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零三小说 > 大唐协律郎 > 0064 自有牛内仆问

0064 自有牛内仆问

    这座别馆分作三进,走进门厅之后便是前庭,一座小厅供来访的宾客临时歇脚,左边是供仆人居住的几间庑舍,右侧几间客舍,连接着东面一座马厩。马厩并不算大,但也能同时容纳三五匹马。

    绕过前庭的小厅,向后便是一片回廊,整座中庭都被回廊环绕。中庭是主人待客、家人团聚的最主要的活动场所,因此面积也最大,一座阔大的厅堂坐落在正中靠北,右边是一座两层的轩阁,左边则是一座三层的高楼。

    几座建筑中央,则有从西北引入的一条水渠流水汇入,在中庭形成一片面积有将近两亩的湖池,几条木造的栈道汇向中央用土石堆造成的一座小岛,小岛上还立着一座亭台。

    因为有着这样一片人造的水景,使得这座宅院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神韵,只是在细节装饰和雕琢上面还稍欠雅致,而且本身面积所限,造景不够丰富多变。但是在这洛阳城中,有此胜景已经是颇为难得。

    “渠池西北有堰,春夏可引活水入宅消除暑热,秋冬可以排空渠池、铺设步道,同样不妨碍主人起居活动。”

    张固对这别馆格局很熟悉,跟张岱介绍着一些起居布置,这也让原本还担心此间秋冬过于寒凉的张岱放下心来。

    穿过中庭的后宅里,左边还有一片园艺花圃,右边便是主人的卧室,空间布局都比较合理,满足居住功能绰绰有余。

    总之这座宅院气派的远远超出了张岱的设想,住进个一二十人都不在话下。单就这空间格局来说,就算他从河南府拿回了钱怕也访买不到这么好的宅院,更不要说这里还环境优雅、地段上佳。

    同行的英娘母女对这里也是分外的满意,阿莹甚至都已经忍不住在小声嘀咕该要如何分配布置了,英娘倒还有几分矜持,但眉眼间的喜悦任谁都瞧得出。

    “阿姨你们且去后舍察望一下还缺少什么起居器用,尽快布置妥当,咱们早日住进来!”

    张岱摆手示意她们去后堂查看,早已经按捺不住的阿莹便如脱弦的小兔一般往后堂跑去,英娘一边笑斥着一边疾行于后。

    “阿郎,我们也要住进来吗?可是郊外庄上……”

    丁青有些忸怩的说道,他也是喜爱这里,刚才蹲在马厩那里便踅摸了好久,显然是看上了那小院里的环境。

    “你们也都搬进城来吧,庄事隔三差五去看上一眼,真不放心可以择一二得力庄人打理。”

    且不说丁青这个小子,张岱望着丁苍说道,这些年庄事全凭此老打理,少年张雒奴才得以衣食富足,如今年纪也大了,该到享福的时候。

    丁苍则显得有些局促:“这样的华美宅园……老奴还是留在庄上,这么多年过来了,贸然交给别人也不放心。让丁青这小子留此听使,阿郎闲来往庄上去,也要有人照应。”

    张岱知他是自惭形秽,壮年的昆仑奴还可当作猎奇的景物观赏、做劳力使用,可他日渐老迈,只剩下了有碍观瞻,不想留在主人庭院里污人视线。

    但他为人向来恩怨分明,对自己不好的哪怕是嫡母郑氏也没有什么人情可讲,丁苍这样的忠仆他却珍视得很。况且他如今也算有些家底,并不指望经营那田庄维持生计。

    他没理会丁苍的推辞,直接指着前庭向阳的庑舍说道:“丁青就让他住在马房打理马厩,丁苍你住这里管理家中的柴米物料!”

    他这刚支棱起来的小家事务也不多,勉强也能细分成内宅的起居用度、生活的日常开销和内外的洒扫打理,以及日常的交际往来。

    张固把儿子派过来,张岱自然不能只让其做那些家中琐细,人情场上的事情、迎来送往等事,交给张义自然再合适不过。

    说句不好听的,他是大府掌事张固的儿子,在这洛阳城里人面可能比自己还广,毕竟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么多年往来张家的知己故交、宾客门生等等,其人了解的肯定比自己多。

    真正家事的维持、日常的开支,那自然还是交给自己人更放心。丁苍打理了这么多年的庄事,管理这些自然也不在话下。

    张固见张岱安排起家事也很干练,便又递给儿子一个眼神,示意他要认真侍奉,不要浪费了自己给争取来的这个机会。

    张家虽是新出门户,但也殷实数代,张固作为家生子,早年就是主公张说的随从。

    一开始都只是跟随在郎主身边的小厮,可是随着他的郎主张说日渐显达,张固在家中的地位也变得超然起来,一些张家的晚辈看到他都要恭敬见礼,这就是选对了主人的好处。

    张家子弟众多,张固这些年也在观察审视,唯独只有这位六郎让他眼前一亮,甚至将自己已经进入县衙做事的儿子又给唤回来安排跟随。

    这别馆虽然闲置数年,但日常维护还算周全,再加上常年都有仆人将房屋通风打扫,也并非完全没有人出入活动,一些基本的起居器用都有布置,只要再添置一些饮食物资、铺卧张设之类就能入住。

