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要赏功,林白面上并不显露欣喜,反颇为淡然。
该来的总是会来。顾家虽然不太靠谱,可终归是不亏待人的。
“妙妙,倒茶。”林白请顾瑶入内。
“那倒不用了。”顾瑶举手示意,她拉住妙妙的手,“去青云山便是。”她又看向姜鱼和叶清梦,前者自然是认识的,后者却有些不熟悉。“这丫头是谁?”
她随意打量叶清梦,也没放在心上。
“故人之后。”林白随口敷衍。
顾瑶果然不在意,她知道这位林转轮狐朋狗友多,便又道:“我听说最近你这里热闹的很,各路妖人都来你这里拜见。”
这是吃醋了。顾家身为林白的主家,程氏嫡女不去找顾家,反来找林白,着实不太给顾家面子。
“师父说能有今日,全靠顾老祖提携。要不是真推却不了,都没打算见人呢!”妙妙立即开口,还天真道:“师父还一直跟我说,我们师徒要好好孝敬顾前辈!还说要带我去拜见老祖呢!看!”她又摸出一斗笠,道:“我给老祖编的,师父说手艺太差,不让我献上。”
这徒弟没白养,废话张口就来,偏面上还有童真未去,旁人看起来自是像真的一样。
不过终归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林白知道妙妙这种套话还能说出好几个花样,只她懒得讲而已。
师徒俩都是明白人,知道忠心能随便表,可到底孝敬不孝敬顾大娘,那另说。给的多了就孝敬,不给就怠工。
“礼物不在轻重,只看心意。”顾瑶听了妙妙的言语,很是满意的收下斗笠,又对着妙妙夸了好一会儿,还说林白教徒有方。
姜鱼也颇有感慨,嘴上说什么秉忠贞之志的话,让人不明所以。
叶清梦也目瞪口呆,她本瞧着这几日有金丹家族来拜谢,就觉得这位转轮前辈交游广阔,后又来了元婴程家,如今再来了元婴顾家,心中对这位转轮前辈就更为钦佩了。
“人说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转轮前辈行仁义之举,为人和善,毫无筑基高修的架子,且教徒有方。这等人物能得顾家青睐却也不足为奇了。他跟程家交好,又受顾家提携,也不知跟杨家有无关系。”
叶清梦心里嘀咕着,耳朵却竖起来听两筑基闲谈。
听了些完全搞不懂的话语,叶清梦正寻思要不要择机告退,便见转轮前辈一挥手,竟说要带自己去桥山派青云山福地一游。
“清梦不是外人,且随我一起去,也好认识些俊杰人物。”
跟顾瑶扯完闲话,林白即出发去青云山,顺路带上了妙妙、姜鱼和叶清梦,也算让三个丫头见见元婴气象。
心怀雀跃之情,面上却有淡然之色,好似寻常。
到了地方,放下三女,林白拉着妙妙手,道:“且先去寻你小姑,带着清梦四处走走。”
她小姑乃是指的朱玉环。
林白又轻轻拍叶清梦肩膀,和蔼道:“伱不是外人,自当随意些,莫要拘谨了。”
“是。”叶清梦恭敬行礼。
赶走三女,顾瑶带路,前去寻顾九重。
林白心中叹息不止,本想着会是顾大娘亲自分肉,没想到还是假托旁人。
忆起那日给顾大娘揉肩,林白恨不得再孝顺一次。
“你干嘛盯着你手看?是有不适么?”顾瑶问。
“没有没有。”林白赶紧摇头。
上了后山,来到山腰处,又见一童子拦路。
“老祖早有吩咐,且随我来吧。”小小少年顾连珠怀抱拂尘,一副清冷模样,面上十分不悦的看顾瑶。
“用你带路?”顾瑶上前抓住顾连珠的耳朵,旋即又伸出脚踹了两下,“再给我跟前装大尾巴狼,看我不打死你!”说着话,还不忘上前弹顾连珠两下脑门。
“呜呜呜……”顾连珠倒地上哭,眼瞧着顾瑶上山而去,竟拦阻不得。
林白是个大善人,贴心的把顾连珠扶起来,道:“好男儿有泪不轻弹。”
“她又没打你!”顾连珠气的话都说不清了。
“那你哭上几天,就能有所改观了么?”林白一副长者模样,教导道:“你日哭到夜,夜哭到日,能哭死顾瑶乎?”
