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遮断的感官瞬间恢复,突然的炫目光线和强烈耳鸣,让安建廷表情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难以忍受的不协调感直接让他跪地,只能勉强让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不至于撞向地面。
维持着跪倒的姿态一段时间,令人痛苦的不适感逐渐消退,但那异样的不协调还残留在身体,仅剩的意识对毫无防备的跪姿发出警报,只能艰难的站起身确认自己状况。
映入眼帘的问题超乎想象,华丽厚重的盔甲包裹着健硕的身体,比平时视线还要高的视野,摆动手臂就能碰到腰间的配剑。别说随身穿戴,连自己的身体都充满异常。
在惊愕中他抬起头确认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林和绵延的丘陵,这哪里是城市的样子,一眼望去甚至找不到有人的痕迹。
“有人吗!!!!!救命啊!!!!!!”
焦急地朝着四周大喊大叫,但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慌乱,焦急,恐惧,突如其来的变故带来的负面情绪让他近乎失去理智,开始毫无目的转圈和大声呼救,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安建廷甚至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自己被绑架了?整人节目?为了什么?这里到底是哪?自己这身家伙又是怎么回事?自己应该在上海,到底发生了什么鬼情况?
他脑中的疑问只是加剧了不安,在一段时间之后情绪濒临崩溃,他开始大吵大闹,仿佛幼小的孩童一般撒泼打滚,对着空气挥拳脚踢。
“为什么总是我遇到破事!所有事情都跟我过不去!有错的的永远是我是吧!”
随后口中是根本停不下来的脏话,他往日在别人眼中彬彬有礼和理性沉稳的形象荡然无存。
发泄一阵子之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远处的风景,情绪稳定下来的他理智重新占据大脑,认真思考自己的处境。
无论如何都要先掌握身边的情况,留在这里等死显然不是个好选择,遇难首先要确定自己的方位,寻找一切求救方法。
安建廷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半山腰的位置,隔壁的丘陵看起来应该是附近的制高点,他马上向着山顶出发,希望能帮他获得好的视野。
过程比他预想中容易得多,虽然不协调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但胜在体力莫名充沛,一口气爬到山顶连气都没喘。
站在山顶仔细环顾四周,只有一片翠绿和连绵不绝的小山丘,突然一个发现让他兴奋异常,远处冒起一缕烟尘,下方散落的建筑群与绿色的背景截然不同。
他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便顾不上其他往那里飞奔,期望运气好能找到人求救脱离现在这个境地。
随着越发接近,刺鼻的焚烧气味和嘈杂的叫喊声让安建廷有些警惕,但茂密的低矮树丛遮挡了视线,他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拨开最后的树丛到达目的地,眼前的是一个在熊熊燃烧的村庄,砖石结构的建筑被烧的熏黑,两拨人拿着各种冷兵器激烈交战,到处是尖叫着逃跑的人。
眼前的景象直接让好不容易恢复冷静的安建廷再次大脑宕机,但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其中一个士兵发现了他大叫一声,随即整个战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面对战场正中央突然出现,身穿全套护铠的高大战士,双方人马一时间也发了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就连战斗都好像按下了暂停键。
安建廷仅剩的理智让他意识到自己出现在了这一片混乱的正中央,在他想好自己如何行动之前,与生俱来的本能已经驱使他的身体。
跑!
安建廷二话不说就朝着刚才来的方向夺命狂奔,丝毫管不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里!追上他!”
“派人追上去!一定要抓回来审!”
回过神来的在场双方,马上派出人手要将这个诡异的搅局者抓到,但安建廷的体力好似无穷无尽,后面的人怎么都追不上他,不少追兵直接累的掉队。
棕色头发的少女眼看情况不对,对地形的熟悉让她马上转弯抄近路,安建廷跑出一处树林,却发现眼前一个陡峭的山壁挡住去路,慌不择路只能赶紧转向。
没跑多远,一支箭矢直接命中面前的树干。
“停下来!”
棕色头发的少女从旁出现,箭在弦上直直瞄准自己。
“下一箭就会射中。”
“冷静,冷静。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建廷原地站直高举双手,想让自己有一线生机。慌乱中甚至意识不到自己能理解对方陌生的语言。
“嘿!”
追上来的士兵突然大叫,少女马上转移目标射出一箭,但被盾牌格挡。安建廷刚想拔腿就跑,却发现剑刃已经顶在自己脖子上。
“想动就把你脖子抹了!”
刚才的士兵只是在吸引注意力,另一个已经趁机摸到自己身后。恐惧感让安建廷动弹不得,只能默默点头。
少女虽然马上再次拉弓搭箭,但士兵顶着盾牌直接冲锋,距离大幅缩短,不等下一箭射出,盾牌直接撞飞了少女手上的短弓。
少女连忙后退,从腰间拔出匕首防身,只是对方明显更训练有素,立刻抓住破绽,握住的剑直接横砍,在少女手上留下一道伤口,匕首随着鲜血一同跌落地面,再次逼得少女大步后退,直接撞在后面的树干上。
士兵见状马上上前,用盾牌直接顶住对方的上半身,封锁对方的行动,少女就这么被压在中间动弹不得。
“哈哈,把这两压回去,我们也算是大功一件。”
“少来这套,你只是在后面架着那货,都是我在出力。”
“哼,到时候赏金分多你一点总行吧?”
