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死吧。”塞拉法克斯说。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这种话,但事实胜于雄辩,不是吗?他的剑正深陷于一头恶魔的胸腔之内,按道理来说,分解力场会将任何血肉化为虚无,但这头恶魔是例外。
它的血肉要比它的同类更凝视,更邪恶,因此它更难被杀死.在过去的十二秒中,塞拉法克斯已经切下了它的左臂,剖开了它的腹部,用拳头打烂了它的左眼。
而现在,他已经将自己的剑深深地刺入了它的心脏,甚至还在二次发力,与它搭于剑格上的右手做角力,试图一了百了地将它一分为二——但是不知怎的,这东西就是不死。
暗黑天使脑海中那些属于混沌巫师的学识悄然上浮,它们以一种非常漠然但也非常精准的声音提供了分析,并最终汇聚成为一个结论。
这头恶魔被增强了——它已经强到了一个它并不应该来到的层级,这极其不寻常。
塞拉法克斯毫不怀疑,哪怕他现在进入亚空间与此魔的精魄当面对质,复刻这场战斗,那精魄也不会比这具污秽的以太肉身更难对付。
而原因.只需要向四周看上一眼,就能知道原因。
“软弱!”
恶魔怒笑着吐出它的鄙夷,它或许没有咆哮,但它的声音听上去与最为嘈杂的引擎杂音别无二致,甚至在惹人心烦这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塞拉法克斯懒得理会它对自己话语的评价,只是默默地使用了另一种策略——他松开了双手,紧接着迅速后退,抢在恶魔的右爪撕开他的胸甲以前拔出了腰间的第二把枪,一把袖珍型号的爆弹枪。
火光闪过,四枚爆弹嵌入恶魔敞开的腹部,把里面打了个稀巴烂,也制造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就这样,那赤红色的上半身以另一种方式被塞拉法克斯一分为二了。
他忍住啐上一口的冲动,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先一脚踩烂了它的脸,然后才拔出剑来,甩出因分解力场关闭而染上的腥臭血液。
至此,这场战斗方才真正结束,但也仅仅只是这场战斗罢了。
塞拉法克斯转过身,绕过地上那因泰坦坠落而出现的巨大龟裂,踩着一架已成废铁的装甲车登上了高处,随后纵身一跃,踏入了另一片战场。
在这里,依托火蜂军团滔天烈焰号帝皇级泰坦而归拢在圣血天使‘报丧者’泽丰指挥下的残兵部队们正在试图绞杀他们的敌人——叛徒,与恶魔。
不合常理的是,恶魔反倒是数量较少且种类也较少的那一方,反倒是叛徒们.
他们中有衣衫褴褛、神情狂热的野蛮人邪教信仰者,也有身穿简陋护甲的前帝国士兵,甚至连不加掩饰的食人族都混在其中,被啃得十分干净的骨手挂满了他们的脖颈,混沌的圣印在凸出的额头上泛着鲜血的光。
塞拉法克斯无意为他们做分类汇总这等枯燥乏味的工作,他真正关注到的细节是他们的武器。
从帝国在大远征时代派发下去的原始版本光枪,再到整整十个世纪后才出现的廉价改进型.甚至可以这样说,除去那些坚持使用石头长矛的野蛮人以外,其余叛徒手中的武器完全能组成一本关于凡人武器的简陋版百科全书。
这件事简直毫无逻辑可言,因为它揭露了一件事:这一日——泰拉破碎之日——的时间线,早已不是第一次被改变了。
塞拉法克斯预想过这件事,但他只预想过零星的几个如他一般疯狂的时间线跳跃者,从未想过会有人将难以计数的凡人.而且是叛变后的凡人扔进这血腥的熔炉里。
暗黑天使暗自警告自己,必须提高警惕,同时加快脚步,如一头全力冲锋的野兽般撞进了人堆里。
泽丰收拢来的残兵们并不算多,总人数不过寥寥千人,放在泰拉之战这种等级的战场内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哪怕他们的意志力和战斗力完全配得上这样的一场战争也无济于事。
因此,在塞拉法克斯的认知中,他必须做点冒险行为——就好比现在,他把自己扔进了敌人的正中央。
每一双渴望杀戮的眼睛都看向了他,其中不存任何对于阿斯塔特的恐惧,只有渴望他鲜血的冲动。
看似简单,但暗黑天使还是从某些细微之处得到了一个令他可以理解,却不太想去接受的推论:这些人一定杀过如他一样的阿斯塔特,而且绝对不止一个。
他们在渴望更多。
这简直.
