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奇险,天下第一。
山亭前,大雪纷纷。
绿裙飞扬,寒光闪烁,少女在雪中舞动长剑。
剑法如山性,华山剑法以奇绝著称。多有出其不意、置之死地的招数,不能一击毙敌,自身就会陷入困境。
一套华山剑法舞毕,少女负剑而立。
向东而望,天空大雪纷纷,脚下却是万丈绝壁。
她轻轻叹了口气,眉间藏着几丝哀愁。
中年妇人踏雪而来,走入亭中,将怀中的狐裘大袄给少女披上。
岳灵珊回头看去:“娘。”
“珊儿,独自在这练剑看雪吗?”
“我…我想练好剑法,为爹娘分忧。”
宁中则笑着点头:“珊儿这段时间进益很大,内功提升到了丹劲中期,不再像之前那样偷懒,你爹爹很欣慰,说等你华山剑法根基再牢固些,就让我传你玉女剑十九式。”
“我会努力的!”
宁中则看着女儿,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早已觉察出,自从恒山回来后,灵珊似乎总是心事重重。
“江湖儿女,武功是立身之本。冲儿天资卓绝,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是破甲境后期,将来会从你爹爹手里接过华山派的重担。”
“但对于珊儿,娘是有私心的,娘只希望你快乐,顺心遂意就好,你明白吗?”
岳灵珊眼眶微红,扑入宁中则怀里。
“还哭啊?都快是及笄之年的大姑娘了,可以嫁为人妇,相夫教子了。”
“才不是呢,我永远都是娘的女儿。”
宁中则轻抚女儿后背,眼中满是宠溺,她突然看见岳灵珊发髻中带着一枚玉钗,这倒是她从未见过的。
“好漂亮的朱雀玉钗,是冲儿送给你的?”
岳灵珊连忙起身,擦了下眼眶,低声道:“不是。”
“自己零花钱买的?”
岳灵珊点头,随即又摇头,她从未在娘面前撒谎,顿时眼神慌乱,手足无措。
宁中则看在眼里,问道:“是那个人送给你的?”
岳灵珊抬头看向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娘,我只是…”
宁中则看着女儿的神态,心中明白了八九分。
她听师兄说过,女儿在恒山脚下被一个魔教中人掳去,一直走到了平阳城。
事关女儿名节,为免传出闲话,除了夫妻两人,连华山其他弟子都不知情。只说那几日,小师妹游山玩水去了。
“珊儿,娘能理解你的心情。年少之时,阅历尚浅,偶然遇上一个惊才绝艳之人,就以为他是世间最好的,从而忽略了身边一直默默守候的人。”
岳灵珊低头不语,那个魔教贼子,除了形貌外,似乎与惊才绝艳并不沾边吧。
“娘告诉你个秘密吧。”
岳灵珊抬头道:“什么?”
宁中则道:“你千万别告诉你爹爹。”
岳灵珊来了兴致,小鸡啄米般点头。
宁中则微微叹了口气,笑道:“其实,娘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曾遇见过一个人,他成名已久,潇洒绝伦,极擅音律,当时江湖上有无数女子为他倾心……”
“后来呢?”岳灵珊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难道,难道自己不是爹的亲生女儿?
宁中则笑道:“后来,后来当然是娘嫁给了师兄,我们一直恩爱至今,不然哪来的你啊。”
“娘是想告诉你,人在青春之龄,会遇见很多风景,但有些离得太远了,就不要强求,否则,很可能既害了自己,又害了对方。”
岳灵珊捏着衣角,低声道:“娘,你多想了,我…我只当他是朋友。”
“朋友?那你能和娘讲讲这位朋友的故事吗?”
宁中则看着女儿局促的样子,似乎想起当年的自己,心中暗道,灵珊真是长大了。
“原本以为他和冲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将来……能像自己和师兄一样。”
“哪怕只是普通百姓也好。偏偏又是魔教中人,难道天下的奇男子都入了黑木崖?”
“看来得早点和师兄商量,将她和冲儿的事定下来。”
…………………………
书房。
青衫书生坐在书案前,翻看着一本黄册,眉头微皱。
不怪岳灵珊生得清丽脱俗,宁中则是英姿飒爽的女侠,岳不群亦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爹娘如此,女儿的相貌自然也不会差。
“师妹,你来得正好。”
没等宁中则开口,岳不群就将那本黄册递了过去。
宁中则翻开几页,都是华山名下各处田庄报上来的钱粮数目,相比往年,又短缺了一至三成不等,她眉头也不禁蹙了起来。
在五岳剑派中,论及经济之道,嵩山派可谓第一。
嵩山周边数个县的田产,五成是少林寺的,四成是嵩山派的。加上左冷蝉身为五岳盟主,声望颇高,有不少二三流江湖势力投靠孝敬。
华山不擅经营置产,但毕竟百年底蕴,名下也有三千多亩良田,分散在华阴府各地,设了六座田庄进行管理。
田庄头人多为华山派有故旧,真论起来,好几个都是岳不群的师叔。
宁中则放下黄册,看向岳不群。
“当年有过约定,田产所得营余,六成归入公中。念在他们是长辈,这些年来,也一直没有查账目,只要过得去就行。”
“连着三年,华山周边没有大的灾害,缴公中的钱粮却越来越少了。”
“今年更过分,直接少了这么多。”
岳不群叹了口气:“师妹你觉得该怎么办?”
宁中则想了片刻后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师兄你几次想要多招揽弟子,充实山门,不都因为钱粮匮乏而作罢吗?”
华山这样的大派,江湖上人情往来甚多,今天这个老前辈金盘洗手,明天那个掌门寿诞,都得送礼,还不能轻了。
岳不群爱惜‘君子剑’的名头,对于像镖局的孝敬,从来不收,也不借红白之事敛财,人情开支基本是出十入一。
如此就主要靠着田庄支应。
人情开支占了一头,对弟子培养花费更不少。
衣食住行、米蔬肉食、购置兵器、治伤金疮药、打熬筋骨所需的药浴,以上种种细务,都得花钱。
华山派看似在江湖上地位尊崇,弟子却穷得狠,宁中则看见岳灵珊带的那支朱雀玉钗,只道也得积攒半年的零花钱,所以才觉得惊讶。
宁中则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看每年还是要派人下山查账。有弄虚作假的,一次警告,两次收回田庄,反正田契、地契都在我们手里。”
岳不群犹豫道:“这样传出去,江湖同道会不会说闲话?”
宁中则道:“只要占理,问心无愧,外人要说闲话,我们也拦不住。”
“毕竟是他们也是华山派的老人,年轻时为华山立过功,流过血。”
“那我们也不曾苛待老前辈。”
“他们那些子孙飞鹰斗狗,锦衣玉食,更有甚者,还打着华山派的名头,欺压良善。我们冲儿、珊儿过得是什么日子?”
“珊儿都到了及笄之年,还没两件像样的首饰、衣服,她不是个讲究吃穿的,我为娘的,却不能视而不见。”
岳不群道:“那这件事就有劳师妹出面了,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希望他们有所收敛,不要真闹到坏了同门情谊的地步。”
华山上一任掌门宁清羽,便是宁中则的父亲。
宁中则点了点头,这件事很难办,但由自己出面确实是最合适的办法,能尽可能少落人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