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塞拉法克斯还未出生的年代,杀戮就已经变成了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扣下扳机,砰,一条生命就此消逝,没什么困难的,就连一个孩子也能轻而易举地做到。枪械在出现以后超越了所有其他种类的武器,哪怕已过去数万年也未曾落后。
它是人类自己亲手制造出的一把双刃剑,虽让弱小的人们有了反抗的力量,却也会拖拽着更多人陷入暴力带来的连锁反应之内
但是,相较于人类帝国后来制造出的那一套套完整的杀戮体系而言,枪不过只是最基本的东西。
所以,是的,我们是一个会教导孩童怎样仇恨,怎样去杀戮的种族。问题在于,是谁逼迫我们如此残酷?
站在燥热且腥臭的风中,塞拉法克斯如是想道。
一道火球划过晦暗的暮色,裹挟着巨响砸在他身后不远处。吱吱叫着的恶魔野兽如移动的黑云般朝那边直冲而去,枪火爆发了一会,然后便被淹没。
塞拉法克斯用不着回头看也知道那颗火球是什么——一架坠落的炮艇,其上载着剩下的四个活人,而现在,他们都死了,始作俑者则大快朵颐。
然而,它们根植于灵魂深处的贪婪凶性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不消数秒,这团嘈杂的乌云便再次聚集,朝着另一个方向移动。
塞拉法克斯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一处还在进行抵抗的阵地。一面属于凡人的旗帜残破地竖立在战壕顶端,战火和鲜血摧毁了它的表面,也让塞拉法克斯难以认出这支还在抵抗的部队到底是何身份。
不过,或许不该用部队来形容.寥寥十来個人的残兵罢了,而且已经被打散,很快就要死去。
塞拉法克斯叹了口气——远在还没来到这里以前,他就已经尝试过许多次了。他想要将思维方式至少是一部分思维方式转变成原先那个暗黑天使的模样。
在他的预想中,这件事本不该这样困难,毕竟他已经深陷疯狂之中很久很久了。但预想毕竟只是预想,若任何事都如想象之中那样简单,这世上至少有一半的邪恶与毁灭要烟消云散。
当然,也可能是增加一半。
没有办法了。
混沌巫师转过身,开始朝战壕那边奔跑,同时拔出了腰间的爆弹枪。他用不着瞄准,便直接对准阵地上方扣死了扳机。
一团团火光开始在黑云中爆炸,那些生着尖牙与利爪的恐怖生物立即调转了方向,朝他扑来。它们的头脑十分简单,但仍然可感到困惑——在它们的感知中,这个人实际上是突然出现的,远在几秒钟前,他所站立的地方根本空无一物,只有鲜血与泥泞.
塞拉法克斯将这一切尽收囊中,并很快意识到,他最好抛掉这部分超凡的邪力。对于整个计划和他即将扮演的角色而言,任何一点差错都是不可接受的。
他将枪放回腰间,转手拔出刻着骑士戒律的动力剑,做好了临战准备,同时一股脑地将那些对于‘骑士队长塞拉法克斯’而言多余的东西全都扫进了黑暗的最深处。
不仅如此,他还十分小心地将它们与他带来的那些能量隔绝了起来。那些能量必须如白纸一般无垢,在它抵达帝皇手中以前,任何东西都不能在其上留下痕迹。
做完这一切,塞拉法克斯开始挥剑。在这件事上,他从未生疏过,再加以当年的骑士队长所具备的身体素质,第一批袭击他的野兽很快便被杀了个干净。
只是,塞拉法克斯并未预料到一件事——就在他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第二批恶魔时,阵地上却再次爆发出了枪声。
“开火!”有人嘶哑地咆哮。“火力掩护他!”