“鬼知道那个队长中间要抽走多少中饱私囊,我可一点不划算,不过...”
士兵突然停顿了一下,用一种残忍贪婪的眼神望着眼前的少女。
“还不如我先享用了。”
“喂喂喂,你不会要在这吧?赶快把人交了,我可不想惹麻烦。”
“一会就完事。”
“王朝的垃圾!”
明白了对方想做什么的少女恶狠狠出言辱骂,但对方丝毫没有理会她。
“各位,能不能冷静下来谈一谈。”
安建廷的突然发声,让在场的士兵无言地看着他,随后哈哈大笑。
“还谈谈?你知道现在这是个什么状况吗?”
身后的士兵一边说着,一边把剑刃抵紧自己的脖子。
“我只是觉得这么对一个女孩不好,而且我是无辜路过这里,没有敌对的意思。”
他以为自己是在讲道理,但两个士兵只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这人该不会真是个傻子吧,能有奖赏吗?”
“管他呢,反正上面要,我们把他绑了交差就行。在我完事前,你把他看好了。”
说罢士兵就举起剑柄瞄准少女的头部,想要让对方失去意识好好享受一番。
安建廷说实话完全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但刚才的遭遇让他明白落到对方手上凶多吉少,更何况现在惨剧即将在自己眼前发生。
眼看剑柄就要落下,少女拼命挣扎,安建廷对这莫名其妙遭遇的不甘,痛苦,茫然,还有对眼前士兵欲行不轨的厌恶,在这一刻切实化为了愤怒,甚至压过了恐惧。
在用余光确认身后士兵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上一秒还乖乖配合的他突然用左手背挡住剑刃,同时右手手肘对着对方头部一个肘击,剑刃随即脱手掉在地上。没时间确认身后的士兵,他顺势狂奔到另一个士兵身后,用力抓住对方持剑的手臂想要阻止他的暴行。
但接下来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士兵的手臂在他全力的抓紧下,如同橡皮泥一样变成了扭曲的形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间被巨大疼痛击垮的士兵扶着已经支离破碎的手臂一边后退一边大叫。
安建廷甚至没能理解自己做了什么,楞在原地。但从压制中解放的少女没有犹豫立刻行动起来,快速捡起被打掉的短弓,从身后的箭袋拉出箭矢,强忍着手上伤口的疼痛,拉弓搭箭。箭矢从安建廷的脸旁划过,准确命中了嚎叫士兵的喉咙,封喉毙命。
死里逃生的少女看着死去的士兵,这时才松了口气,捡回地上的匕首,将注意力转向安建廷。
“想要活命就快走,还会有追兵。”
但安建廷还只是愣在原地,仿佛根本没听到一样。
“我叫你快走!你没听...”
少女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连催促的话语都停了下来,毕竟那副景象相当骇人。
那是刚才被安建廷肘击的士兵,现在直直的躺在地上,头部如同砸在地上碎裂的西瓜一样爆开来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头盖骨包裹的物质泼洒了一地。
安建廷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遗体,刚才他也只是想找机会保命,哪里想到会造成这般可怖的后果。
“你是魔导者?!”
少女脸上闪过惊恐的表情,忍不住缓缓后退。
“快点!惨叫声在那边,包围过去!”
少女马上意识到是王朝的追兵,现在可没有时间纠结这个问题,她一把拉住还在发呆的少年的手臂。
“不想死就跟着我,快!”
少女没有任何犹豫回身就跑,被扯着回过神来的安建廷也麻木地跟上。
两人一路狂奔转移地点,最终在一处树林中间的草地停了下来。
“那么远的距离应该安全了。”
少女仔细留意周围的动静,在确认安全后回过身,跟随的安建廷停下来后还是呆呆看着地面。
“那么你又是谁?为什么在那里?一个全副武装的魔导者可不常见。”
少女左手持弓,右手摸到箭袋上准备随时抽出。
“还是说你是王朝的人?”
安建廷突然有了动作,让少女一下子紧张,准备应对随即而来的攻击。
“呃哕呕呕呕呕呕呕。”
“唉?!”
安建廷一下子跪地直接吐了起来,不停地干呕,顾不上理会她。
对于他这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见过最血腥的场景也就厨房砧板上的肉块,面对突如其来的骇人遗体,更何况是由自己亲手造成,本能的负罪感和道德上的愧疚,在脱离险境后彻底忍耐不住。
在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终于褪去后,安建廷呆滞的坐在草地上。
“喂?”
这时他才注意到那个少女摆着手在朝自己呼唤。
“喝点水,能好受些。”
接着她举起一个皮袋,走到离自己两步远放下,又慢慢退开,仿佛自己是什么危险动物。
大脑宕机的他什么都没多想,抓起水壶将里面凉快的水一饮而尽,的确感觉好了不少。
“谢谢。”
道谢后安建廷将水壶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又坐回去一言不发。
这下轮到少女不知所措了,眼前这个高大的男生简直是她遇到过最奇怪的人,她原本以为这人穿着气派的全身盔甲,会是王朝的军官或者哪里的战士,但现实却是明明出手救了自己,但又忍不住跪地就吐,还对自己道谢的怪人。
少女的思考一团乱麻,最后放弃般的叹口气,往安建廷的身边走去。
“你叫什么?”
