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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禁闭与变化(二合一)

    “西莽的乱葬山,老尸妖鬼成了气候,首当荡灭!”

    “前朝覆灭,尸骨沉江,那渊河之下,水鬼无计,几乎成了凡俗禁区,可若要只凭我观将其彻底涤清,劳心劳力,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西南群山,亦是需要有人值守开辟。”

    “府州各处,邪祟亦是不少!”

    “……”

    临渊山顶,五院一十八紫府,四院九大真传同聚正殿,各自述说了其难处。

    观主倒是雄心壮志,请来祖师?站台,还要涤荡天南府,这一府三州二十七县,地广人稀,邪祟频生,即使再来个天南观都未必能短时间梳理个干净!

    有真传弟子与紫袍院正表示不理解。

    天南观近些年虽然发展稍盛,可西南瘴地,灵脉不兴,也无太出挑的人道教化一直是南国诸府中排名倒数的宗脉。

    西莽乱葬山、西南十万妖峰、南地毒蛊巫部,可都不是能轻启动战端的啊。

    真要动手,只要一个疏漏,没能约束的住,这座天南府可是真会暴乱的!

    “西莽那座尸窟,府都的都衙府军与世家会动手,再加上我等去一个院,足以彻底清算,此处必须荡灭个干干净净。”

    “渊河连绵至今,鬼祸蔓延,让天南、清平、岭南诸府平白丢了数万里荒地,庞大的水脉化作禁区,生人绝迹……”

    “北国频开战端,征伐天都大地,江南江北八府处境艰难,我等岂能久苟于这一隅之地?”

    “我等箪食一府,千百万人供养,民脂民膏,何人未尝?自当该为民出力!”

    上首的紫袍老者面色平静,也不与其他人争辩,只是言语之间,决然的将其意志贯彻到底。

    观中紫府道人十八尊,准紫府的练气真传九人,怎就不能涤荡天南了?

    何况,祖师寿数将尽了啊……

    祖师坐镇天南两百四十余载,命星黯淡,已经到了九甲子的大限,他这一去,谁还能震的住这天南?

    府都那位老刺史寿数也不满甲子了,亦欲同天南观配合,且将天南府的重重隐患、将这根带刺的荆棘,为后人捋干净咯……

    渊河鬼祸来历悠久,范围仅限于水脉之中,暂且不言。

    届时阴神老祖坐化,西莽尸窟暴乱,南地巫蛊生祸,群山精怪沸腾,观中首尾难顾,还有何人能制?

    唯有在祖师坐化前,将那四方禁地涤荡!不,只需要成功的解决其中之二,天南府……也就能安稳的渡过未来的那段低谷了。

    临渊观主暗叹一声,却也无法与各位师弟,师侄,乃至徒孙们明言。

    见识稍微大点,时势嗅觉稍微敏锐点的道人,或许早就已经感受到风声了。

    当然,总也有愚人无法理解,但见观主如此决断,纵是有所异议,那也拗不过了。

    反正你是观主,你说了算……

    可伐山破庙,涤净天南,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四方内院下得峰顶,丹器院的黄芽丹、辨气丹;万法院的五行法术;律令院的箓道言律;敕伐院的道兵豢灵法门……皆要各取一部分充入外院。

    那隶属于四院下属的临渊外院,也将进一步,五院并行,快速的充盈天南道观实力。

    外院道童徒役亦要扩招,从三年一届变作每年一届。

    颁布下四道永久的征伐任务,伐尸窟,平群山,涤渊河,镇巫蛊。

    每一道征伐任务,其中所得的道功皆是寻常委托的双倍,此谕当即就在外院引起了轰动。

    又在州府之中颁下道籍令,游方散修,历经三考,可拜入天南外院,为记名弟子,授青衣,与外院弟子等同,可入外院诸阁殿,修习正法!

    这一道道变化,不断的刺激着天南府向道之士的神经,所有人都知道,这天南,要生大变了……

    然此时的黎卿,才刚刚结束那为时半个月的禁闭。

    “黎卿!”

    “先前之举你可知错了?”