呼啸而来的红色激光雨开始在漆黑的云层后方爆炸.威力不足,且远远谈不上以量变引起质变,恶魔们中的一部分很快就恼怒地调转了方向。
塞拉法克斯略微有些怔住了,他不信那群凡人不知道,这样做与求死无异,但他们依旧这样做了。
好吧。骑士队长皱着眉握紧长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往兽群之中,剑光舞动之间,好似突然下了一场污秽的血雨。
不过短短两秒钟,塞拉法克斯便冲出了它们的包围,赶往了阵地前方。
他纵身一跃跳入战壕,映入眼前的一地尸骸轰的一下撞入他的眼帘——来不及思考更多,下意识的,他如今刻意朝着过去调整过的思维便带着身体冲向了战壕后方。
早已分辨不出是碎肉还是泥土的暗红色事物于他脚下飞溅,四周景物飞速后退,四个转弯后,他抵达了目的地,一大群飞翔的野兽正气急败坏地挥舞它们的前爪,对战壕侧面的一个工事猛攻。
它自然扛不住多久,但那些留出的射击孔内仍然有红色的激光束朝外飞出。
塞拉法克斯的脸情难自禁地阴沉了下来,他也不出声,只是拔枪、换弹,然后对准它们开始挨个点名。
如果可以,他会选择扫射,但那些工事内还有幸存者,而他并不认为那个明显是由水泥与钢铁堆砌而成的造物能够挡住一轮爆弹的齐射
很快,这一小股侵扰战壕内残兵的恶魔就被一个一个地打成了粉末,紧接着,门内传来了某种隐约的呼喊。
“别出来!还没完!”塞拉法克斯几乎是咆哮着警告,随后立即转身,把枪一扔,扑向了一大团穷追不舍的黑云。
他专心地战斗着,以寻常阿斯塔特的身体素质,以剑刃、拳头和意志,而非混沌的巫术.效率上自然是差了百倍不止,可是,不知为何,他内心竟隐隐感到安宁。
数分钟后,他归剑入鞘,顺手将最后一只恶魔的尸骸按进墙壁里,把它的骨头撞得粉碎,随后转身走回那工事所在地,而那群残兵竟再震惊了他一次。
他们不过六个人,人人带伤,浑身是血,却看不出任何消沉的迹象,其中一个没有戴头盔的女人从地上捡起了他的枪,拍去泥土后竟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阿斯塔特标准的爆弹枪弹匣,将它与枪一起递还给了塞拉法克斯。
“你们——”
“——大人,感谢您的帮助,赫斯曼近卫第二团第十一连全体向您表示敬意。”
女人对他敬礼,天鹰礼,随后开口说话。她的嗓门大的出奇,似乎丧失了一部分听力,并未能听见塞拉法克斯的声音,而是自顾自地进行汇报。
“现在,我们将按照预定命令,继续朝喜马拉雅高原北部前进,以支援那里的第四防线。”
她伸手指向西边。
塞拉法克斯低头看看她,然后又看看她身后的其他人,出言问道:“就这样去吗?”
一个男人代替那女人回答了他的问题:“是的,大人,就这样去。”
他拍拍自己的胸膛,用手背抹了把脸,血污后的那双眼睛非常年轻。
“你们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我们是第十一连最后的士兵——”男人,或者说男孩笑了笑,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恐惧。“——但是,就像罗格·多恩大人说的那样,我们战斗,仅此而已。”
塞拉法克斯环视一周,无法控制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曾无数次梦想在正确的时间来到这里,打这场他们本该参战的正义之战。然而,当他不择手段、千辛万苦地抵达以后,他却发现自己实际上对这场战争仍然缺乏认知。
他已经尽他所能尝试过了,在那背叛的一万年间,他花尽心思从各个方面探查着泰拉之战的情报。而在那以后,他也不断地从不同的时间线进行过推演.
但是,这一切还不够。
于是,此时此刻,他竟一时失语。而士兵们则将他的沉默当成了一种默认,那男孩用手肘碰了碰他的长官,于是那女人便再次敬礼。
她吼道:“就像帝皇所说的那样,我们奋战,至死方休,大人!”
残兵们转过身,快速地远去了,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地平线的最远端。塞拉法克斯站在原地许久,直到他真的再也无法凭借此刻的这双肉眼看见他们的影子,才迈步离开。
他心乱如麻,他本以为自己会看见成建制的军团和辅助军们与恶魔两军对垒,会看见原体们战斗在最前线,但他错了,他见得最多的东西是尸体。
人类的尸体,恶魔的尸体,机械教造物的残骸.到处都是废墟,黑烟遮蔽了天空,云层之上不断闪过火光,偶有坠落发生。
这不像是一处激烈的战场,反倒像是.