安建廷回过头有些吃惊。
“什么?”
“你的名字。”
少女伸出手。
“我叫安里,总之谢谢你刚才的搭救,帮大忙了。”
安建廷下意识伸出手,但刚才的经历让他害怕碰到别人,手在中途停下。
“你,听得懂我在说的话吗?”
少女微微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听得懂啊,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叫安。”
长年累月对自己名字的厌恶让他选择报上自己的姓。
“安?真是奇怪的名字。”
少女轻轻握着他的手,脸上浮现出笑容。
“像女孩子一样。”
安里因为疼痛眼睛都眯成一条线,手上的伤口却包扎很快,看得出来已经非常熟练,中间的篝火照亮着两人,燃烧的枯枝噼啪作响。
为了逃避追捕,两人已经跑了很远的距离,据安里所讲太阳下山之前是没办法回到她们的据点,幸运的是在荒山野岭找到了这个小山洞适合露营。
“烤好了,这是你的。”
安建廷接过用树枝串起来的食物,用小刀削过的树枝还算干净,上面穿着的是用某种水果和麦类制成的干面包。
轻轻咬了一口,他确信了这种面包是作为长期储存的干粮,不但口感非常坚硬,除了一些咸味他什么都没吃出来。
毫无食欲的他放弃了再度下嘴看向对面的安里,对着烤的热腾腾的面包呼呼吹气,大口咬下,咀嚼的同时脸上是幸福的表情,让人怀疑他们吃的到底是不是同一样东西。
“所以,你们就是跟那些王朝士兵在打仗吗?”
“嗯,他们让大家都过不了日子。”
“我来问这个可能不太合适,为什么要带上我这个陌生人回你们据点?”
那么短时间安里已经吃完面包,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虽然你是个古怪可疑到极点的家伙,但我总不能就这么把你扔在这里吧,就刚才的观察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该不会是哪里的少爷吧?”
安建廷无言以对,在普遍丧失方向能力的现代人中,他也算是尤其严重的那类。
“而且还不停说胡话,联系警察还有手...手机什么的,莫名其妙的东西。讲的地名我也听都没听过。”
“所以你不相信?”
“一个字都不信。”
“那为什么还让我跟着?”
安里用枯枝拨弄着火堆,让篝火不要熄灭。
“无论怎么说你帮了我,而且你刚才的样子和我那时候很像,我不觉得那是假装的。”
安建廷皱起眉头,有些不理解。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第一次射穿王朝士兵的脑袋,我吐了一地,连怎么被人带回去都不记得。”
安里低着头,脸上却保持着平静。
“那是我生来第一次,有一天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很可笑吧,明明知道对面是坏人,还害得大家那么惨,但真的自己下手,却那副模样。”
或许是回忆涌上心头,少女的表情不自觉阴暗下来,但只是一瞬间脸上又挂上笑容。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不是那么坏的人,总不能就这么把你扔在这等死。”
安建廷听完后只是直直盯着篝火,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这些经历对他来说过于没有实感。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不过谢谢你,愿意帮我。”
安建廷思来想去也憋不出几个字,但他还是真诚的看着对方表达谢意,毕竟自己在这里只会举步维艰。
安里瞪大了一下眼睛,惊讶于对方的坦诚,回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你果然是个怪人。”
午夜的森林被浓厚的夜色笼罩,篝火的亮光好像出了洞口就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外面也只有风吹过枝叶的声音,虽然很难想象还会有追兵,但安建廷仍然在警戒四周的动静。
至于几分钟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守夜的安里,现在正抱着双腿靠着石壁,直接睡着了。
这也难怪,白天的战斗和伤口的失血,躲避追兵的长途跋涉,还有精神的高度紧张,叠加而来的疲劳可不是简单用精神克服的。
倒不如说自己现在的身体才是异常,明明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却感觉不到疲劳。
回过头,安建廷现在才第一次仔细观察在对面的少女,为了保暖双手紧紧抱着蜷缩的双腿,穿戴着皮质护具的身体匀称且结实,齐肩的棕色头发扎起一个小辫子,算得上标致的五官在篝火的照耀下有些淡淡的微红,睡着的侧脸惹人怜爱。
安建廷一瞬间看得有些着迷,但马上将脸别了过去,狠狠摇了摇头,将不切实际的感想压下。
再次端详身上的盔甲,造型和那个游戏里自己角色的铠甲如出一辙。再加上白天的离奇遭遇,血腥的战斗,诡异的环境。这些直观的事实足以击碎他对处境的心存侥幸。
这些都让他不得不承认,这里恐怕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地方,为何来到这里,为何能听懂自己从未学习的语言,自己身体的异常,现在的他根本不可能有答案。
“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他禁不住喃喃自语,对故乡和亲人朋友的思念从来没有这一刻那么强烈,无论如何,安建廷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回家的方法。
他再次看向外面,天空的云层散了开来,月亮的微光洒向地面,能看出周边大致的轮廓。伸出头看向夜空,美丽璀璨的星河如同画卷,其中一个压倒性的天体完全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距离最近,一大一小的两个月亮。
安里发出轻轻的呢喃声,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在大脑意识到自己居然睡着的同时瞬间惊醒,快速拔出腰间的匕首横在身前确认状况。
随身的装备都还在自己手边,眼前的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烧焦的枯枝冒着缕缕白烟,清晨的阳光已经照耀进来,洞外是那个穿着盔甲的男孩。
他注意到这里的声响,转过头问候。
“醒了吗?”
