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种说法!
又是让自己在天下人面前……明言己过!
刘彻隐含怒气的盯着刘靖,对方从上去神明台,立下那个所谓的宏愿之后,是不是真的就跟自己,跟这个大汉的皇帝过不去了。
这是谁的主意?
刘彻的目光停留在太子身上,如果是此前,他会想……
是想让自己承认过错,然后你好发动政变,顺利登基?
是想否定朕一生所做的功绩?
还是想新君上位,更改为政方略,自以为是的大展宏图?
天子与太子,是父子,是君臣,也是敌人。
这句话,出现在很多次的王朝更迭传承的剧变中。更是他当了皇帝,亲自领悟验证。
可是,只要他想,现在的太子已经没资格了!
他不信刘靖不知道,那么现在还能堂而皇之说出来,就单纯是自己想做!
可恨!
今时不同往日。
可以说他现在不顾君臣身份,狂悖犯上。但他却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直接以犯上之举直接回绝。
因为天象真的发生了,且在第一次天降甘霖后,他又以《还愿疏》再度提及,而后天象再度变化,雷击檀何!
一直到现在,巫蛊变成毒害,他更是亲自确认。
其“复活”之后,又张口闭口太祖高皇帝……
对方现在名正言顺的提出还愿,当朝之上,谁又能阻止?
可是,与一根筋、死脑子、只知道横冲直撞,半点都不会转弯的这位皇孙相比……
今天群臣的一系列反应,却更让他为之恼怒、可恨、该诛!
因为……群臣都不可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都想扶持一位皇子。
守卫帝王的期门大营内,可以轻易的毒死一个皇孙。陪伴日久的内侍,也有为自己未来做打算的准备……
谁是忠臣?
谁又是奸臣?
这里面,哪个臣子是某位皇子的台上客?
哪个臣子,又在为废太子的事情而兢兢业业的谋划,现在又准备坐享胜利果实?
此刻的刘彻,俨然犹如一头猜疑心极重的老龙。
他的眸子划过每一个臣子的脸庞,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一串信息。
帝王之道!
他深耕了五十年,现在的大汉是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
谁也不能触犯他的权威!
面对如今已经各有心思的朝堂臣子,已经“早做准备”的各方势力,已经谋划自己座下皇位的子嗣们……
他必须让他们瞧瞧厉害!
想到这里,刘彻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目光越发冰冷。
“想不到朕这大汉,还有忠臣;朕的子孙里,还有如此为国为民着想的英雄;还有敢为了大汉律法,而不敬君上的好汉!”
“好!好!好……朕真是看错了,看的太错了!”
“陛下息怒,景皇孙怕是刚刚苏醒,尚未完全……”有臣子连忙宽慰。
但刘彻却一挥袖,“不用给他找补,今日这番话他早就说过。”
“刘靖!”
这是从刘靖进入甘泉宫献上祥瑞以来,刘彻第一次直呼其名。
刘靖也有些诧异的抬头。
他已经做好了刘彻再度大怒的准备。
甚至,他能感知到,原本在自己醒来后,好多停留在自己身上——“惊讶、思索、犹豫”甚至还有一些进入赌场才能看到的下注眼神,随着自己方才屡次“犯上之举”已经彻底消失。
连带着父王刘据,好几次扒拉自己,想让自己退却……结果看阻拦不住,现在也一脸的死心绝望。
不过刘靖对这些不在乎。
他只是关注到,幸运硬币之上,已然越发璀璨的银色星点,便知道自己并没做错。
“陛下想通了?”刘靖问道。
刘彻嘴角抽了抽,他并未回答。
只是因为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那个想法。那个能将这片朝堂,能将这些早早准备“改朝换代”的臣子震出来的想法……
而默默高兴!
“你方才言:苏文、韩说等人不能杀?王弼之后还有主使?甚至连钩弋夫人,都有故意的‘举非其人’之嫌?”
刘靖愣住,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不过他还是回道:“正是!”
“好!”刘彻笑的越发开怀,但眼神却越发的渗人。
“你还想平息巫蛊风波?”
“是!”
“你还想正本清源,归正长安风气?”
“是!”
“你还想给公孙贺平反?”
“是!”
非常快速的一问一答,在场看的臣子,看的一头雾水的同时,却均是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危险前兆。
“好!”
刘彻深吸一口气,正想说什么。
却见刘靖看着他,似乎以为他忘了什么,自己开口说道:
“我还想让陛下于万民面前承认己过,驱散方士、去看看民间百姓因为陛下的大兴土木、无休止的劳役,因为这无情的旱灾,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话还没说完。
只见刘彻咬牙切齿,忽而身体前倾,再也忍不住,怒道:
“那就你来!”
