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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陆审

    静室当中,百千灯烛高烧,照得周遭明亮如昼。

    崔钜坐在案台后,大袍长袖,脸色略显得苍白,叫人不难看出失了些精神。

    而其人身上气机虽依旧宏深威烈,有如飓风骤发、海涛山立,可比之先前,却显然还是低弱了不止一筹。

    杜瞻见状心下不由暗叹,也亏是崔钜曾得幽阙龙神精血伐毛洗髓,又修成了不灭金身这等罕世神通,躯壳着实无垢难坏。

    若换做其他人,早被陈珩那一剑斩了性命,哪还能安坐于斯?

    可纵如此,崔钜亦受创极重。

    他虽是催动了那身内的龙神精血用来强行育化元真,可仅这短短几日间,却也远不能使他彻底温养过来,回复旧观。

    “地枵尊者要收记名弟子,这是难得机缘,杜师弟不争一争?”

    出乎意料,在那一声叹后,崔钜却是略过了那个话题般,反问杜瞻。

    杜瞻闻言一讶,犹豫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就是想争了。”崔钜淡淡道。

    不待杜瞻慌乱起身开口,崔钜将手一摆,不以为意道:

    “虽说仅记名弟子,可毕竟也是入了尊者门下,你之资性并不输于陈崖师弟,若能在龟蛇大窟中有所体悟,说不得就可在那场大比中出上风头。

    且地枵尊者上次出关时,足是收了四个记名弟子,这位尊长是个乐育人才的,诚为我真武山之幸……你与陈崖师弟若能得他青目,对我亦助力不小!”

    杜瞻此时已是明白了崔钜心中打算,面色一白。

    “师兄容禀。”杜瞻忙道:“龟蛇大窟虽为门中根本重地,可我等亦有不少功勋在身,此事——”

    “大比便在四十三年后,一步慢则步步慢,兼有桓盈、武质等虎视眈眈,如今派中既追加重赐,尔等便绝不可错失良机。”

    崔钜平静打断。

    他从座中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堂前,语声淡淡:

    “你是知道的,我崔钜能行到今日境地,其实离不得他人相助。

    我虽出身小族,不算贫素,可奈何自幼失恃,又身世有异,被生父所厌,嫡母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当年若非韩印觉祖父偶然到访,怜我恓惶,将我带去了朱景天修行,崔某处境恐怕难堪。

    而侥幸拜入真武山后,芦仪嫉我,孙霄恨我,岳唯应同我有夺道之仇,路傅为了枭月山中造化更朝我屡下死手……

    门中权位总是有限的,我要想向上走,难免就会挡了一些人的路!”

    崔钜眼中精芒隐隐,迫人至极,叫一旁的杜瞻都不由心惊肉跳。

    可只一瞬,那精芒又匿去无踪,只有声音继续响起:

    “在那时候,是师弟你冒着性命之危向我泄了口风,拿出全副身家助我。

    是陈崖师弟为我求来化应玉牒,我才能险死还生,还有金、段两位长老,徐娩、黄曾这些师兄弟……

    若无诸位相帮,崔某焉有今日风光?”

    此时场中气氛微妙,迎着杜瞻复杂视线,崔钜沉声道:

    “我说上这样,只是欲告知师弟,行到今日这光景,我已不独是我了……

    不说就此轻弃了葛陆,无疑是害了你们前程,且派中置下赏格的那位亦难免会心下不悦!”

    杜瞻喉头微微动了一动。

    他本想说崔钜如今也是有大背景在身的人,对于置下赏格的那位尊者,深加礼敬便是了,倒也不必这般……

    可念头转过几番,杜瞻还是也未敢将这“大逆不道”的言语道出。

    他只思索半晌,低头涩声道:

    “师兄伤势近来能大好吗?”

    “若无这龙神精血,我纵修行了不灭金身,也需数年功夫才可补养好伤势。”崔钜一指心口,脸上微露出一丝笑来:

    “可有它相助,至多再耗去月余功夫,却也大差不差了。”

    杜瞻得了这答复,脸上同样也露出喜色来,继而小心翼翼道:

    “不知陈崖师兄献上的那浑气法残篇?”