在看到自己手上握着匕首神情马上严肃起来,慌忙再次确认外面的四周。看来他误以为有疏忽,没察觉到危险。
安里慌忙将匕首重新收下,顾不上大腿长时间没动的麻痹感,拿上装备就走了出去。
“没事,没事。我只是检查一下匕首有没有破损。”
“噢,没有危险就好。”
安里临急想蒙混过去,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过于糟糕,庆幸对方只是淡然回应,没有进一步追问。
“对不起,明明还夸下海口说自己擅长守夜,结果半路就睡着了...”
“没关系,你还受了伤,需要休息人之常情。”
“嗯,谢谢。”
两人随即决定尽早启程前往据点,毕竟还不知道王朝的追兵今天还会不会继续搜索,尽快拉开距离才是正确选择。
两人就那么一前一后赶路,翻过绵延的丘陵和树林,让安建廷感慨昨夜趁早扎营实在是正确的选择,哪怕有熟悉地形的向导,在白天稍有不慎都很可能迷路,要是一片漆黑的夜晚被丢到这环境,换自己恐怕根本不可能走出去。
直到太阳开始西斜,走在前方观察四周的安里突然停下,对着一个方向用力挥手。
安建廷顺着方向望去,能看到一颗树上搭着简易的木板,上面的人注意到这边很快就不见踪影,看来那就是用来观察周围的前哨。
“快到了?”
“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
安建廷跟着安里不久走到一处半山腰,周围的大树遮挡着砖石和木材搭建的小型建筑群,依靠石壁一路往中空的山体延伸,不得不感叹地形的精妙,从远处根本看不出有这种规模的聚落。
两人走近建筑,有一群人马上迎了出来。
“安里!”
“姐姐!”
两人激动相拥,看来是两姐妹感人的重逢,其他人也热烈欢迎少女的回归。
只是自己就没这待遇了,高处数个制高点都有弓箭手在瞄准,眼前数柄长矛的矛尖已经近在咫尺,安建廷已经心生退意,或许跟着来真不是个好选择。
“等等!是他救了我才能安全回来的,总之先谈一谈吧。”
关键时刻是安里张开手重新挡在他面前,场面一度十分紧张,此时人群中领头的青年走了上前摆了摆手,其他人虽然对安建廷满腹疑惑,但还是暂时放下了武器。
“不好意思,最近大家都非常紧张。”
干练的褐色短发、略微显老的脸上有着疤痕,没有刮干净的胡茬一直延伸到耳边,一边残缺半只的耳朵还有良好壮实的体格,和他看起来有些狂野的外表不同,青年很有礼貌。
“希望你见谅,我叫皮埃尔。”
像是领队的青年一边报上自己姓名一边打量着安建廷,让他感受到一些无形的压力。
“我叫安。”
“感谢你救了我们的同伴,不介意的话先聊聊吧。”
虽然嘴上说得很客气,但看这阵势根本不可能拒绝,安建廷只能点头回应。
安建廷尽可能简单讲述了自己在这边的经历,希望能从对方口中打听到回家的线索,但期望还是落空。
“你故乡的地名我从未听过,而完全不记得怎么来到这里,你们怎么看?”
皮埃尔转头向他身边的两人寻求建议。
“完全不值得相信,我就从没见过那么可疑的人。”
身旁的中年女性第一时间发表意见。
“盖德,你呢?”
“作为借口来说太烂了。”
被叫到的长发青年冷静的分析。
“王朝的探子有更好的借口,而且瞧瞧那身装备,作为对付我们这些小人物派来的人也太奢侈了。”
“这说明不了什么。皮埃尔,应该马上把这人关押,我们承担不了任何风险。”中年女性再度催促,丝毫不想再讨论下去。
“抱歉,打断一下。”
“怎么了?”
举起手说话的是安里,皮埃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有件事要讲清楚。”
安里突然停顿了一下,紧张地咽了一下喉咙。
“他是魔导者。”
这句话如同炸雷一般让趋于平静的场面再度紧张,周围人的武器再度对准了安建廷。
“安里你把魔导者带回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那他肯定是王朝的人!”
皮埃尔制止了中年女性的责备。
“安里,你确信吗?”
“我确信。”
周围的人马上议论纷纷,表示绝对不能让安建廷留在这里。
“请问一下,魔导者是什么?”
站在正中间,如同被审讯一样的安建廷忍不住发问,他对此完全没有概念。
没想到回应他的只有沉默,所有人都是无言地盯着他,他马上察觉出不妙,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这人把我们当弱智吗?”