塞拉法克斯用力挥剑,旋臂拧胯,超人的速度与力量再加上这源自卡利班的剑术技艺,使他一剑斩落了十来颗面目狰狞的头颅。
鲜血盛放,高高喷起,颈动脉处的高压鲜血正在以不符合人类出血量的方式为这场杀戮掀开大幕。而塞拉法克斯甚至不想等到它们落下,便随便挑选了一个方向,再度发起了冲锋。
他深知以一敌多的技巧——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决不能让自己停留在原地,必须时刻保持移动,以最高效也最残酷的方式制造死亡。
再一次地,他的策略起了效果,几次冲锋以后,面对着遍地残尸,再围上来的凡人叛徒们已经明显更加强壮,装备也更加精良了一些。
塞拉法克斯甚至看见有些身着军装的人正在以手语相互交流,似乎是想用一整套战术来针对他——而且,他也必须承认,这套战术的确有两把刷子。
他指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两把刷子。
两个畸形到不能更畸形的欧格林正从另一个方向朝他冲来。
真是见了鬼了。
暗黑天使在这一刻竟然感到一丝哭笑不得:太好了,我过去怎么没听说过被杀戮欲望捕获的叛变欧格林在上了战场后竟然还能听从指挥与命令?它们冲过来的时候甚至没沿途杀了挡路的人.
但是,事已至此,除去应战以外,塞拉法克斯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因为那两把刷子已经快到他面前来了。
这看似不合常理,毕竟欧格林蛮人除去那为人称道的力量以外,还有一个普罗大众习以为常的刻板印象,即笨重。但只要细想一下就能知道,能够拥有那种胜过阿斯塔特力量的畸形肌肉构造,其速度又可能慢到哪里去?
更何况那两个混沌蛮人实际上并未着甲,它们甚至是赤着脚在朝他奔跑,满腿的血腥,一身的肉泥
塞拉法克斯闪身躲过几道光束,同时转剑反握,以更快的速度迎面撞上了它们。看似鲁莽,但他其实非常小心地在最后一刻放慢了速度。
源自军团时期被训练出的生死本能使他未经思考便这样做了,紧接着便是上扬的一剑。反握带来了更大的角度,虽说力量有所不足,但已经足够让其中一个欧格林的腹部大开。
热气腾腾的内脏混着它粘稠且浑浊的血喷涌了出来,而那东西的速度甚至没有任何减弱——它已经意识不到疼痛了,这一点可以从它头上戴着的那个畸形头盔找到关键。
因此塞拉法克斯迅速松手,让剑卡在它的骨头与肌肉里,自己则立即抽身后退,左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的一串手雷。他想玩点肮脏的一石二鸟计谋,为此可以稍微付出一些代价.
只是,这代价比他想得要重一些,因为那第二个蛮人已经赶到,对准他的胸甲打出了一拳。
这一拳直接打穿了陶钢,并让他的胸前凹陷了下去,整个人也因那巨大的冲击力而向后倒飞了数米——是的,连人带甲,这样的重量,也无法抵挡这混沌欧格林的力量。
好在他是阿斯塔特,他超人的体质在受伤的那一刹那便已经帮助他压制了痛苦,大量的肾上腺素和动力甲内置的止痛药剂混在一处,最终涌上双眼,形成了一种人为的狂怒。
暗黑天使呕着血爬起身,顺手扯下身边一个叛徒的脑袋,又挥拳打死靠过来的另一个,这才终于得闲握住腰带上的手雷。
他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注意力却死死地放在那两头仍然在朝他冲锋的怪物身上——然后,他扬起手臂,用人类最古老的远程攻击手段将那串碎片手雷扔了出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血海翻滚,残尸断臂高高飞起,塞拉法克斯却没有去看战果,而是转身就跑。
那沉重的脚步声消失了一个,但还有一个没有。
他一边跑一边杀,顺手收割着性命,本以为可就此找寻到一点喘息之机,却没想到迎面竟传来了一股刺目的火光
在它把他吞没的那一刹那,塞拉法克斯看见一张狂热的脸,以及绑满了身体的炸药包。
相同的战术?