    捉剑术、浑气法——

    这是无生剑派诸位执御联手推演而出的玄妙真决,专为克制世间的剑修俊彦。

    而剑道本就不拘于一门一户,不拘是哪类大道的修行者,只要有本事能领略其中妙旨,皆可使用这手段用来护命存身。

    那似捉剑。浑气这等剑诀妙术,自也同样如此。

    前者可用来收人剑器,若是炼得纯熟了,甚至可隔着重重无垠天地,将敌手剑器悄无声息摄去,轻松镇了剑中法灵。

    一口上乘飞剑对厉害剑修而言,无疑是极强的助力。

    若剑修在斗法时陡失了此物,不说本事折损,猝不及防下,更会露出破绽来,给人以可乘之机。

    而后者浑气法则专可抵抗飞剑斩杀,是用来护御躯壳元灵的一类秘法,更为莫测高深,神妙无方!

    杜瞻甚至还在一本密册上看得,在前古那场波及幽冥的梵宝魔劫中,正是无生剑派当时的大执御掐动了浑气法,顶着两位同境剑仙的攻袭,硬生生在万军从中,夺了敌方的牌符,这才解了前战危局。

    那一役过后,无生剑派的那位大执御当即便被宣召上天,得了道廷帝君的赏识。

    无生剑派的威风自此彻底打响,叫阳世众天皆闻!

    捉剑、浑气二法的名头亦开始流传起来,逐渐广为人所知!

    此时面对杜瞻相询。崔钜略想上一想,略一摇头道:

    “浑气法固然是能制束剑修的妙术,可陈崖师弟手上的仅为残篇,再加上我修法时日终是短了,虽有用,但若说能完全抵住陈珩的那一剑,倒是妄想了。”

    “既然如此,师兄又何必再斗?”杜瞻吃惊。

    “因我不愿断你们机缘,且我也不欲输陈珩一头!”

    崔钜目如寒刃,一股盎然战意汹汹腾起:

    “一门浑气法的残篇固是不足,可若再加上真武山的擎天印呢?真武九印当中,以擎天、拓地两印最尊无上!

    我之根性与拓地印不符,便勉强修成,效用也是大打折扣,而擎天印则不然!”

    杜瞻瞳孔微缩,有心要劝上几句,但对上崔钜视线,暗叹一声,还是颓然摇摇头。

    “师兄先前为修行擎天印数次险些身死,可谓吃足了苦头,如今又何必强求!”杜瞻无奈。

    “死生一线,命悬天机,这倒也是桩修行之趣,何况有龙神精血存身,我便是想死也难。”

    崔钜目芒炯炯,沉声道:

    “难得遇上陈珩这等厉害大敌,我也想知晓,在他逼迫之下,我是将挫了锐意,又或是借此机会,修成真法,换骨脱胎?

    既是要问拳天下,那岂有我崔钜胜人,而无人胜我的道理?之后那一战纵是输了,我亦无悔!”

    杜瞻见此也知晓崔钜心意已决,他实难劝住。

    他将头一低,思量了下敌我双方之势,最后牙关一咬,拍胸道:

    “既如此,稍后我便在陈崖书信上加上师兄大印,将符讯向外送去,师兄只管放心,杜某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与那些地陆门派守死住北屏山,直至师兄功成出关!”

    崔钜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什么。

    而过得半盏茶功夫,当杜瞻不好过多打搅,正要告辞离去之时,崔钜忽又出声,将杜瞻给唤住。

    “不知师兄还有何吩咐?”

    杜瞻拱手问道。

    “韩印觉先前擅自出手,的确做得差了,他虽是在借此逼我,叫我明他心意……”崔钜看向杜瞻,一字一句道:

    “不过韩氏终究对我有大恩,师弟不可出手杀他。”

    杜瞻闻言沉默片刻,开口:“师兄真要应下与韩氏的婚事?”