“装傻也有个限度。”
面对激动的人群,安里再度站出来辩解。
“我会为了大家说出实情,但他救了我还干掉了王朝的士兵也是事实,希望大家也要考虑这点。”
“说不定那也是掩饰,王朝怎么对待下面的人我都不奇怪。”
年长的女性和安里争吵起来,对准自己的矛尖也步步紧逼,安建廷心想危险,已经准备转身就跑。
一直沉默的皮埃尔突然走了上前,径直向安建廷靠近。
“抱歉,你说的事情太过离奇,而且没有证据,我们实在无法相信。”
皮埃尔的动作很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
“只能请你用行动证明了。”
说完趁着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突然拔出腰间的刀就向安建廷挥去,安建廷毫无准备,慌乱中下意识后退,双手挡在身前。
刀刃挥至中段就停了下来,皮埃尔观察完他的动作,重新收起佩刀。
“抱歉,外乡人,突然刀刃相向,我向你赔罪。”
说罢轻轻低了低头,让所有人都有些懵。
“虽然还很多事情还搞不明白,但希望大家能互相帮助。”
皮埃尔伸出手,但安建廷可不敢握上去,愤怒又惊恐地盯着眼前这个人。
“皮埃尔,你什么意思,就这能说明什么?”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提出异议,周围的人也纷纷点头。
“你们要的证明。”
皮埃尔不慌不忙的回答,众人跟随他视线看向的是安建廷腰间的配剑。
“无论本人再怎么擅长伪装,长年累月的训练和习惯是很难改掉的,面对刚才的突然攻击,他直到最后都没想起自己的配剑,他不是战士。”
短发青年的声音平稳而坚定,脸上挂着游刃有余的表情,表现得非常有说服力。
“怎么样?如果你实在忍受不了我的冒犯,可以马上转身离开,我保证没有人会伤害你。”
皮埃尔动了一下伸出的手,他在等待回应。
安建廷对刚才的攻击极为愤怒,但他也不是没脑子,在这荒山野岭找到安全的地方谈何容易,更何况他还没任何经验,任性的转身离开只会让自己再度置身险境。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安里,正用一种担心的表情看着这边。想着有个聚居点总比荒郊野外强得多,而且还有认识的人能打探消息。他压下了不满,握住了对方的手。
“欢迎来到我们的据点,再次自我介绍,我叫皮埃尔,算是这里的领队。”
“叫我安就好。”
“虽然算不上赔罪,我们会安排房间和食物,你先好好休息。盖德,你带一下。”
“跟我来吧。”
只见皮埃尔身后不显眼的青年挥了挥手,身体相比周围的人明显更加瘦削,黑色的长发随便的扎在身后,漫不经心转身向山体的建筑走去。
安建廷谨慎的观察周围人群的反应小心跟上,远离激烈议论的人群和想办法息事宁人的皮埃尔。
跟随着盖德被领进一间小屋,内部非常简洁,一个用来放置物品的木箱,木板上铺着粗布的床,在正中则是圆桌和椅子。想来也是,在这山林中,只有木材是绝对不缺的。
安建廷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面对现在这幅披甲的身躯,显得矮小的椅子被压得发出吱吱声,他都担心会不会直接压垮。
“你先坐吧,我去拿些吃的。”
被独自留在屋内的他呼出一口气,紧绷的情绪现在才稍稍缓解,他第一次体验到精神上的疲劳和强韧躯体带来的割裂感。
不久后盖德拿着食物回来,身后跟着一个青年,安建廷认得他,毕竟就在刚刚还用矛尖对准自己。
“这是皮埃尔吩咐的,趁热吧。”
盖德放下托盘,杯子里装着干净的水,之前在安里那里见过的面包,另一碗则是蔬菜和肉类煮成的炖菜。
“那么宝贵的鸡肉给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纯浪费,我们还吃不上呢。”
青年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出声嘲讽,看来不少人对自己都抱有敌意。
他看了一眼炖菜,里面有些粉红色的肉块,虽然刚才他的确叫这玩意鸡肉,但怎么看都和自己认识的不一样,迟疑着没有开动。
“怎么?还怕我们下毒?”
没好脸色的青年再次开口,安建廷强忍着没有搭理他,这时坐下来的盖德开口解围。
“放心吧,我们没必要那样做,至于他那副态度你就体谅一下,毕竟你可是和我们这里姐妹花的妹妹一起回来呢,大把人眼都红了。我们这里可没几个美女啊...”
“盖德,谁说这个啊?!我对安里才不是那样!”
虽然门口的青年很激动,但盖德依旧只是玩笑般回应。
“顺带一提我是姐姐派,跟你没啥恩怨。”
还真是恰时的拉开话题,安建廷心想。缓和气氛的同时还暗示自己的安全得到保证。
看来他们误以为自己是怕食物有毒,但其实自己只是对不认识的食物犹豫罢了,眼见不吃是没办法把事情进行下去,安建廷拿起勺子准备开动。
这时候他注意到门口的两个矮小身影,两个孩子扒拉着门框,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小孩子别来这里,快回去大屋。”
面对青年的训斥,这两人完全不听,快步走进小屋趴在桌上,这时安建廷才明白,他们盯着的不是自己,而是桌上的食物。
他可不至于没心没肺到被小孩放光的眼睛盯着也能吃下饭,开口道。
“你们想吃吗?”
两人瞪大眼睛,互相看了看,又对着屋子里其他人看了一眼,慢慢点点头。
“那就都给你们吧,我不饿。”
两人一开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安建廷只是看着他们,用手示意他们拿走。
男孩抓过面包给了女孩。
“谢谢哥哥。”
看来他们是兄妹,男孩好像还是不放心,战战兢兢的问道。
“我们真的可以拿走吗?”