“朕许你权力,你去查!你去审问苏文、韩说,你去看看这王弼背后是何人指使!你去让这民间不再以巫蛊互相举报!你让官员不再以巫蛊害人!”
话音落下。
满殿寂静!
霍光、金日磾表情一怔。
李广利、刘屈氂眼神呆滞,视线则停滞在刘靖身上。
刘据愕然。
邴吉、大鸿胪商丘成,诸多臣子,此刻俨然已经失神。
而刘彻的眼神,从在场的每一个臣子的惊愕表情上扫过,眼底的快意越发的明显。
只觉得自己做了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这么多的臣子,想搅入是非,看朕老了,想搅入皇权争斗!
那朕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也让这个能引动天象的皇孙,看看能不能再动用天象,请动雷霆,将这些背后的孽障都劈了!
也让你们尝尝……其面见朕时的滋味!
“既然你想做的事情那么多,你如此的刚直不阿,如此的为民着想,如此的想正本清源,可谓我大汉力挽狂澜的英雄,朕就给你这个英雄,施展作为的机会……”
“你也曾言,朕曾不拘一格,选拔人才!”
“朕今日就选你了,你可拿得住?”
此时此刻。
刘据已经反应过来,从而大惊失色。
这件事情上,他没有看到任何好处,而是全是坏处。
最基本的一条,便是要几乎得罪所有的朝廷臣子、贵戚豪族,甚至要涉及多方多面,一时半会儿,他自己甚至都想不全。
大汉是刘家的大汉!
但大汉更是郡县制、分封制并行的大汉。
是权臣、是从太祖高皇帝就留下的功臣、是外戚、是豪族、是诸侯王的大汉!
父皇有五十年的帝王威严,压服军方、压服外戚、权臣!
但刘靖,什么都没有。
且若想未来匡扶太子宫,要的是借群臣之力!
而不是当恶人!
太子宫这些年,从舅舅离开后,就被群臣逐渐抛弃,这其中,他想获取一些臣子的支持,都难如登天!
他对其中的苦楚,再清楚不过!
可今日,父皇还要让自己的儿子,去当这个恶人?
“父皇!靖儿年纪小,又刚刚生还……”
刘据来不及阻止刘靖,只能自己站出来,直接拒绝。
“怎么……敢说不敢做?朕这个英雄好汉的孙儿,难道只会以言语犯上?若真实施行动,却又准备和太子一样怯懦软弱?只能在最后,被一个小小的江充逼急跳反?”
“这是无能!”
“可不是英雄好汉!”
刘彻已经双手支撑在桌案之上,双眼盯视,龙相显化,步步紧逼!
刘据被说的面红耳赤。
同时也看向一直不语、像是真的被吓呆的刘靖。
连连使用眼色,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
然而……
此刻的刘靖却真的呆了。
不是刘据想的那些有的没的。
而是……这他娘的,是送上门来的“幸运值”啊!
众所周知,硬刚也得师出有名,也得有理在先。
要不然,就不是硬刚,而是挑事的神经病了。
更何况。
他一直期待事实行动,或许刘据看到的是得罪群臣,但他看到的是……硬刚群臣的同时,还能再进一步,硬刚导致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的刘彻!
“有何不敢?”心念一动,刘靖直接道。
“我若答应,是不是陛下就能查看民间,于万民之前陈述己过?”
“果然一根筋!”刘彻见到对方跳入陷阱还不自知,依旧想着那所谓的还愿,心中对其越发放松警惕。
想着很快就能看到这些臣子的真面目、甚至能找到某些提前给皇子站台的主使……
此刻,刘彻的声音都变得雄浑起来。
“待回到长安,朕将最近几日的事情颁昭群臣、颁昭天下!”
“就去看看你口中的……太祖高皇帝所言的民间!”
“朕就不信,朕塑造了一辈子的强汉,真的如尔等所言不堪?”
“只要骨头硬了,何惧眼前一时贫瘠!”
群臣闻言,心中一寒!
果然……
山雨欲来!
不过,让刘屈氂、李广利等人开怀的是,废太子的诏书,怕是也要出现了。
而刘据却是闭上眼睛,想着年纪轻轻的刘靖,被父皇彻底玩弄于掌心之中。
他不禁绝望悲呼:“本以为靖儿得天之佑,智勇双全,为东宫之幸!却不想,实乃有勇无谋,只是横冲直撞之徒!”
“又不是铜头铁臂,只凭一根筋闯入尔虞我诈的朝堂,接下这麻烦差事……”
“太子宫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