    崔钜不答。

    “这等挟恩自重的蠢物,若非师兄开了尊口,我着实不欲放过他,君子怎可欺之以方!”

    杜瞻先是愤然长叹,不过想到崔钜已是入了尊者门下。

    常言师徒如父子,韩印觉的谋算是否能成,届时恐怕还要过尊者那一关。

    “莫要种种辛苦,到时候都成了无用功。”杜瞻唇角露出一抹冷嘲。

    在垂首向崔钜请辞过后,他便忙向陈崖居所行去,将陈崖喊上后,两人便一并去见长老,商议如何行事。

    数日过后,就在北屏山中不断有符书发出,送往天外之际。

    另一处。

    在铜驮江对面的戚方国中,同样也是颇为热闹。

    大殿之内,蔡庆昂首而立,不时起身举杯回敬众修,红光满面,酒意融融。

    而他那头彩蜥也似已喝得半醉,正四仰八叉趴在蔡庆肩头,尾巴一晃一晃。

    “看来崔钜等人已是技穷了,竟欲从附近地陆调兵过来,不过纵是叫那些地陆宗派进了羲平地,协助他们将北屏山守上个半年,却也无用。”

    近前案台,杨克贞起身,对蔡庆对遥敬道:

    “在此事上,着实是要多亏蔡真人出手相助!”

    蔡庆大笑摆手:“客气客气,那陈崖、金宗纯等人已是无计可施了,便无老朽出手,他们那筹划也是桩笑话!诸位,就算慈悲给上他们半年功夫,这短短时日,崔钜能养好什么伤势?又能修成什么妙法?

    再与真人斗上一场,也不过是重蹈覆辙罢,如杨长老所言,终究无用!”

    殿中此时欢声响起,一时觥筹交错,宾主喧哗。

    而在这一片热闹当中,薛敬却是微微捋须,眼中闪过一丝沉吟之色。

    他知晓此宴是陈珩专为蔡庆所设,以谢蔡庆测知敌情之功。

    不过蔡庆仅一个地陆真人,他是在天外游历时得了怎般机遇,才会有罗黎凶烟和彩蜥这等厉害手段?

    而后者也不知是何时附在了金宗纯之躯,金宗纯堂堂一个大天出身的长老竟也茫然未觉,叫蔡庆将他们的筹划窃了个一干二净。

    “古怪,古怪,这位倒真是个异人……”

    薛敬暗道。

    而此时殿中忽静了片刻,薛敬抬头看去,见主座处的陈珩忽轻一拍掌,屏风后便转出一个手捧玉匣的童子。

    迎着众修视线,陈珩接了那玉匣,起身下阶,笑道:

    “自来葛陆起,蔡真人先为我等平定西方诸宗、力挫金宗纯,如今又以妙法探得敌方虚实,居功至伟,此番能得蔡真人援手,实为贫道之幸。

    而所谓刑以惩恶,赏以酬功,些许微薄心意,还请蔡真人笑纳。”

    蔡庆被这一番话说得神采焕发,他刚要摆手推辞,却见匣盖忽而揭起。

    在瞥清了里内那封礼单后,饶是蔡庆城府颇深,也还是不由一怔,面上险些失态。

    “两条庚级灵脉,千斛大造元珠,还有伽辰山以东的国土都是我的了?这可是戚方国中极富庶的地界,娘老子嘞!老爷我果真法眼无差,有功真人他是真赏呵!”

    眼下的蔡庆只觉有一股热气从脚心直是窜到了头顶,叫他头晕目眩。

    强忍住伸手的冲动,蔡庆喉头滚了几滚,可话还没说出,便被陈珩含笑打断:

    “蔡真人收下便是,此事不必再议了,而关于崔钜之事,我倒有些浅见。”

    这话一出,殿中众修纷纷肃容,凝神看来。

    连蔡庆亦只得将卡在喉头的恭维话重新放回肚里,神色一正。

    “短短光景,崔钜便能回复伤势、脱胎换骨,这听来虽似是个无稽之说,可我并不愿轻视这位。”

    陈珩眸光沉静,语声平稳:

    “放任敌手施为,留与他们喘息之机,这倒不是我一向行事,蔡真人,你说陈崖等人欲将哪些势力召来羲平地?”