“当然。”
男孩兴奋的拿起勺子,将炖菜送进自己口中,脸上是激动的表情,自己吃完又喂了一口妹妹,但马上停了下来,小心端稳大碗。
“不吃了吗?”
面对安建廷的疑问,男孩小心答道。
“妈妈身体不好,这些都要留给她。”
说完两人低头道谢,走了出去。
安建廷一下子有些不好受,别开了脸,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前两天村子被袭击,活下来的村民也只能暂时住在这里。”
盖德直接拿过安建廷眼前的水杯就喝起来。
“正因如此我们现在食物也很短缺。”
“所以这里到底怎么回事?那些士兵又是什么人?”
“你是真的不知道?”
“听着,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把我当傻子也没关系,能不能先让我了解这里发生什么?”
眼前的青年打量着着安建廷的表情,只从他的脸上看出满脸的疑惑。思考后缓缓开口。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国家或者说星月王朝处在动乱之中,杀戮和暴虐此起彼伏,正如你昨天看到的,不过我猜你想问的不止这些。”
安建廷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盖德从腰包中拿出一张布料,将水杯的水倒在手指,在上面画出一个大概的形状。
“这是什么?”
“这个国家的大致领土。”
盖德又划出一条分界线。
“我们就在南面的某处,你也看到现在到处都是王朝的士兵。”
“你们是在内战?”
“严格来说,并不是。还没有什么势力能大到与他们正面一战,而且相比起战斗,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掠夺。”
听到这话安建廷愣了一下,在他的认知中这明显自相矛盾。
“等等,你们是同一个国家吧?那为什么要派遣军队掠夺自己的领土?他们不是应该来保护人民吗?”
“看不出来你还挺天真,只可惜王朝那帮家伙不这么想”
盖德戏谑地回嘴,不过安建廷顾不上讽刺,直入主题。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税收。”
“啊?!”
盖德无视安建廷的惊讶,指了指地图的中部。
“从二十多年前开始王朝就逐年加税,到现在赋税已经高得吓人,听说其他地区现在还勉力维持,我们身处的南部早就承担不了。”
这个答案让安建廷始料未及,自己昨日目睹的惨剧,起因居然是这么离谱的理由。
“所以他们就毁掉村子?就为了税收?”
“也为了奴隶。”
“奴隶?!”
震惊的消息一个接一个,那些历史书中的名词没想到有一天居然出现在面前。
“怎么,你没见过吗?”
盖德耸耸肩。
“交不起税的人只有两种选择,是像我们逃亡反抗,还是沦为奴隶,无论哪一种都不算是好选择就是了。哪怕如此,税额也不会减少,只会均摊到同一个地方剩余的人,最终压垮整个地方,你昨天目睹的村庄也是如此。”
“这种事情也能容忍?就没人出来制止吗?”
“高昂的赋税让权贵们获得源源不断的财富,而王朝军队则确保没人能反抗,各地为了自己的生存自然也需要更多奴隶干活,军队手里的奴隶自然能卖个好价钱,最起码掌权者没理由反对。”
“然后继续提高税收逼迫他们需要更多奴隶,而承担不起的人沦为奴隶......”
安建廷喃喃自语,得出这个毛骨悚然的结论让他很不自在。
“你理解的很快。”
盖德靠在椅背,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目光仿佛远离这里。
“所以我们也只能起来反抗。”
盖德嘴上很轻松,但表情明显阴暗下来。
“即使是他们故意放任我们。”
“什么意思?”
“我们这些为了不沦为奴隶从村子里起身反抗的,别人把我们叫做自保团,如你所见谈不上多大规模,也没多少力量,要是王朝军有那个意思,我们一刻也撑不住,但几年来王朝军却一次都没找过我们的据点。”
“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留下敌人?”
“正是,只要我们一直存在,就不缺乏理由争取军费和扩充军队,与之有关的高层自然也有更多的权力和财富。”
“居然还是养寇自重...”
安建廷扶着额头,刚才的话题让他脑袋嗡嗡作响,抽象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接受能力。
“噢?很贴切的形容。你真不是哪里的富家少爷?这年头可没多少人能接受这么好的教育。”
安建廷已经不想搭理,为数不多的脑容量让他只想关注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是魔导者?”
面对唐突的话题转换,盖德回过头看着他,刚想开口,窗外夕阳的余光照了进来。
“这个话题我们明天再聊吧,到时候让大家都能更直观一点。”
盖德说罢直接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也休息吧。”
“最后一个问题。”
盖德停在原地,等待他最后的话语。
安建廷指了指自己的盔甲。
“这玩意,我不知道怎么脱...”
“......”
“......”
安里帮助皮埃尔暂时说服了众人,又马上在据点里的大屋帮忙安置村子里的幸存者。
这座依靠山体搭建的建筑是这个据点唯一的大型建筑,但面对整个村子的难民还是显得过于狭小。
利用周围能搜刮来的材料堆成勉强能让人躺下的床位,大多数都让给了受伤的村民,剩下的人只能靠墙坐在地板上。
安里和其他同伴打了招呼,开始查看伤者的情况,由于严重缺乏药品和干净的布料,伤患的情况都很糟糕,躺在床上的**声络绎不绝。
安里帮忙扶起一个肩膀受伤的女性,开始帮她替换尽可能干净的布料,这是现在她们唯一能做的了。
安里熟练地解开结扣,将染血的布料换下,深深的伤口仍然清晰可见。
“谢谢你,我没办法自己起身。”
女性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了血色,有气无力地向安里道谢。
“没关系,你要好好休息才能好起来。”
安里小心将布带打结,不要动到伤口。
此时门口的争吵声吸引了安里,只见一个男人拦住了一对兄妹。
“你这些食物是哪里来的!我们只分到这么点,你们一定是偷的吧!拿过来!”
