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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长河

    静室无声。

    林白盘膝而坐,闭上双目,来到石盘之上。

    石盘上裂缝依旧,似奇异纹路。

    外围的雾气上有月白之色,另有一丝细微的碧绿,其间星辰隐现。

    “秀秀惦记我,顾大娘保护我。”

    昔日修飞刀之法,心静便是首要。后又修如意静心诀,心静亦是重中之重。

    如今虽时时靠炼虎狼丸静心,但其实已少有能扰乱心绪之事了。

    又静坐半晌,心中愈发平静无波。

    “丹论乃是承接前事,从自身经历,性情,本命中拟定,于未来之路无比重要。”

    想了一会儿,心念一动,雾气翻涌。

    没过多时,雾气汇集成一处院落。

    黑云低垂,闷热无风。

    林白站起身,推门入院,便见地上趴卧一人,有一少年正自蹲在地上,在那死者身上擦刀。

    很快,少年倒持柴刀,入了屋内。床榻上一女半掩躯体,风骚尽显。

    “原来叔叔喜欢这个道道……”女子趴伏在桌案上,正要发浪,就被少年从身后割了咽喉。

    少年行事干脆,自始至终并未有半滴血溅到身上。

    林白继续往前走,便见雾气散又重聚,乃是一处莽莽山林。

    月明星稀,一中年男子披头散发,背靠巨树,面有悲戚,却不失豪迈。

    “天地如逆旅,叹人生之短,无用终究无用……”此人抬臂伸手,似想追逐天上明月,然则伤势太重,竟不能成。

    林白踏步往前,来到一处山洞。只见上方缺口有阳光泄下,一老修衣衫褴褛,遍布伤痕。

    他面上紫色闪动,似无尽枷锁。一男一女两少年在不远处,谨慎防备,险死还生的惊骇之情未散。

    很快,老修生命之火燃尽,那一缕紫色亦消散不见。

    老修往前迈步,枯槁面庞上尽是血污。

    “终归黄土一抔……”只见老修仰头伸臂,看着洞窟顶上落下的阳光,似要去追逐一般。

    林白挥袖散去雾气,重又凝聚。

    飞雪已住,晨光熹微,猎猎风声如刀,万物皆为鱼肉。

    小小房舍外,有一女子按剑遥望天际。

    林白推开房舍,屋内炭火如炼狱,焚灼着无尽的死气。

    屋内床榻上有一老者,枯槁面上竟有红光。

    一少年坐在床边,面容严肃;一少女坐在床边,双目茫然。

    老者面有慈祥,让少年和少女上前把脉。

    “这就是死脉。”

    临终之言并未有甚出奇,甚至都未说明遗产归属。

    过了良久,老者靠在枕上,目光越过少年和少女,呆呆瞧着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双目失了光亮,愈加浑浊,气息逐渐无声。方才的满面红光也消弭无形,又现死灰之色。

    林白看了会儿那少女的样子,又看向窗外。

    雾气散了又聚,来到一处山野。

    尸横遍地,尽皆残尸。

    一老者胡子散乱,口鼻中喷出血,只看着眼前少女,道:“丫头,你不愿弯腰,那就不弯。别学我,一弯下了腰,呵呵,这脊梁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场景再移,乃是一处海岛。

    一人白发独臂,涕泪横流,面上有笑,“哈哈哈!林转轮!我已得上佳丹论!”

    周边皆是死人,这老者看着眼前少年,兀自笑个不停。白发散乱,人已痴狂,本自大笑却又转为涕泪横流,他独臂握拳捶地,好似要将天地捶破一般,“怎就成了这样?怎就成了这样?”

    待无尽威压降临,此人趴地上往殿外爬去,留下一道可怖血痕。

    林白看了一会儿宋清模样,便又挥袖。

    昏暗难当,乃是一处地窟。此间凌乱之极,一人趴伏在一洞穴口,往前伸手,似要紧握大道之机。

    此人背后被长剑穿过,自口中吐出。然则人还未死,双目显琥珀之形,七窍中亦流出琥珀松脂,好似要将自身纳入琥珀之中,继而求命存活,向死而生。

    林白朝不远处的朱见水一拜,又自迈步往前。

    山间峡谷,劫云威压散去,一老者自拱石上落下。

    一少女跪伏在地痛哭,一月白袍子的青年负手而立,颇为潇洒写意。

    青年看向那老者,笑道:““浑身铜锈之人,亦能为他人而慷慨赴死?”