    执法堂的青衣弟子,将这面向无底寒崖的石室打开。

    一名腰悬葫芦、配剑饰的蓝衣男子走进这崖间石室,其名蓝洋,外院执法堂副堂主之一。此刻他竟是亲执一卷纸录,来到此处问话。

    天南观承袭练气古脉-太一观,即使受了天都南国的时势影响,横分内外院,从道脉的师徒相承,化作了宗派的届届相传,但终究还是偏重教化。

    这执法堂的戒律,并非是为了单纯维护惩戒制度而存在,其更多的是用于教诲。便如这禁闭室内,唯有石案石桌石床各一张,满墙铭刻着《九思赋》。

    事前三思,处事三虑,事后三问。

    凡所犯律的弟子,须得一边面观洞外无底深渊,一边摘抄着那《九思赋》,达心静反思之意。

    “林如虎,右臂裂折,心神俱伤;梁坤,四根肋骨皆断,当即重创……”

    “这可都是你的同届道友,你怎可如此阴狠?”

    执法堂中,各着青蓝法衣的数名道徒皆环伺在外,便有几人望着那石室中的青衣男子,怨怼出言。

    观内弟子,难免会有些龌龊,似是他这般,尚在山门中便下如此狠手,视戒律与同门之谊如无物的人,隶属诸院也决计不多。

    “……”

    黎卿面无表情的从众人身上扫视一眼,将那一卷厚厚的、摘抄了三百余份的《九思赋》交到那位青葫挂剑的蓝衣道徒手中,便向室外去。

    “尚未入道之时,卿便在江南学过《南国修行道场律》。”

    “道场府邸也,私为一人一道之圣地,一不递拜帖,二无授印,口出不逊,肆意骚扰,自可视作侵入道场看待。”

    “倘若当日,我是在谨修观想要法呢?若是当日,我正行禁忌的通幽之术呢?”

    “便是看在同门情谊上,若非他只是个蠢人,否则,打死了也只需赔偿些道铢,不是么?”

    面露轻蔑不止,黎卿却是辨都懒得与他们辨,临渊各个宅邸的百丈范围之内向来都是避免其他人靠近,尤其是在行法修术的道场,需要绝对的安全。

    天南观将各自的宅邸分开来,尊《南国修行道场律》,每隔千百丈才有零零星星的宅邸,那封闭式的一进宅院,设禁制,便是为了各自的修行隐私。

    那林如虎好歹是望族出身,可别说连投拜贴这种基本的礼仪都不会!

    说白了还是横行惯了,看不起其他道童徒役么?

    “哦?你倒是巧舌如簧,反倒是你成受害者了。”

    “那林家也是个大族,观里便有数名入室的蓝袍弟子,你当真就不怕?”

    蓝衣道徒将黎卿抄纂的三百份《九思赋》收起,见他与其他几人怼起来了,亦是忍不住打趣一番。

    林家那傻小子入了观还秉持着横行霸道那一套,确实合该吃上这道亏。

    道理虽然是这样。

    可观里终究也不是真正的仙家净土,蝇营狗苟、人情往来,也是常态,若真卡死了律令如何,做绝了事儿,事后也难免生怨……

    这一问,便是问到了这起事端的要点上!

    黎卿提起那盏纸灯,将要离开的身形亦是为之一顿。

    “依稀观规戒律,我行我的阳关道,他过他的奈何桥,有何惧怕?”

    “若是不按规矩来,呵……天南府都,林家凡俗三百六十七口,他们可跑不了,也……当该是他们彻夜难眠吧?”

    冷笑一声,青衣掌灯,顶着夜暮便是缓缓出得执法堂去。

    此言,含大恐怖,有大不韪,直教场中众人霎时间都神色都覆上了一层阴霾。

    这鬼郎-黎卿,狂妄,极端的狂妄!

    当着诸多执法道徒都敢如此威胁,这若是在其他旁门宗派,这种人连活着走出执法堂的机会都不会有。

    也就是天南古观,风气足够的宽容。

    他太疯狂了!

    “林禽师弟,那人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师兄无能,怕是想说话也说不了啊。”

    蓝洋从禁闭室内缓缓走出,望着那离开的背影,亦是只得双手一摊,以示无奈。

    刚刚叱责黎卿的几名道徒中,立时便有一名青衣道徒站了出来,强行将那难看的面色压下,对着蓝洋拱了拱手,躬身谢道:

    “不敢,已经劳烦蓝师兄了。”

    若是仔细打量这青衣道徒,便能发现此人与那林如虎有三分相像,其乃是天南林家的旁系子,却是比黎卿、林如虎早上一届入道。

    此番他受族中唯二的练气上品-林蛟所托,辗转了些关系,入得外院执法堂来见那黎卿。

    可这黎卿哪里像是一个正统练炁士?