    “大镰教、水华观、还相山、还有析山山神麾下的鬼众,老朽听说那山神本是个幽冥鬼道的兆修,后来被崔钜率人收服,这才转修了香火神道……崔钜虽还有些臣属,但剩下那些要么体量差了,要么便距此颇远。”

    蔡庆沉吟片刻后,拱手答道:

    “陈崖那些武修已发了符书去,老朽确信会前来葛陆的,便是这四家了!”

    “地陆内大小势力因灵机等故,少有修行玄劫正传,多是在走旁门路数……我等虽不知那四家实力如何,可若仅四个等同于旁门元神的敌手来了北屏山,联手金宗纯等维系法阵旗门,那也是桩麻烦事。”

    薛敬听完眼神一闪,沉声道:

    “阵道一途素是博大精深,更号称以一阵涵盖万有,布阵麻烦,破阵亦麻烦。

    也不知崔钜怎如此舍得,竟早命班肃做出这等布置,若无此阵在,葛陆乱局早便被平定了。”

    陈珩听完将袖一拂,冷声道:

    “既如此,便不可使那四家势力轻易进得羲平地,此辈虽非强敌,但容他们进入,却也是徒增变数!”

    “真人意思是?”

    薛敬心念一转,似想到了什么,不禁轻轻点首。

    陈珩与他相视一笑,起指一点。

    一色蓝光突现殿顶,好似烟霞坠地,极尽迷离。

    倏尔之间光虹一收,所有异象不见,唯是陈珩肩头多出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儿,正双手叉腰,趾高气昂。

    “常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话无差吧?有老夫来挪移虚空,你足可把他们打一个措手不及了!”遁界梭得意看向陈珩。

    “万无差错。”

    陈珩一笑,而后目视殿中众修:

    “既已掌握先机,便不可浪掷,稍后我将与薛真人并行,将那四家地陆势力拦在羲平地外。若能够悉数歼除固然最好,便是不能,也要叫那四家大损元气,难轻易进入北屏山!

    我与薛真人离去时,还望诸位放开攻势,加紧破阵,将北屏山中的那些武修困死山中,好叫他们分身乏术。”

    陈珩稽首行了一礼,肃容道:

    “迟则生变,我并不愿在葛陆拖延太久,还请诸位为我张目!”

    “君既有命,定效驰驱!”

    一时间殿中众修纷纷稽首回礼,齐声呼应,震得四壁回声不绝。

    “这等好机会,真人怎不唤我同行?可惜了,老夫斗法可不算差,而望风打探亦是把好手呵!”

    蔡庆心中不无遗憾。

    就在蔡庆暗自感慨时,同样立身殿中的姚储忽听得身旁响起一声嘟囔。

    姚储转头,见蔡璋正两眼放光,灼灼逼人。

    “蔡兄?”姚储奇道。

    “人情世故之上,蔡某果真是还得学呵……”

    蔡璋先是一脸怅惘,尔后盯着蔡庆的袖囊,忽又兴奋起来,拉住姚储衣袖小声相询:

    “姚兄你素来深明时务,是治宗之才!你说老祖他得了这么多好处,我们云慈窟显然是要发家了!我身为蔡家独苗,这几日若是讨得老祖欢心的,真人赐下的好宝贝,老祖可会赏我几件?”

    “这……难说,蔡兄还是莫要多想。”

    姚储犹豫片刻,最后也还是如实道:

    “而至于独苗也是未必了,前番蔡窟主不是因还妾室有孕,摆了几桌酒宴,收了我等的礼钱吗?连真人都是赐下灵药丹宝为贺……”

    蔡璋闻言脸色一黑。

    他把脸偏过,不欲说话。

    眨眼间便是半日功夫过后。

    这时。

    阎昭地。

    大镰教山门外的大坛台上。

    大镰教主刚吩咐教众将人牲奉上,叫教中豢养的卦师上前取血以占凶吉。

    陡然间,头顶虚空从中划开,现出薛敬的身形来。

    不待大镰教主错愕,薛敬头顶忽跃出一道刺目至极的豪光,须臾照耀天地,猛朝他兜头斩落!