“不是,这是别人让给我们的!”
“不要欺负哥哥!”
男孩蹲下死死护住手中的碗,更为年幼的妹妹则张开双臂护住哥哥。
男人见威胁不成,伸手就要去抢。安里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想干什么?该不会还想从小孩手里抢吃的吧?”
男人想挣脱开,却发现对方力气比想象中大,抬头看到满屋子的人看着自己,有些气急败坏。
“谁抢了?他们偷食物,我这是在教育他们!”
“那也是由我们搞清楚,不需要你这样大吵大闹。”
安里放开后男人气愤地甩开手,骂骂咧咧走开。
“谢谢姐姐。”
两兄妹小声道谢。
“没事了。”
安里半蹲了下来。
“但你们要告诉姐姐,这个是哪里来的。”
“是那个今天来的哥哥说让给我们的。”
妹妹抢先答道,这让安里只想到一个人。
“那个穿着盔甲浑身上下亮闪闪的?”
“嗯。”
“那就没问题了。”
安里拍了拍他们的背,让他们通过。
“妈妈!”
两兄妹叫着去到母亲身边,正是安里刚才帮忙包扎的女性。
“我们拿到炖菜,妈妈快吃。”
女性艰难地挤出笑容,哪怕身体虚弱仍然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你们不是一直喊饿吗?你们吃吧”
“但大家说妈妈要吃东西才能好起来。”
“那就大家一起吃吧。”
母亲摸了摸他们的头,一家三口坐在一起享用难得的食物。
安里被这场景触动,马上拍了拍自己的脸,免得陷入回忆,回到忙碌的工作中。
当黄昏的余光透过窗户,安里停下手,去到隔壁作为厨房的小屋,现在那里正大排长龙,都是据点里的人在拿晚饭。
“安里,这边。”
正当安里打算加入长长的队伍,一声呼唤叫住了她,那是她姐姐爱莎。安里小跑去到姐姐身边。
“我和厨房说了一声,帮你拿了晚饭,你这孩子总是那么急匆匆的,今天好不容易安全回来,可以休息一下吧。”
“谢谢,看到缺人手,闲不下来。”
面对姐姐的关心安里微笑致歉,端起晚饭就要走。
“站住。”
安里转身到一半就突然被叫住,回过头看到姐姐依然微笑看着自己,相处久了的她已经明白接下来发生什么,马上恭恭敬敬坐下来。
不出所料是一顿数落,安里也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多么危险,不敢还嘴,只是低着头认错。
“然后你拿着晚饭想去找那个男生?”
“他把自己那份给了小孩子,所以...”
“所以你想分一些给他。”
安里点了点头,姐姐爱莎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你就是太容易心软,虽然我也感谢他救了你,但现在我们对他还什么都不了解,拉开些距离才好。”
“嗯...”
见到自己这个妹妹心情低落的模样,好像垂头丧气的小猫,双手蜷缩放在大腿上,头耷拉着垂了下来。爱莎站起身,拿上安里的晚餐准备离开。
“嗯?”
“你不是要过去吗?姐姐跟你一起去。”
“嗯!”
两姐妹走到让安建廷落脚的屋子,奇怪的是本应在门口看管的人不见了踪影,两人疑惑的对视,探头往屋里望去。
“喔!我懂了,原来这扣子是这样拆开来的,真是精妙的设计,这样的护甲我从来没见过,到底怎么做到这种材质的。”
“我还以为只是盔甲太厚,没想到你本来就壮得跟头牛似的,你到底吃什么才能长成这样啊?”
盖德将拆下来护具仔细把玩,看守的青年则捏着安建廷的手臂,感受肌肉的硬度。
安建廷一脸无语坐在木床上,只想尽快把盔甲全部脱下摆脱这种境地。
“喂,盖德。你看,这里面的衣服居然紧贴着身体,一摸上去好像没穿一样。”
“居然能做到那么紧实还薄,就是那帮贵族都弄不来这种东西。”
“别摸我的胸...”
安建廷怎么也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被两个男的上下其手摸来摸去,不用想也明白现在的场景有多么糟糕,关键是他也在摸索穿戴的方法,不能拒绝。
只能期望不要有其他人看到这幅场景,这么想的同时,他察觉到门口站着两位女性,正以微妙的表情看着这边。
“啊......”