这个念头浮现以后,他的意识短暂地下线了一瞬间,但他灵魂里藏着的那部分仍然遵守着定下的规则,没有使用任何不属于‘暗黑天使’这一身份的力量来扭转局面。
数秒钟后,伴随着两次除颤电击以及全部的战斗药剂推入血管,塞拉法克斯再次站了起来,虽说摇摇晃晃,但仍然站了起来。
伤情分析告诉他,目前必须立刻对胸腔处进行手术,否则那些飞溅的碎片很可能越刺越深。而他没有理会,只是弯腰从尸体堆里捡起一把黑曜石长矛——原始的武器,不够硬,但极其锋利。
它曾属于某个原始人,此时则正被塞拉法克斯坚定地握在手里,六秒钟后,它深深地刺入了一个遍体鳞伤的混沌欧格林体内,并因持有者的力量而制造出骇人的伤口.
塞拉法克斯咆哮着将那欧格林刺倒在地,开始用脚踩它的脑袋。踩第一下时,它还有力气挥拳,但被他躲了过去,于是第二下的力气变得更重,且瞄准了它已经暴露出气管的脖颈。
嘎吱一声,蛮人的头颅就此折断,可这不是胜利,因为四面八方如潮水般的凡人叛徒仍在继续涌来。
塞拉法克斯环顾四周,发现他们竟没有急于开枪射击,把他射倒在地。他们到底想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承认,他低估了他们。实际上不仅只是这样,除去他们以外,他还低估了泰拉之战的烈度、广度与深度。这简直是致命的错误,但细细回想一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大叛乱结束以后,这方面的情报一直被归类为绝密,除非他进入太阳系,否则就绝无可能触碰到任何一点资料——但他怎么可能进得去呢?
以他当时的力量来算,就算将万眼的力量翻个倍,也不够与太阳系内部的驻军对抗。再者,虽说他游荡了那么多时间线,但每一条线都是不同的,他已经用他经验中最糟糕的那些部分提前警告过自己了,但这依旧不够。
在这一刻,塞拉法克斯竟诡异地感到有些骄傲——他古怪地笑了,想道:好吧,我的来处与归处才是最恐怖的地方?倒也合理。
但是
暗黑天使抬头看向上方——唯一迫使他不动用超出此刻身份力量的原因就在那里,一个人影,并不起眼,正迅猛地落下。
涡轮啸叫。
圣血天使泽丰面沉如水地落在了他身前,激起一滩血水,他背后的跳包还在喷气,落在塞拉法克斯赤裸的伤口上,不但没使他觉得疼痛,反倒涌起阵阵暖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而报丧者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举枪射击,爆弹落在人群中,字面意义上地炸出了一个硕大的缺口,在那之后,残兵们正面无表情地望着此处,手里紧握刀枪。
几分钟后,战斗结束了。
“打得不错。”圣血天使称赞道,但语气却并不怎么温和。“只要忽略你把自己扔进了他们的包围圈这件事的话.”
“我在战略层面上过于傲慢了。”
塞拉法克斯说,低头认错,并屏住呼吸,好让圣血天使更方便地帮他处理伤势——这样的事情,这样曾稀松平常,发生在每一个战争之日里的事,他已经有多久没有体会过了?
他抬头看了眼泽丰,后者紧皱的双眉已经松开,甚至显得还有些惊讶,仿佛是在说:一个暗黑天使居然会认错?
塞拉法克斯几乎笑了——如果他灵魂深处的混沌巫师没有提醒他的话。
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是个阿斯塔特,想要追寻兄弟情谊和死在一场值得的战争里?你不觉得这有些太晚了吗?需要我提醒你,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吗?
暗黑天使呼出一口满是血腥味的气流,忽然开口,问了个让泽丰有些措手不及的问题。
“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去和大部队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