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武馆的路上,燕北一句话不说。
等到收拾细软准备跑路时,却是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她看得出来,楚秋刚才那一刀已是用了七八成真本事。
不是十成,因为没用毒药和暗器。
所以她有些担心,不知楚秋为何会‘手下留情’,莫非受了内伤?
“那阉狗有点本事,我那一刀肯定是奔着要命而去的。”
楚秋裹起一个大包袱皮,淡淡道:“不过他硬接了一刀,真气贯体,没有高人出手救他狗命,他活不了多久。”
燕北却是松了口气:“也好,云蛟是国师的人,当场杀他不是好事。”
“杀不杀他,都不紧要。”
楚秋把包袱递给燕北,后者熟练接过,扛在肩上。
紧接着,楚秋便道:“他们找到余州城来,证明是真打算动手了,先带你跑了再说。”
燕北想了想,忽然道:“万一他们真的派宗师来追杀,你就把我交出去吧。”
楚秋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怎么,怕了?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燕北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以及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不由脱口而出道:“我怕你死。”
楚秋没有说话。
扪心自问,他怕死么?
肯定是怕的。
长生久视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倘若真的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可他毕竟是死过两次的人。
一次是前世的终结,第二次,就是在流民的大锅旁死里逃生。
怕死归怕死。
人生在世,总得有个念想才算是活着。
他这辈子遇见许多坏人,却也遇见过如玄净老道,方老头那样的好人。
让他舍命为人,他肯定做不到。
可若有十成的力,便用去六成,留下四成体己。
尽力而为,也算是成全了从方老头那儿接过来的一段缘分。
于是乎,楚秋摸了摸燕北的头:“我当年对你说过,只要不会害我丢了性命,我都会尽力照顾你,现在还没到那时候,别怕。”
说完,他便在武馆最显眼的地方留下书信。
里面只有短短两句话,表明自己带着燕北离开了。
不管未来是荀初灵还是陈新年看到这封信,总之算是与他们做了告别。
“走吧。”
他拉上燕北,出门牵着二驴。
却并未直接出城,而是向着鬼市走去。
临走之前,他还得再欠下最后一个人情。
……
鬼市,戴着木头面具的摊主凝视着楚秋:“没想到我的麻烦还没上门,你的麻烦就先来了。”
楚秋摇了摇头,掏出五张银票放在桌上:“不用太久,想办法让这江湖乱一乱,给大离找点事做就行。”
摊主没碰那五张银票,而是淡淡道:“我说今日云蛟为何会入城,原来是为你而来。”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能帮到你?”
他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只是个卖大药的,从未接过这种活儿。”
楚秋笑着道:“敢卖大药,能是什么普通人?”
这话,与当初摊主反问他的那句如出一辙。
“也对。”
摊主没再多问,伸手抹过桌面,五张银票不翼而飞,“这些银子最多只能管半个月,消息的内容你自己想,当然,如果能有佐证,那是再好不过了。”
楚秋再次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丢到对方面前。
那摊主唯独暴露的那双眼睛里有精芒闪过,“这是我想的那件东西么?”
“差不多。”楚秋平静道:“岐龙山秘宝,有实物在,不知道够不够分量?”
摊主捧起破布看了看,疑惑道:“两年前,金云城死了几十个江湖人,八品都折了好多个,原来那件事是你做的。”
楚秋并没有回答。
摊主也没有多问什么,点头道:“岐龙山秘宝足够大离江湖乱上一阵子,不过你也别太抱希望,大玄灭国已有百余年,岐龙山秘宝传得邪乎,几经转手,却也没见谁真的修成武仙。尤其到了宗师境界的,不会有谁愿意搭理这玩意儿。”
“能乱上一阵子就够了,宗师不抢,底下的人抢,终究还是要有宗师出手平定风浪。”
楚秋缓缓道:“欠你的人情,以后有机会还你。”
而摊主却是无奈道:“你连个凭证都没有,我怎么信你?”
楚秋指了指他的面具,一道气劲击发,瞬间上面刻了条痕迹。
随后道:“留好这张面具,往后不管是谁,只要拿着这张面具,都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摊主被楚秋的举动吓得一惊。
刚才他差点以为那道气劲要贯穿自己的脑袋!
还当楚秋是准备直接杀人赖账了。
但听完楚秋的话,他沉默几秒,便是道:“我叫齐飞,以后若真的求到你头上,你可不要不认账。”
楚秋笑了一声,留下一句让对方摸不着头脑的话,“你放心,三代有效。”
说完,转身就走。
名叫齐飞的摊主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思索片刻,笑骂道:“都要跑路的人,还真能吹牛!”
几天后。
余州城少了一间无人问津的武馆,却多了条江湖传闻。
岐龙山秘宝再次现世,而这一次,传得有鼻子有眼,连部分临摹残图都流传出来。
引得不少江湖势力蠢蠢欲动!
一时间,大离江湖再起山雨欲来之势。
而此时的楚秋,却已带着燕北一路远去。
当年他与燕北牵着二驴冒雪赶路,来到这余州城,享了几年清静。
如今也是携着一身风雪,渐行渐远。
这次,他决定躲到关外。
那林听白有本事就起兵离境,冲进妖蛮堆里抓自己和燕北。
当然,他若真敢这么做,大离只怕也该改姓林了。
……
帝京,皇城。
一座山清水秀的花园内。
冬日里都有如春景象,气候温暖。
一座独舟立在湖水中央,顶上撑着华盖,白纱摇晃,隐约可见有道身影坐在其中。
岸边。
身穿大红长袍的宦官迈着急促的碎步踏来,朝着独舟跪地下拜,声音颤抖道:“国师,云大官失手了。”
原本随风飘动的白纱瞬间静止。
独舟内,传来一个无喜无悲的声音:“他用了几招?”
一袭红袍跪地不起,迟迟没能回复。
贴着地面的脸上,已是冷汗直流。
“原来是一招。”
舟上身影轻笑起来,拍着船身,声音悠然:“方独舟,你收了个好徒弟。”
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泛起阵阵涟漪。
许多露出水面换气的鱼儿惊恐散去。
就见那声音惋惜叹道:“可惜,不为我所用,那便只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