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整治了一回,院里个个风声鹤唳的。
金玉私下里特意来叮嘱申椒说要小心。
申椒问她:“小心什么?”
“还能是什么,”金玉道,“小心伺候呗,他近日倒是转了性似的,可那个身子骨太差了,若是出了大毛病,肯定会连累到咱们的,铜宝哪儿都好,就是太不谨慎了,这不就倒了霉,偷懒也得有点儿章法不是,忘了铁叶的教训了嘛。”
“铁叶?”
“哦,你不知道,她原来也是这蓼莪院里的大丫鬟,见他闷不做声的就以为好惹,偷了东西去卖,把他惹毛了,打死了抬出去,也是可怜,”金玉叹一声又说道,“你可得记着些,那人有毛病,有时什么都不计较好脾气似的,过后想起来却要算总账的,面上总得过得去才行。”
好脾气?
申椒真没觉得他哪里好脾气,郎中不也说,他的病多是因为肝气郁结,心思过重嘛,可见是个爱生气的。
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面上一直都过的去。
“多谢姐姐提点。”
师父说过必要的谎话会让感情更好。
“好说好说。”
金玉摸摸她圆圆的脸,颇为喜爱这个乖巧漂亮的小姑娘。
两人聊了两句就散了,申椒端着药回去时薛顺正睡着,脸有些不正常的红,应当盖在额头上的湿帕子被扔在一边儿。
申椒叫他起来时,都能感受到他身子滚烫滚烫的,热的厉害,人却像冷似的直发抖。
中午才好一点儿,下午热的更厉害了。
“公子,公子,该吃药了。”
“滚……”薛顺眉头紧锁,哑着嗓子骂了一声,又在申椒退开前改了主意,“拿来吧。”
申椒要扶他坐起来,他还不乐意,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接过碗也不管冷热便一饮而尽。
“小心……”
申椒:……
“是不是有点儿烫啊?”
她光顾着和人说话,没有先晾好,算着时辰进来,吹一吹倒也能入口,谁知道他仰头就喝。
薛顺摸了摸烫红的嘴角,烧的人都木了,没觉出有多疼,倒是诧异于申椒生动的表情。
那惊愕的样子。
跟含笑九泉的死人突然活了一样。
“装模作样。”
薛顺嗤笑一声,把碗扔给她。
申椒一把接住了,却没挡住残余的药汁,全甩在身上了,怪脏的,可怜了她的绿罗裙,还是新的呢。
薛顺反身便躺下了,申椒把碗放下,重新浸湿了帕子,盖到他脑袋上,他抬手就扔。
“不要嘛?公子,这样退热会快些。”
“滚。”
“是。”
申椒不爱听狗叫,麻溜的出去了。
屋子一旦静下来,痛苦的感受就更清晰了。
本来就够难受了,湿帕子还弄的他头疼,个个都跑来装模作样,根本没一个用心的。
“来人!人都跑哪去了,全死了不成!给我请郎中去,头疼死了……”
忍忍忍,老子忍个屁啊,越忍这些人越猖狂,个个都比他舒坦自在,凭什么,不想好好过,大伙都别过。
一股火蹿上来,薛顺又嚷了起来。
他有病,他脑子有病!
申椒很笃定的想道。
郎中又是按摩又是针灸的折腾半天,这公子哥才消停下来,出了一身汗,身上也不热了,却仍有些不满的冷着脸,蜷缩在床上抱着肚子哼唧,背对着众人。
金玉银花互换了一个眼神。
那是一个厌烦又绝望至极的眼神,只有三个字儿——又来了。
薛顺呻吟着:“疼死了,真的好疼啊……”
“你们都戳着干嘛?给我守灵,盼我死呢?滚出去,都给我滚。”他按着肚子叫了一会儿,回头看见她们又骂起来。
屋里的丫鬟们只好又退出去。
申椒看似老老实实的,实则走的最快,直到晚上送药时才进去。
薛顺摸了下碗就开始挑刺冷哼道:“怎么着中午没把我烫死不甘心啊,又弄这么一碗来,你按的什么心?”
好心。
申椒这次拿的分明不烫,是刚好入口的那种,他这就是没事找事和以往那些几分烫都不对的茶水一样。
“公子息怒,奴婢知错,这就去换一碗。”
“滚回来,让你走了嘛,跪着,把药举起来。”
薛顺寻根究底,他这两个月受的苦全和这骗子脱不了干系,怎么能不出气。
申椒把托盘举起来,他伸手拿过药碗喝了一口还差点儿呛着,这笔账薛顺也算到了申椒头上,要他说这药奴治病无用,害他倒是绰绰有余,真不知道老头子怎么想的,宁愿花百两金送这么个人过来,也不肯看他一眼……
捏肩捶腿按头倒是舒服……
“起来,按摩会不会?”
“略会些。”
按摩嘛,无非是推、按、捏、揉,就是不懂穴位的,也能凭感觉按几下放松身心,何况身具药性、灵力的药奴。
“滚过来,给我按按。”
“是,可用准备摩膏。”
“不用。”
“是。”
申椒来之前特意学了几个调理肠胃的穴位呢,这回总算能用上了,先从……手开始,四缝穴、虎口、大陵穴、内关穴、手三里穴。
还有中脘穴、天枢穴、大巨穴……
“你!”
从手指头开始往上爬的一双手,突然绕至身前落到肚子上,还在往下摸索,薛顺登时就把她推开了,手忙脚乱的扯过被子,气的都不知该从何处骂起。
申椒看他掉了个,心说:正好捏个足三里。
没等薛顺反应过来,她就上手了,认真的薛顺都不好声张。
万一……万一是他会错意……
“你给我出去!”
薛顺猛的缩回脚,快的申椒都没来得及收手,指甲就在他腿上刮出了一串血珠。
“公子……”
“滚!”
“是。”
当谁很喜欢捧着嘛?指甲扭曲变形,腿上脚上全是疤,别扭死了。
申椒如往常一样,毫不留恋的退走。
薛顺这才把目光落到腿上,随手擦了下血珠,看着上头难看的伤痕……
果然是会错意了吧,他这全身上下也就脸还能看了。
他又不是那些兄弟,一个身价百金的药奴,又怎么会犯糊涂呢。
刚刚那几下还挺舒服的,不让她走好了。
申椒戳在窗外:“公子可要用饭?”
薛顺:……
“滚!”
“是。”
他随手抓起一个枕头砸向窗户,过一会儿又自己下去灰溜溜的捡了回来,继续枕着叫疼。
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这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