    “抹除铜锈,洗尽铅华,亦有几分赤子之心。”老者回。

    又过了良久,老者看向少女,轻声道:“为师此生,铜锈遮体,早已面目全非。欲借雷劫洗涤,却也晚了。此间种种皆是因我而起,人死则恩怨消。你当自强自爱,莫走了我的老路。”他语声温和,慈祥带笑。

    场景破碎,又化为一处湖泊,上有小岛,聚集了许多人。

    一十二二岁的少女跪在地上,有一青年吟念偈语,颇有高人模样。

    过了一会儿,少女闭目盘膝,以求入道之机。

    过了许久,少女睁开双眼,泪珠如线,“师父,我爹死了。”

    风声吹皱湖水,映出星河之光。

    一白发女子面有狠厉,半跪在地,彩鹿跪伏。

    “我丹论早成,只待夺取机缘,吞丹入腹,怎能中道崩殂?”

    白发魔女七窍中有血流出,好似疯魔之态。头发随风而动,面庞忽的衰老,又复年轻,变幻不停,终归又归于少女模样,只是白发依旧。星月之下,更增几分诡谲。

    “天人化生,烧灯续昼!”彩鹿呦呦痛嚎,身上彩色逐渐消退,白发女子身上的气息猛然暴涨,继而归于那鹅卵青石之上。

    天地再转,一处高树现身,垂挂无数星辉。

    “趁我还未老去,你摸一摸我的脸,好能记住我的模样。”女子白发,哽咽出声。

    海涛之声湮没女子身影,一老者茫然失语,“我以随波逐流,身动心静为丹论,然则违却丹论初心,欲要强改天命,该有此日。”

    石盘恢复平静,雾气回归,星辰隐隐。

    “回首过往,旧事一件件再现。所见所闻,一如昨日。”

    林白盘膝坐下,伸出手掌,细观掌纹。

    很快,雾气翻滚不休,再次奔涌而来,由一点而成线,缓缓聚集为一角,继而一石牌出现在手中,一如方才无数旧事而连成人生。

    霎时间,石牌上好似现出深渊,一如那鹅卵青石,林白被纳入其中。

    再睁开眼时,又见那长河。

    往上遥望,不知起于何处;往下看去,亦不知奔向何地。

    无数尘埃落下,有的细微如蝼蚁,有的却高大如山川。然则尽数落于长河之中,转瞬便湮没其间。

    河中好似有往事牵连,林白欲要细看,一个浪头卷来,便深陷其间。

    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挣扎之际,林白陡然发觉自身无力,好似身中枯木妙法,华发白首,皱纹密布。

    长河奔腾,裹挟其中,林白又见一幕幕过往。

    “外公,咱得招个学徒了。”秀秀收起百草堂大门,嘴里还嘟囔不停,“找个能干活的人。我瞧那个谁也不坏,应还可以。”

    “伱不是说他油嘴滑舌,本性狡猾,还想逃我们的债么?”白先生在烛火下挨个查看药柜,寻思着补货事宜。

    “相处几日,倒也不算坏,就是蠢笨了些。上山采药时,他一口一个秀秀小师傅,我都不搭理他。”秀秀来到柜台旁,抄起算盘,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今日赚二两,赊账三两三,净亏一两二……唉。”她无奈叹气。

    大雨滂沱不休,裴宁黑衣黑发,手握长剑,“城中富户几何?”她笑着问在旁伺候的任巧云。

    “这我知道!”任巧云立即接口,讲了半天,又问:“贵人欲要买粮赈灾么?他们那些都是老蠹虫了,平价可买不到。”

    “上门好言好语,说些大道理,总能借出来一些的。”裴宁淡淡笑。

    凉亭内不见寒风,却有几分帐暖春意。

    宋清坐在石凳上,叹气不止,“师父偏执,到头来还是我受罪。玄龟本命,岸上观火也就是了,怎非得下水?”

    他无奈至极,一女子上前,盈盈跪倒,口称仙师。

    “算了,我先快活快活!”宋清扫除阴霾之色,“人言红尘炼心,我亦要仿其形,指不定能悟出上佳丹论!”