    ……

    水华山忽而彤云密布,惨雾重遮,凄风凛冽似万千鬼嚎,红水滚滚从天轰落!

    ……

    还相山兵马还未至半道,忽见风雨晦暝,雷光晃耀。

    四野之内好似破碎琉璃般现出寸寸裂纹,一声隆响后,电蛇、剑光从中狂涌杀出!

    ……

    而在析山山顶,那生得虎首人身、高足十丈的山神正与一众阴兵鬼卒抬首看天,愕然无语。

    在陈珩、薛敬全力施为下,遁界梭竟将游荡宇外一颗陨星生生挪来,砸向了析山!

    看着那一点“飞星”在视野之内不断扩大,将析山经年不散的浊雾云涡亦是轰然撞分,颓然四散。

    析山山神见状只觉头皮发麻,他虽欲掐个神术闪躲,可此山已是他根基所在,若是毁坏过甚,他的实力也是要大为折损,这着实是个两难。

    “天老爷,这又是个什么路数?!”

    析山山神瞳孔猛缩。

    ……

    ……

    因有遁界梭在手,可以随意去挪移方位,跃空游窜,旁人若无克制手段,便是有心追赶,也无可奈何。

    在陈珩、薛敬两人不断侵扰之下,被陈崖等武修寄以厚望的四家兵马,非仅没有一家能到得羲平地,反而还折损不少,只能缩到了自家山门中,再不敢外出一步。

    此事传出后。

    陈崖等再是惊讶,但也终知自家筹划显是被玉宸一方窃了去。

    但他们也无暇发怒了,一面是外无援手,一面是留在羲平地的玉宸兵马等功势迅急,已拿出了死力来。

    如此境况之下。

    北屏山的法阵只怕连支撑过半月都难,更莫提半年了……

    而便在众武修一筹莫展之际,这一夜,天中忽而星象有异,月滚金波!

    出了殿阁后抬首望去,见缕缕星光缓缓漾动,混杂一处,似汇成一卷横绝极空的长河,茫茫荡荡,无首无尾,直欲朝前北屏山中落来!

    这一异象非仅是叫北屏山中的武修讶然,铜驮江对面的玉宸阵营也是有数千遁光齐齐飞起,做出戒备之态。

    “韩印觉……”

    金宗纯收了眸光,忽然开口。

    段圭皱了皱眉,扬手发出一道令书。

    不多时,在众修回了殿中后,便有一童子入内通禀,然后韩印觉便被领上殿来。

    “这是何意?”

    也不容韩印觉开口,杜瞻手指殿外,毫不客气喝道。

    “杜兄倒是高看韩某了,在下哪有那般能耐。”

    韩印觉倒也不恼,笑了一笑,对两位长老稽首一礼后,便拿出一面磨得极光的铜镜。

    “这是?”金宗纯神色微变,似看出了什么。

    他与段圭对视一眼,两人皆背脊微正,摆出了一副郑重姿态。

    铜镜寂寂虚悬半空,起初只是一粒黍米大小的莹光自镜心破出,继而那光越来大,几息功夫后照耀满室,映得满殿明莹,光亮滉漾,好似白玉砌成。

    光中有声音笑道:

    “见谅,见谅,受韩兄所托,特做此阵,诸位道兄要见罪便去见罪他罢,可莫要怪我啊。”

    “不知尊驾是?”杜瞻上前稽首致意,谨慎开口道。

    “我名陆审,出身于少康山。”那声音淡淡道。

    “陆审……胥都道逆陆羽生的那个徒孙?!”

    杜瞻瞳孔一缩,抬头看去,心下猛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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