塞拉法克斯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思绪净空,并打开了动力甲内置的通讯系统。不出他所料,原本理应嘈杂的通讯主频道竟安静的可怕,而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军务部规定过,任何帝国军队在成建制混编作战时都应遵循一个不变的频率,将其设立为主频道,方便不同的部队之间相互沟通。这里本该充斥着指挥官们的怒吼与咆哮,各种请求支援的命令,或是对于空中轰炸的催促。
但这里一片死寂。
塞拉法克斯以神经连接操纵着动力甲开始切换频道,依照自己的记忆,他开始一一尝试。
首先是轰炸预警,然后是起飞通知,这两个频道全都呈现静默状态,于是他转而投向那些较为隐秘的频道。
动力甲内部储存的第一军团通讯秘钥立即上线,足足一百余个新增频道在下一秒便被投影到了他眼前左端。伺服器开始查阅最新消息,如果有的话,它会进行自动汇总,将重要的部分放至目镜右下方,随时都可观察
四分钟过去了,塞拉法克斯目镜的右下侧依旧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东西出现,只有枯燥单调的代表了检查成功的‘滴滴’声不断响起。
塞拉法克斯无言地走出战壕,他需要和其他人联系上,这样才可掌握总体动向。
情报的缺失实在是一个致命的问题,虽说他本就因为情报不足而对这场战争的惨烈程度做了最坏的设想,然而,那不过只是他的设想,真实情况远超他的想象极限
若是动用那部分不属于‘骑士队长’的力量,设立一个小小的法阵,他倒是可以迅速地解决这件事,可这也会带来许多新的问题,其中最为严重的有两个。
第一,四神正在凝视此处,每一只恶魔都是祂们的耳目,他不能失去这层伪装,至少现在还不能。第二,这样做很可能导致他带来的那些能量被污浊。
别无他法,塞拉法克斯开始为动力甲的声源捕捉单位增添出力,试图以此捕捉到远超他此刻听力之极限的声音,好找到一个前进的方向。
与此同时,依照赫斯曼近卫团第十一连残兵们无意中透露的情报,他将自己的位置暂时定在了泰拉喜马拉雅高原东边不远处。
地图上的泰拉还很繁荣,这幅大远征时期绘制的全息地图拥有许多著名的建筑,例如泰拉皇宫,近卫团所属的赫斯曼巢都,荣耀与牺牲之桥.
然而,放眼望去,他没看见皇宫,没看见巢都,也没看见任何桥梁。这意味着他可能在地面,也可能在巢都底层,但他辨别不了自己现在的高度,水平仪也早已失灵。
塞拉法克斯入目所及的,实际上只是一片焦土。
诚然,他实际上对于焦土并不陌生,许多异形的家园都曾在第一军团的炮火下变为焦土与坟墓,但他从未想过泰拉也会变成这幅模样。他不是泰拉人,可这与他对泰拉的自豪没有关联,它早已成为一个象征,人类的母星,语言、族群和未来诞生之地
人们在谈及王座世界的时候总是会情不自禁地使用一种特别的语气,哪怕是那些已经背叛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放低音量。
回到泰拉去,人人都这样讲。
朝圣者满怀虔诚地讲,士兵们不带希望却又在心底偷偷期许地讲,小偷、强盗和流浪者不在人前,只在梦中讲。去过的人寥寥无几,没去过的人满怀向往——而现在,塞拉法克斯也成了那少数人之一。
只是,他没有半点骄傲。
必须扭转这一切。他悲哀且坚决地想。泰拉不能成为这幅模样,它不应该沦落至此我们的母星凭什么破碎?这银河里有那么多该死的东西,为什么偏偏是我们遇到这种事?
他握紧双拳,朝东边走去。如果那里还需要‘支援’的话,说不定他会找到新的幸存者。
——
卡里尔·洛哈尔斯闭上眼睛,握住一根长矛。这把神器因他的触碰而如活物般颤抖了一瞬,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紧接着,正在其内沉睡的一个灵魂被迅速唤醒。
“鲁斯。”卡里尔轻声呼唤。“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
他睁开眼睛,看见芬里斯人抱着双手站在不远处,满面的严肃。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浑身鲜血的卡里尔,摇了摇头,问道:“有什么事紧急到这种程度?”