    张岱也只是要在家宅之外弄一处别业闲居,并不是真的要在这里自立门户,自然也不需要搞什么温锅热灶的仪式,添置一些器用物资,当天就可以入住了。

    于是他便让丁青陪着英娘母女往南市去采买一些东西,而他带着丁苍、张义,再跟张固一同返回张家去收拾一些器物,打算傍晚便搬入进来,他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了。

    一行人刚刚回到张家大宅外,门旁便冲出一人来,向着张岱挥手又作揖,口中连声喊道:“张公子、张公子,下官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求求张公子容下官前来致歉……”

    这连声叫嚷的人便是河南府的仓曹参军刘贵,张岱还打算抽个时间再收拾他一下,却没想到这家伙已经吓得自己主动找上门来。

    刘贵心里也是苦得很,原本以为自己是捞到一条大水鱼,却没想到竟是惹上了一个小煞星。

    虽然张说被罢相致仕令其声势大减,但是这个张公子却上告朝廷、搅得整个河南府都不安稳,尤其昨天当着一众河南府官员的面指着参军郑浑大作威胁,以至于刘贵回到家里后都吓得惴惴不安,晚上睡觉噩梦惊醒、脑子里都是那嚣张跋扈的样子。

    他苦苦忍到今早入府匆匆交代一番便连忙来到张家大宅拜访,却被拒之门外,又不敢离开,只能守在这里好不容易等到张岱返回,忙不迭冲上前来告罪求饶。

    张家近来闭门谢客,更不会招待这类闲杂人等,张岱便只将之引到前厅一旁的空房里,然后问他:“刘仓曹来此何事?”

    “张公子,下官有眼无珠、不识贵人,竟然错将公子认作宫奴……实在失礼、实在冒犯,恳求张公子恕罪!”

    刘贵入房后又连连对张岱鞠躬作揖,并又将缠在后腰上的包裹取下来小心摆在张岱面前:“还有、还有,这些轻货都是张公子当日所赠,下官今来物归原主、物归原主!”

    “那收据还在吗?”

    张岱没有去看包裹中的东西,只是又望着刘贵发问道。

    “在、在的,张公子请放心,这收据下官一直密藏,你我之外无第三人见!”

    刘贵见他终于不再揣着明白装糊涂,连忙从怀里掏出那份收据来,两手奉进给张岱。

    张岱并没有接过来,只是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包裹,又指了指刘贵手中的收据:“这名目跟物品对得上?”

    “对、对……确有一些短少,不过都是听从张公子的叮嘱,用给周氏夫人延医进药有所消耗,至于其他,下官分毫没敢多用,全都送回来了!公子如果不信,可以细细盘点。”

    那刘贵又连忙一脸诚恳的说道。

    张岱听到这刘贵如此回答,顿时忍不住笑起来。

    妈的那天自己迫于无奈给这家伙那么多回扣,时至今日只是物归原主就能了结?还特么把周夫人用去的给扣出来,这家伙是真傻子,还是把自己当傻子?他以为自己闲着没事瞎倒腾着玩呢?

    “刘仓曹你请回吧,我不知你今日来寻我何事,至于你所言此事,来日自有牛内仆前往寻你!”

    他没有耐心再跟这脑壳不清楚的家伙细掰饬,直接站起来摆手送客。

    刘贵见状后,脸色也是变得异常难看,他心里也清楚此事怕是不好轻易了结,因此心里也准备了另一套方案。

    此时听到张岱这么说,他也冷下脸来沉声道:“张公子不要再戏弄下官了,牛内仆究竟是谁,你我俱知。张公子若不肯纳此诸物,下官只能归献崔大夫!崔大夫至今仍然在府审案、推问诸员,若是得此,能不深究?张燕公刚刚致仕,想应喜好清静,不愿门阁之内再生事端……”

    听到这家伙居然敢威胁自己,张岱也不由得微微一愣,但片刻后笑声便更大了,直到这刘贵脸上忐忑掩饰不住,他才又望着对方笑语说道:“有的道理本不应该我来教你,你父母纵然不教,人间历练这么多年,总也该懂得些许。

    刘仓曹你是自己不懂,还是欺我不懂?若等我教,懂或不懂也没有太大区别,凭你这悟性怕是也记不到来生使用。你去吧,如果说不清这牛内仆是谁,可以告崔大夫遣人来问我。”

    那刘贵听到这有恃无恐的回答,脸色又是变幻不定,捏在手里的收据纸张都颤抖起来,心内权衡好一会儿,才扑通一声跪在张岱面前悲声道:“下官失言、下官失言!求张公子恕罪,求公子垂怜,下官平生无作大恶,只是一时贪欲滋生,遂成大错……”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