反应过来的其余两人也停住了动作,手还摸在安建廷的衣服上,尴尬的沉默久久没有散去。
黄昏的时间非常短暂,不一会天就黑了下来,全靠在屋中的石炉生火带来光亮和温暖。
安建廷将炖菜送入口中,从来没尝过的蔬菜和肉类让他感叹口感的奇妙,但也仅此而已,作为被食品工业喂大的现代人很难觉得有多美味,还好平稳入口倒是问题不大,只是面包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味道。
坐在隔壁的安里将面包没入炖菜,吸收了汤汁之后大块咬住,腮帮直接鼓起来,快乐之情溢于言表。安建廷心想这女孩每次吃东西都很有感染力,他也有样学样沾着汤汁吃起来。
至于桌子的另一面,让人觉得是什么话剧在上演。
“真没想到你们有这种兴趣呢,大家肯定都很想知道,感觉明天会变成大话题。”
“等等,爱莎。我觉得你误会了,事情不是那样的。”
“没关系,姐姐我对这种可是很宽容的,会支持你们的。”
“不要啊!!!”
盖德浮夸地抱着头仰天喊叫,弄得爱莎和众人都发出笑声。
安建廷的嘴角跟着微微上扬,但马上察觉到自己这个外人的不合时宜,瞬间恢复回平常的古板面容。
“抱歉,一直没和你打招呼,我叫爱莎,是安里的姐姐,谢谢你救了她。”
坐在对面的爱莎低头致谢,安建廷没有出声,只是点头回应。
和隔壁充满活力的妹妹不同,姐姐举手投足和说话都给人柔和稳重的感觉,漂亮的五官和一头泛红的长发,加上哪怕在粗布衣下仍然凸显的曲线。他很理解为什么盖德会将这对姐妹称为美人。
他偏过头看一眼盖德,这个和自己长相同样称得上平平无奇的青年在捣弄着火堆,他察觉到安建廷的视线抬头,挖苦般说道。
“你这家伙,刚才在想我和爱莎根本不般配,对吧?”
“没有。”
安建廷虽然嘴上说得斩钉截铁,但心底不免感叹这人到底有多敏锐,他都怀疑是不是有读心术了。
“哼,实不相瞒,我可是这里抱得美人归成功率最高的人,起码比你们高。”
“盖德你这货真敢说啊...”
盖德夸张的拨弄自己的刘海,另一个青年则不服气的还嘴,看来是早就习惯这种对话。
“那姐姐怎么想的?”
安里趁着吞下食物的间隙好奇发问。
“嗯?姐姐我觉得盖德是个好人喔,以后应该会找到适合的女孩子吧。”
“好人?意思是难道我没机会吗?”
“我觉得挺困难,毕竟我喜欢金发的英俊美男。”
“切,长得不够帅太难了。”
“哈哈哈哈,盖德你还是想办法把那头黑发染成金色,或许还有点希望。”
晚餐的时间就在嬉闹中结束,大家也纷纷离开,安建廷从门缝偷瞄了一眼门外,刚才那位青年仍然在不远处看守,看来是警戒自己的动静。
但他已经没有心思顾这些了,这两日发生的事挤满了脑袋,现在才有空闲的时间思考。
无论这帮人有没有对自己说谎,恐怕这里都不是什么和平的地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昨日被人拿剑刃架着的感觉仿佛还留存着。
对王朝士兵的第一印象算是糟糕透顶,相比之下这里起码还算是讲道理,眼下明显还是留在这里更加安全,等稳定下来再寻找回家的线索更好。
而且关于他们嘴上的魔导者还是一头雾水,对这里的一切满脑都是疑问。
缺乏安全感的他根本不敢躺下,只是依靠着木架。思考带来的焦躁和精神的疲惫一下子涌上,让他又一次意识到躯体和精神的不协调感。随着精神接近极限,眼前的火光逐渐模糊,眼睛不受控闭上。
盖德有节奏的敲了四下门,随后推门进入到屋内,这里相比其他屋子有更多装饰。位于正中的长桌放满了书信、纸件、各种地图和书本。夜晚还点上了对于这偏僻地方难以补充的蜡烛,皮埃尔满脸愁容看着记录食物消耗的纸张,叹口气放下。
“粮食要见底了?”
盖德站在桌前直入主题。
“哪怕继续把每日的定额减少,也只能再维持两周。”
皮埃尔扶着额头,面对突然增加的人口,之前努力存下的储备粮远远不够。
“只能等侦查的人回来,看看王朝的动向了,希望他们已经撤退。”
盖德拉了椅子在对面坐下。
“希望如此吧...你跟他谈完,怎么样?”
“看不透。”
盖德一脸严肃,没有了平时挂在脸上的随意。
“明明全身上下可疑到极点,但我却不觉得他在说谎。他隐瞒了些东西,又感觉不到敌意。”
盖德思考般顿了顿。
“只能说现在他对于我们都是谜团。”
“有可能是王朝的人吗?”
“从谈吐到理解能力,看得出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还有身上精致的装备,起码不是普通人。但这更加说不通,费尽心思将这样一个人送进来我们这种小据点,未免太过滑稽。”
皮埃尔托着下巴思考。
“有没可能是为了获取信任,顺藤摸瓜找到更南方的反抗者大型据点?”
“那身一眼就让人警戒的装备?”
盖德摊了摊手。
“如果是我,趁乱派人混入难民才更合理。而且,我检查过他的随身装备,那可是工艺极高水平的铸造品,我从来没见过那种东西,作为间谍这毫无道理。”
“的确,眼下我们也没有足够的信息,看来只能先观察了。”
“也只能如此。”
房间内蜡烛发出的微光照映着两人的愁容,此时他们尚未知晓,一夜之后他们的轨迹会产生多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