他话里带着点隐喻,若是细究一下,甚至也可称之为‘嘲笑’,卡里尔则将其笑纳。
他微笑一下,答道:“莱昂快死了。”
“.”
不出意料地,芬里斯人沉默足足十来秒,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而卡里尔没有催促,只是低下头,用一个十分笨重的通讯器开始与接替他前往卡马斯地面的暗黑天使们进行沟通。
通话那头炮火震天地响,嘈杂到无与伦比。通常情况下来说,这被多次转接过后的通讯会有约莫半分钟左右的延迟,但此刻不同,雄狮这艘战舰上的某些仪器让地表到太空之间的距离成为了根本无需在意之事。
“我们会在半天以内结束这场战争。”暗黑天使们的领袖保证道,声硬如铁。“没有任何一个叛徒能活着离开卡马斯。”
“我并不怀疑这件事,战团长,但我恐怕要暂时离开一阵子。”
“什么?现在?”
“是的——而且我要带上莱昂武库里的那把长矛。”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会,鲁斯抬头看来,神情依然严肃。
“.我明白了。”拉斐尔缓缓说道。“但我想确认一件事,鲁斯大人对此表示同意吗?”
卡里尔抬头看向那芬里斯人,发现他正咧嘴微笑,此前的严肃荡然无存。
“他还记得我嘿。”鲁斯对他眨眨眼,忽然就又变得嬉皮笑脸了起来。“对了,能让我和他说两句话吗,卡里尔?”
卡里尔没说话,只是握紧酒神之矛,闭上了眼睛。下一刻,通讯那头的拉斐尔便听见了一个带着重音,好似回声般的声音。
“我同意,拉斐尔。顺带一提,我上次教你做出来的那几桶蜜酒你放在哪儿了?”
“.大人?”战团长略有些茫然地回问。
“你放在哪儿了?我得喝,我好久没喝酒了。”‘卡里尔’咂咂嘴,自顾自地说着,冰蓝色的眼睛里却毫无笑意。“给我透个底,我保证不给你喝完,怎么样?”
拉斐尔深深地呼吸了一次,随后报出一串秘钥,以及一个十分隐秘的地点。鲁斯微微一笑,向他道了别,甚至顺手关上了通讯器,随后便转身走出了武库的大门。
昔日嘈杂的走廊如今却异常安静,大部分仆役都已被安排至火炮甲板或物资库内进行后勤工作,只有少部分自动机仆还留在这里警戒。
它们对鲁斯视若无睹,甚至放任他在走廊内狂奔而过
不过短短两分钟后,鲁斯便通过理性之锋号建造之初就预留出的一条隐秘路径抵达了目的地不远处,这里是一个已经废弃的修理车间,处在船舱与船舱的夹缝之中,几只不起眼的黑木酒桶被摆放在落满灰尘的工具最深处。
它们是如此的黑,以至于看上去甚至不太像是木头。鲁斯走上前去,挥动手指,让一阵清风扫开了工具与灰尘,同时还不忘感叹。
“灵能就是好用啊,是不是,卡里尔?”
“我持相反意见.”
鲁斯嘿嘿一笑,走上前去,用双手从中拖出了两只酒桶,其内传来液体的摇晃声,显然被装得十分之满。
按照他过去的性子,下一步多半是开怀畅饮,但他没有这样做,反倒只是伸手取下了厚实的酒桶盖,在刺鼻的蜜酒气味中开始面无表情地撕扯它们。
不一会,湿漉漉的木头、过滤布和用作夹紧之用的钢圈便散落一地,唯留两块小小的金色石头,在鲁斯掌中停留。
他眨眨眼,眼睛再次变为全黑之色。
“这是什么?”卡里尔轻声问道。
从他脚下飘出的芬里斯人摇晃着头,靠在酒桶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回答。
“一点预备手段.老头子上座之后还惦记着我的事情,有一年,他抽空让康斯坦丁来了趟芬里斯,把这两块石头交给了我们。他说这是当初锻造酒神之矛时遗留下来的一部分材料,如果未来有朝一日,矛遭到了预期之外的损毁,这两块石头可以用作补料。当然,他给的东西肯定不止这点用途。”
鲁斯的眼睛闪闪发光,他望着卡里尔,又说道:“莱昂需要帮助,但你不能真的前去,对不对?”