顾连珠愣住。
“好孩子,”林白拍拍顾连珠肩膀,摆出过来人的样子,“你家祖辈筚路蓝缕,历经千难万险方得证道元婴。后遭九阴山屡次戏耍,然顾老祖能忍一时之辱,终有扬眉之日。你须效仿祖辈德行,怎能哭哭啼啼,做小女儿状?”
说着话,林白还做出感慨模样。
果然,顾连珠听了激励之语,面上羞红一片,连忙擦干眼泪,俯身朝林白行礼,道:“前辈之言,连珠铭记在心,必以老祖为楷模!”他咬着牙,十分坚决道:“我姐再打我,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哭!”
“这才是顾家的好儿郎!”林白拍了拍他肩膀,便赶紧去追顾瑶。
俩人唠着闲话,来到山顶,见到了顾九重。
山间云雾缭绕,偶有白鹤飞起,隐入雾气之中。
顾九重盘膝坐在一青石上,待林白和顾瑶行了礼,便让二人来跟前叙话。
顾瑶倒上茶水,很是随意。
林白假作拘谨。
“贤侄坐。”顾九重笑着开口,拿起茶杯,道:“我顾家从不负人。”
不负人,只是坑人。林白立即道:“顾家之名,早已名扬四方。”
顾九重点头同意,经围杀鹿海客之事,已无人再敢轻视顾倾水,顾家自然腰杆子硬了起来。
“不过,”顾九重毕竟算是顾家的第二号人物,乃是话事人,说话也谨慎许多,接着道:“清风难移高山,外人言语也不必在乎。我顾家因先前之事,比之别家底蕴稍差,也该好好休养生息,培育子弟才是。”
“前辈高瞻远瞩!老祖明见万里!”林白道。
顾瑶瞅了眼林白,本想讥讽两句,见顾九重点头认可,便也不说扫兴话。
“有功自然当赏。”顾九重摸出一储物戒丢过去,道:“助战之人,三位元婴自有咱家老祖应对。全老兄早已不在意外物,我已得了老祖赏赐,你二人也该有份。”
林白在对战前后并没有见顾九重,但人家既然说了,那必然不是假话,应在别处出了力。
接过储物戒,林白再三拜谢。
“这储物戒得自鹿海客,其中种种,老祖只取了三件,乃是你我用不着的东西。其余之物,全都给你二人平分。”顾九重一副大方模样,道:“战利战利,自该参战之人皆有。”
林白再三谢过,也没敢瞧储物戒中有啥好东西。
但既然得自鹿海客,想必里面好东西不少。
顾瑶歪着脑袋,也盯着储物戒,搓搓手期待的很。
“还有。”
顾九重看向林白,笑着道:“无字秘境多有艰险,你欲要修习秘法禁术?”
“晚辈出自散修,眼界窄,见识少,遇了别人动用秘法禁术之类,便手足无措。是故想着,也稍稍参习一些,不至于临敌时手忙脚乱。”林白坦诚道。
“何为禁法?”顾九重笑着开口,道:“不可擅用,于人于己有极大损伤,亦或违却天命者,为禁法。”
他指了指远处,道:“鹿轻音所用的燃寿之法,伤人先伤己;至于那化生之法,更是害人害己,有伤天和。此种秘术于我顾家而言,算不得隐秘,也有相似的法门,只是过于邪诡,一向不外传罢了。”
“前辈的意思是?”林白有点没明白人家意思,也不知是传还是不传。
“大道万千,欲要登顶绝顶,有无数路走。”顾九重颇见严肃,认真道:“然则邪诡阴损之法,投机取巧之术,终究不是堂堂正正的路子。”
他又指天,道:“虽都是些保命争斗的压箱底的法门,可一旦得了其中滋味,难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如此下去,便是一步步沉沦其中,再难自拔。”
顾九重看着林白,很是严肃的叮嘱,道:“这话不是我说的,只是秉承老祖之意,为你转述罢了。”
说着话,顾九重叹了口气,道:“先祖青山在世之时,向老祖曾有此言。”
顾青山修秘术禁法?林白见人家说的真挚,又是向老祖言语,便诚心一拜,道:“晚辈受教。”
“当然,有些秘术也是能修的。”顾九重笑笑,言语轻松起来,道:“稍后你去藏经阁五楼寻一寻,或有合适的。”
他十分体贴,又接着道:“我记得你所修的根本之法乃是如意静心诀。此法门已有些不够了,你也可以试着找一找适合自己的。”
说着话,顾九重看了眼方才送出的储物戒,面上有笑。
储物戒中有鹿海客所修的功法?林白脑子管用,立即明白,便赶紧再拜。
“还有,”顾家着实是体贴,一点也不亏待人,顾九重又笑着道:“你与曲成甲的恩怨终究是后患,可需我走一趟云霞宗,代你了结?”