    万里碧波,裴宁身处飞舟之上,回头看向舱门,里面有一对狗男女,然则裴宁深知差距太大,只能握着拳头静等。

    一静谧房内,朱玉玲给朱见羊捶背,言道:“人心总是隔肚皮的,就算不会翻脸无情,可咱辛辛苦苦把他养起来,日后一走了之怎么办?或者投了别家,咱老祖没了,还能上门讨人不成?”

    朱见羊轻松淡然,笑道:“若真是这般,那咱就当不认识他也就是了。不过以我看来,他平日里是实打实把我当前辈看的。他念着咱的好儿就行,没必要拿人情压人,否则得不偿失。”

    朱玉玲显然心存忧虑,问道:“那日后怎么待他?”

    “跟以前一样就行。傻孩子,别忘了咱们初见他时的想法,结个善缘而已,如今你怎越想越多了?”朱见羊竟极其看的开。

    长河奔流,卷走二人,又见一娇俏身影。

    “你听我的没错,这药一定管用!是天池派高徒送我的!”姜小白看向一年老女修,面上越发自信,“后面那院子洞府有个姓云的知道吧?他道侣离他而去,就是因为他道行不行,求到我跟前,我赏了他虎狼丸的方子,现今生龙活虎,说要去龙门坊快活快活呢!”

    “这……你家家规甚严,真没事?”老女修低声问。

    “我办事,你放心!”姜小白使劲拍她的胸脯。

    长河滚动,来到一处街道上。

    凤鸣阁前凌乱,闻听悲鸣。

    “咱们入道之人,其实跟凡俗也不差什么。家人亲眷死了,也伤心的紧。”秀秀见闻他人死生之别,便有感慨。

    “断情绝爱,谁又能做到?”曲如意拉着秀秀的手,认真道:“老祖说宋清死前犹不失向道之心,我辈尚存之人,当闻死而见生。”

    长河往前,并未因谁人而稍停片刻。

    “去去去!”黄如花板着脸训猴子,手里拿着大酒坛,自树洞中采酒,“吃你们点酒,看你们小气的!”她嘟嘟囔囔,面上却开开心心的打酒,“又摘桃花换酒钱,嘿嘿嘿。”

    待打完了酒,她又去叉着腰训群猴,看谁身上有伤,还给治一治。“猴精猴精的,还整日打架,没个猴样!”

    树巅高枝之上,有一月白衣衫之人躺卧,正自饮酒,也未看黄如花一眼。

    海岛腥风,颇见春情。

    “仙子到底是咱桥山出来的,对咱们就是亲近,生怕咱俩累着,先让咱俩好好歇一歇。”顾九重感慨。

    “仙子是出自我家!对我好是应该的!”杨少安自豪道。

    两人开开心心的入了一院子,还在讨论如何请沉玉仙子归于桥山。

    一个波涛翻涌,又见山林。

    “我这阵法,万无一失!”顾瑶自信之极的看向朱见羊,道:“老朱!你信我!”

    朱见羊见状,只能点头,道:“希望能顺利些,早日得了沉玉仙子的大机缘。”

    “那肯定的!沉玉仙子我见过!她老去找老祖玩耍,我还抱过呢!”顾瑶十分自信,她指着前方,“你看,有妖兽来了!是个傻孔雀!”

    又是一转,只见圆月当空,映在幽潭之上。

    清风吹皱池水,月影波动。一少女迈步而上,欲要坐在那幽潭正中的石板之上,却跌落而下。

    少女连挣脱都无法,只被幽潭吸入。她双目中映出明月虚影,可还是伸出手,似想抓住幽潭之上的明月。

    浪涛再卷,只见有一朦胧之地。

    “向兄,你又有进益。”一虚影笑着开口。

    “大道千里万里,我只是稍稍迈出一步。欲要登临彼岸之地,不知还有多少关节。”一黑白头发的老者叹气,“昨日顾青山,明日向无回。”

    木妖久久不语。

    浪波卷散仙桥福地,又至一潮湿昏暗之地。

    “李星河!李无涯!”一白发女修狰狞呼喊,“放我出去!”

    一幕幕过完,皆是未亲见之事。

    林白沉沦在河水之中,心中有所觉。

    石盘隐现,群星闪耀。长河滚滚,推动石盘,好似倒转光阴,白发渐去,皱纹不见,又复年轻模样。

    “宋兄,我已得上佳丹论。”林白站起,身前雾气凝结,竟是宋清模样。

    刚这一章发到前面一卷里了,我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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