    ‘林家的道徒我惹不起,天南府都林家凡俗三百六十七口,他们的人数可我都是记得清清楚楚……’

    此言此举,简直就和那南地的邪修无异!

    可这一言却是狠狠地捏住了这林禽七寸,让他心中一咯噔,因为他是真有父母弟妹、叔伯亲眷生活在那林家族地。

    你让他怎么再去给那鬼郎君找麻烦?

    心头暗骂一声,这林禽再向那执法堂的蓝衣都事一礼,拜托道:

    “那黎卿做事向来无畏,还请蓝洋师兄将其斗狠之言呈上院首,须得……好生规训一二。”

    此刻他已经不再执着于那林如虎受了何等委屈了,他只怕那林蛟、林如虎二兄弟把这事态闹到收不住的地步。

    再度谢过这位出身紫府高门的蓝师兄,林禽急匆匆地告退出去。

    这一下,却是让这执法堂中的几名道徒看乐了。

    “师兄,那林蛟似乎还在堂外堵着呢?”有一名练气中品的蓝衣道徒近前来,轻声提醒道。

    那林蛟入道十余年,拜入内院-敕伐院,年前迈入练气上品,手下豢养了三十六方山魈道兵,也算是个人物。

    却不知师兄到底要不要卖他这个面子?

    “哦?”

    蓝洋还未料到这般小事都能把那林蛟惹出来,看来那林家门户虽是破落,还算是弟友兄恭?

    “看着他点,他若在我执法堂前动手,面上可不好看!”

    这事件依始,说来说去,不就是那林如虎自持家门看不起同届的诸多道童徒役么?横行惯了的蠢人,撞到那黎卿手上,自然是受了落不得好。

    真是不怕聪明之士生歹心,就怕蠢人办蠢事……

    “可,那黎卿的忏悔录该怎么写?”

    便是刚刚那番言论,那能叫忏悔?那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真该如何“润色”,呈到外院院首面前,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这师兄发话了。

    “怎么写?当然是……不写。”

    “这般人物,观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在我执法堂上赚面子?”

    底线不能贱卖,卖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小小的林家,他出不起那个价钱,那执法堂何必为他等做行走?平白坏了自家的名声。

    “你若是门开多了,让后面的师弟们怎么做?小子,好好想想吧。”

    蓝洋轻叱一声,却是给了这师弟一计白眼,让他好生摸索一下,何为分寸。

    言语间,蓝洋更是对那区区林家不屑一顾,转身就将那林禽的拜托'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边黎卿出得执法堂。

    掌着纸灯笼,踏上那幽暗的青石小道。

    下一刻。

    便在那丛丛树影交织之处,突有数道庞大的黑影挡在山石拐角之前,树影幽幽,只隐隐得见那身影似是熊罴一般高大。

    历数而去,一、二、三……却是足足有四尊。

    黎卿那抬起的右脚刚刚落下,立时便从那四道黑影身上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杀机,寒意!

    只提修将纸灯笼往上抬高数寸,似是想要借助那冷白烛光看清对面四道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下一瞬。

    血光一闪。

    那四道并列挡在山间小道前的黑影中,便有一道身形,悍然的一分为二,似是有浆液泼洒,而后便是一前一后的摔落在地上,血腥味迅速地弥漫了开来。

    “嘻嘻!”

    诡异的笑声自幽暗中响起,两道红绫在夜色中惊鸿一现,抬眸望去,竟有一位素白霓裳的曼妙仕女半飘在空中。

    然,唯有那水袖上的鲜血滴落,似是诉说者它的恐怖与离奇。

    此獠,非人也!

    这纸人刚现,抬袖便撕碎了一尊怪物。

    那剩下的几尊巨怪也并非是无智之物,着那腥血一激,赫然就疯吼了起来,三道黑影卷起滚滚阴风,似是虎熊飞扑一般,悍然扑向那道仕女纸灵。

    “哦?原来是老魈……么?”

    黎卿起来提起纸灯,借着那余光望之其身形,心中顿时了然。

    这山魈又号山鬼、山精。人面反踵,黑瘦如猴,面目狰狞可憎,颈下绿绒丛生,常存于群山,胁边远村寨邪祭,又好淫人妻女。

    恶名昭著!