许是顾家才杀了元婴高修,顾九重很是自信,“虽说不能为你除去仇雠,可总能保你无事,让那曲成甲再不敢对你怎样。你既然占理,破云子也非是不讲理之人,便是逼迫曲成甲立下誓言,也是不难。”
“劳前辈挂念此事。”林白微微摇头,道:“只是讲和之事,却也不必。至于让前辈花费人情,逼迫曲成甲立誓,更是不必。”
“也不费什么力。”顾九重着实真诚,“你既为我顾家出力,我奔走一番也是应当。”
“前辈,顾老祖受辱九阴山后,隐忍蛰伏,终能扬眉吐气。我以山野之身受老祖提点,屡屡照拂,岂能不效老祖之志?”林白只是坚定拒绝,还不忘拍顾大娘马屁,接着道:“金丹虽强,终究不是元婴。天人陈前辈筑基时便能越阶斩杀金丹,在下虽不知量力,却也有效仿之心。即便不成,也当自身来了却恩怨。是吉是凶,自有天命。”
“好!扒了那乌龟盖子!”
顾九重还没说话,顾瑶就大声叫好!
“可莫在外人跟前提她绰号。仇归仇,终究不能骂人长短。”顾九重瞪了眼顾瑶,又看林白,点头道:“路虽远,终在脚下。你既有此心,我顾家也当出力,日后但有所缺,只管来问便是。”
他着实大方,话说的漂亮的很。
又扯了一会儿闲话,顾九重跟林白打听狐狸下落。
林白自然一副懵懂模样,假做根本没见过。
“机缘在前,可莫要不放在心上。”顾九重拉住林白的手,语气跟好似自家的亲近子侄说话,低声道:“秀秀既然与你有旧,你二人又好的很,也该早早见面,引她回来才是。”
他点了点脚下,道:“桥山虽小,可还是能容得下沉玉仙子和秀秀的。便是沉玉仙子的爱徒,我听闻她最爱养些小玩意儿,咱桥山花花鸟鸟多的是……”
林白无语。
顾瑶却也有言语指点,她拉住林白袖子,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先睡了再说。”
“不错。”顾九重身为长辈,竟对顾瑶的无耻言语很是认同。
林白没半分脾气,只能唯唯诺诺,含糊应了。心说我也想啊,可是狐狸小心眼的很,愣是不让我见!一肚子的文武技艺却用不上!
扯了半天,喝了几壶茶水,顾九重教导了许多逗女孩子开心的法门,这才放林白和顾瑶离开。
二人往山下走,顾瑶还感慨不停,道:“老叔愈发能耐了。他自打在九阴山参与了那个什么无遮大会后,好似通了关窍,每每于男女之事上有发人深省的言语!他别是还想跟杨少安前辈再去……”
话还没说完,便被林白捂住嘴巴。
刚分肉时还觉得顾家人终于靠谱了,但聊着聊着,就觉得顾家从上到下,还是那么的不靠谱。
“该分了。”
走了一会儿,取出储物戒,林白拉住顾瑶,道:“我打赌,咱下山时,你若再打顾连珠,他绝不会再哭!赌不赌?”
“必输之局,何必对赌?”顾瑶来了兴趣,但还是不愿占人便宜,“自他生下来,我日日打他,没有不哭的时候。天生怂包,哭的泪能把桥山淹了。”
“岂不闻三日不见,刮目相看?”林白笑。
顾瑶见状,也不啰嗦,只道:“赌资为何物?”
林白抛着储物戒,笑着道:“此物乃是你我二人平分。既如此,赌资便是先挑一件,余下的平分。”
他做出自信模样,道:“敢不敢?”
“有何不敢?”顾瑶亦是自信。
来到山腰,顾连珠远远瞧见,便做不屑状,正要避开,却见顾瑶二话不说,上前就打。
“顾瑶!你为何打我?”顾连珠委屈的很,明明话都没说一句,却凭白挨打。
“打的就是你!”顾瑶下手是真狠,“哭啊!给我哭!”
顾连珠本来都快哭了,听闻顾瑶言语,又见林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竟生生忍住,咬着牙就是不哭。
一刻钟后,顾瑶挠着头,气急败坏的下了山。
“好孩子。”林白夸赞顾连珠。
顾连珠鼻青脸肿,仰头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