尤开始谈恋爱了。
你一定猜出了她是谁。
对,林窈窈。
他爱上了她美丽的容颜和高贵的气质。
她说,她喜欢他的平凡,觉得他靠得住。
她有一个女儿,但是郑尤并不介意,他同样非常喜欢这个叫倩倩的小女孩。
倩倩依然脆生生地叫他“叔叔”。
幸福来得太突然,却又在意料之中。
郑尤觉得,自己总会遇到好运气,不可能永远倒霉,茫茫人海,总有一个人会欣赏自己。当然,他不希望这个人是黄华。
他们搬到了一起住,林窈窈离开了那个曾经给过郑尤恐怖记忆的旧楼区。
郑尤幸福得几乎就快要忘记那次惊心动魄的遭遇了。
是的,画皮斋已经成为了故事。
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点意外。
那天,郑尤下班回家,看到林窈窈坐在家里伤心地大哭,眼睛都哭肿了。
他急忙走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好一会儿,林窈窈告诉他说,倩倩不见了。
林窈窈请假在家,她那天没去上班,倩倩怎么就不见了,她专门看她都看不住吗?
郑尤不想这个时候说这些责怪她的话,他安慰说,我们一起找,总会找到的,说不定她一个人跑出去玩了。
可是,找了一整天都没找到。他们报了警。
从此,可爱的倩倩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的失踪很蹊跷。
可是,不知为什么,郑尤老是会想起那天他去孟如珍家时无意中看到的情景。当时,林窈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倩倩,表情冷冷的,好像很不高兴……
难道,倩倩的失踪和她有关?!
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可能,倩倩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他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生活恰似扬帆行舟,表面风平浪静,实则险礁暗流。不知不觉间,你会发现,我怎么驶进了同一个旋涡呢?
一周后,林窈窈的公司要派出几个职员到外市搞商品调研,包括林窈窈在内。
她回来给郑尤说了,郑尤说,去吧,正好出去散散心,这几天你情绪很低落,从来都没见你笑过。
林窈窈说,我要一周才会回来。
第二天一早,她提着大包小包,和几个同事一起坐飞机走了。
这天晚上,郑尤加班,很晚才回来。
走到小区时,天完全黑了。
整个楼道黑糊糊的,他使劲跺脚,声控灯还是一眨不眨。
怎么?难道灯又坏了?
于是,他只好靠着墙,一步步往上摸索。楼道里安安静静,只有他鞋子摩擦楼梯的声音:“喳——喳——”
终于,他摸到了六楼,松了一口气。他又摸向自己的房门。不对!门怎么是开着的?
突然,他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晚上!那个晚上和现在一模一样。那个晚上,他得到了一条该死的手绢,于是,卷入了一个离奇的旋涡,有了后面一系列的胆战心惊。
怎么办?进去?还是……
他壮着胆子走了进去。“啪”,他按下了进门的电灯开关,屋子里依然黑洞洞的,好像还冒着冷飕飕的凉气。
原来又停电了。
一切竟然和那晚一模一样。
他摸到了打火机,点亮了蜡烛,迅速环视四周。客厅里安安静静,仅有的几样家具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电视柜、木质沙发、饮水机……
他松了一口气,返身关好房门。四处看了看,东西好像一样不少。只 是这门开得有点奇怪。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匆匆点起蜡烛,推门走进卧室。小小的光线立刻在房间中蔓延开来。
当他把眼睛往床上看去时,他倒吸一口气!
床上坐着一个苗条的女人。
她坐得端端正正。
这个女人慢慢扭过头来,直直地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她竟是林窈窈!
“窈窈,你怎么……”
不等他问完,她就说话了。
她口音中居然带着童音,一点也不像她本来的声音。
她脆生生地说:“叔叔,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