    可山魈,又是西南之地,许多道人术士常豢使的“道兵”。

    只似这般壮若熊罴的山魈,绝计不是自然生成,只能是某位的道兵、豢灵了。

    那三头山魈扑向纸灵,獠牙绽露,凶相冲天,纵身一跃数丈,但仍是齐齐扑了个空。

    纸灵仕女双袖一卷,倏忽间便飘摇而起,升至空中,那三只顽精蠢兽更是触之不及,坠回到地上,龇牙咧嘴。

    然这三尊山精正是邪怒升起,正欲狠狠地撕碎那仕女之时,却是受了什么影响一般,面色挣扎,齐齐转过头来,残忍的目光又投向那道路尽头的提灯少道。

    可还未等到这老魈嘶吼。

    砰砰砰……

    紧接着便是连着三道颅骨爆裂之音,那三只老魈一一倒在青石小道之中,狰狞的脑袋上赫然已经各开了一个大洞!

    那大怪头颅似是被什么重物击穿了一样,红白之物飞溅一地,场面尤为血腥。

    “这?”

    后方灯火通明的执法堂顶,在那至高的峰顶塔楼之上,数道身影正齐肩俯视着下方。

    再望去,唯见那从始至终双脚都还未动过的掌灯少道,此刻正翘指挑起一根花纹繁复的三寸黑钉,真炁冲刷之间,面无表情地甩动着其上沾染的血沫。

    两招,尽屠四尊山魈道兵!

    这般杀伐,好生的决绝。

    “这黎卿有些了不得啊,抬手便是上品的纸道豢灵,奇怪的飞钉法器……”

    “他不过一名下品道徒,哪来的这个家底?”

    两尊这般成色的法器,怕是内院蓝衣衔的中品道徒也凑不齐吧!

    “谁知道呢?”

    “不过,你得知道他叫鬼郎-黎卿”

    “外务堂下中品道徒的记录以他为榜首。一次上品山君任务、一次上品吊死鬼鬼祸、十八次中品任务、三十七道下品委托……这般的任务完成数,便是你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及他。”

    蓝洋摇头轻笑,将那外务堂中的情报了如指掌,却是惊得几人再无了言语。

    是啊,那可是鬼郎-黎卿,是连厉鬼见了都绕道走的鬼郎君啊!

    这家伙,可没少赚鬼祸委托的任务。

    几人惊叹数息,再向那远处的幽暗中望去。

    只见那四头老魈瞬毙之后,背后之人再未有任何的动作,唯有那灯笼冷光缓缓临近,黎卿指尖掐决,引血咒一起,那四头山魈的心头精血尽为所取。

    却是半点也不浪费。

    紧接着便是火光一跳,那四五团山魈残躯上豁然升起了碧焰磷火,眨眼间便形消骨融,不过十数息就只剩下一团燃着赤焰的焦泥。

    那少道提着纸灯笼,驻足原地,那仕女缓缓落在其身侧,却是一尊与真人近似的纸人。

    似是等待了许久,直到那数团篝火都要彻地燃尽,黯淡了下去。

    幕后之人试探之后却再也不敢动手。

    “呵……不继续么。”

    “那就下次再见了……林师兄!”

    黎卿唇齿微腆,闪过一丝蔑视,衣袖横招而过。便见一尊白纸阴轿似是从虚妄的山林间突兀现出,往黎卿所立之处撞来。

    只闻铃铛荡响,漫天方孔圆纸死散飘摇,那白纸阴轿丈余大小,四角惨梁,纸幡垂旒,铜铃挂摇,轿中似是常点了一枚苍白的纸灯,诡异至极。

    纸轿阴风现,丧纸飞絮舞,又伴随着纸灵的嘻嘻妙语。

    下一瞬,那纸轿与那掌灯青衣一撞,只见阴风盘旋,白纸漫天,似是落叶瓢泼,挥洒之后,那提灯的道人与那白纸桥再也消失不见。

    连那练气上品、造就了护体罡气的蓝洋开法眼,逡巡四方山石丛林,都再察觉不到丝毫的痕迹。

    “好诡异的手段!”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法术,好生玄奇。”

    不过,林蛟,终归还是不敢过分吗?

    算他还有些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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