“我可以去。”
“只是要付出许多代价。”鲁斯不咸不淡地接上话,又摇了摇头。“拜托,伱以为我们没相互交流过有关于你的事情吗?”
他离开那只酒桶,来到卡里尔面前。虽说如今要比他高大许多,可姿态竟然显得谦卑。
“听我说,卡里尔”芬里斯人低声说道。“你好不容易做回人,有些事情就别再插手了。让我来吧,怎么样?我早就想狠狠地踢一次那老狮子的屁股了.”
“你想怎么做?”卡里尔仰起头,平静地问。
鲁斯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但笑过之后,却是满面的悲伤。
“一万年——足足一百个世纪,而我的兄弟自打我死后就没再让这把见鬼的长矛离身。这次是头一回,也恰巧就这么一回,他就快死了。”
他忽然止住声音,又笑了笑。
“你觉不觉得这件事很值得说道说道?哈但是,一万年啊,卡里尔,他来回地在芬里斯和朦胧星域之间奔波,每个世纪都让我附身一次——你能明白吗?”
他蹲下身,叹了口气。
“我能感觉到,他快死了。”黎曼·鲁斯无比低沉地说,面容抽搐,暴怒的阴影从他眼里掠过。“我还能感觉到,他很累,他想休息,但他不允许自己停下来.”
“这些细微的东西就好像快入睡时的耳鸣,我费尽了力气才抓住它们,而现在,你来了,你还说,你要带上酒神之矛。”
“所以,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卡里尔?”
卡里尔还能说些什么呢?他能做的无非只是点头承认罢了。
“那么,让我去。”黎曼·鲁斯说。“让我帮他一次,一次就好。他需要武器,盔甲,食物——甚至可能需要喝点酒。所以让我去吧,卡里尔。”
卡里尔看向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在曾是芬里斯之王的时候,这双眼睛多半时候都带着狡黠。在身为狼王的时候,这双眼睛总是很威严。而现在,这双眼睛很平静,里面充斥着一种纯粹的意志力。
我要去救我的兄弟。用这种方式,黎曼·鲁斯悄无声息地告诉他。拜托你让我去。
好吧。
卡里尔沉默着举起左手,握紧那两颗石头,它们在他掌中开始产生形变。
这一过程无声无息,仿佛它们并非矿物。闪闪发光的粉末从他的指缝间悄然洒落,数秒钟后,他摊开手掌,石头已经合二为一。它扭曲着,看上去犹如一道金色的闪电。
鲁斯长出一口气。
“听好了,鲁斯.我可以把你送过去,因为卢瑟做了一些事。但你们到底能不能回来,并不取决于我,或任何一种力量,你们只能自己找到路回来。”
芬里斯人咧嘴一笑,故意抽了抽鼻子。
卡里尔瞥他一眼,忽然也笑了笑,并伸出左手:“这两桶酒刚好可以留着,等你们回来喝。这样如何,鲁斯?”
“你全开了吧!”芬里斯人一把握住他的手,高声喊道。“回来就得开庆功宴了,这点酒可不够!”
轰隆——!
好似雷鸣般的声音于理性之锋号内一闪而过,并无多少人听见它,纵使听见,也不过只是当成引擎或某处机械的怪响。
在船上生活这么多年,他们什么声音没听过?仆役们继续埋头工作,舷窗外炮火纷飞,万眼的最后一点战舰力量正在被蚕食殆尽
卡里尔松开手,让酒神之矛靠在墙壁上。它已经再无金色的光泽,表面甚至布满裂纹。他转身走出这个无人问津许久的舱室,来到一处舷窗前看向外界真空。
几分钟后,伴随一道刺目火光的爆发,他脚下也忽然出现了一片阴影。
一个声音悄然响起:“你倒是很悠闲啊,老头?”
卡里尔低下头,对他微微一笑,如顺口般说道:“你现在要是回头看看,说不定还能看见正在大呼小叫的鲁斯。”
“.什么?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刚刚出发去救莱昂了。”卡里尔耸耸肩。“你没注意到这件事吗?”
“你这老东西!”影子里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你为什么不让我去?!那头蠢狼能办好什么事?!”
“他知错必改,康拉德”
卡里尔抬起头来,眼神竟异常的温和:“我想这一次,他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