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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允亲

    连续几天的秋雨将台城内一处处房舍与棚屋打得湿润灰黑,但在伯爵府威严宽敞的大殿内,灯火通明,杯觥交错,场间内舞女们的舞蹈欢快喜悦,宴请齐国使者的晚宴已经进行到半夜了。齐国使者肥胖的身材就坐在距离邢伯不远的地方。此时的齐使已经喝的进入状态,满面通红,对陪坐在身边的一名舞姬上下其手,恨不得马上行其好事。

    邢伯坐在上首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眼底露出深深的厌恶。他轻轻磕碰着酒杯,对着齐使笑道,“丹芹大夫从临淄到我台城,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舟车劳顿,甚是辛苦,现在可恢复否?在此饮食还习惯否?”

    齐使很不情愿的放下手边的美姬,扬起脸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严肃,轻笑道,“回禀君上,外臣已休息了十余日,现在已经完全恢复。外臣远来,这一路驿站小吏们服侍的尚可,就是酒肉稍微清淡了一点。这邢国河山确实大美啊,就是乡下百姓面有菜色,看来今年的收成……”

    齐使看见邢伯面有不豫,又笑道,“君上,明年我齐国宣公四十寿辰,不知邢国礼物准备的如何了。听说前段时间,叛逆公子严引赤狄部在澜山偷袭君上,不知可需要我齐国大军前来助战讨伐赤狄否。我齐国与邢国兄弟之国,如有需求,我齐国定将鼎力相助。”

    邢伯大笑起杯道,“如此,先谢宣公美意了。上使远来劳顿,饮了此杯请先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议!”说罢,放下酒杯起身拂袖离开了宫殿。

    齐使呵呵笑着,用眼角鄙夷的扫了邢伯背影一眼,也起身,笑嘻嘻的拉着身边两个舞姬的柔软小手,晃晃的向殿外走去。

    走出殿外好远,邢伯的脸上才露出怒容,狠狠的甩了甩袖子。这齐使着实可恨,到了台城之后,邢国众人一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的伺候着,可这厮仗着是上国使节,对邢国众人颐指气使,放肆之极,言语间对邢伯也不太敬重。邢伯几次想要发作,都是强压怒火,忍了又忍。

    乘着软轿穿过几道府门,邢伯来到了内府的一处宫殿处。挥退左右侍卫和随从,在宦人的引领下信步走进了宫殿。

    “臣妾见过爵爷!”

    “琳儿(宣儿)见过父亲!”

    虞琳、虞宣和一宫装丽人早已跪坐迎候。见邢伯进来,宫装丽人连忙上去帮助邢伯脱去外袍。

    燃烧的灯烛映照在屋内,一片温馨的气息。夜色里偶尔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邢伯的眉头紧蹙,还没有从刚才的阴郁中缓过来。

    看见虞琳端来茶水,邢伯的脸色才稍微好些,抬头说道:“琳儿,为父后日要与齐国使节外出狩猎,你也一起去,到时候和你六哥一辆车……”

    “父亲……女儿与那周南两情相悦,恳请父亲……”虞琳犹豫再三,鼓足了勇气小声说道。

    “啪”,一个耳光重重的扇在虞琳的脸上,虞琳跌坐在地。

    邢伯怒声道:“哼,你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那个白狄的小子自恃救过你一次,就敢以此要挟求婚与你。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白狄蛮夷的杂碎,一个逃卒的儿子,还敢想娶我伯爵的女儿。真以为自己立了些许军功,封了个小小的爵位,就敢来求亲。我没把东西砸在他的脸上就是已经看在白狄部的面子上了。”

    “告诉你,嫁给他,你想都别想。你的婚事轮不到你做主。我明白告诉你,我已经答应了齐使,把你嫁给齐国太子。明年初完婚。你再敢跟我提什么周南,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邢伯说完,俯下身恶狠狠的对跪在边上浑身发抖的宫装丽人道:“看看你的女儿,这就是你教的,哼!”

    邢伯看看屋内的三个女人,满脸厌恶,抄起袍袖踹开殿门走了出去。

    “后日的狩猎,你必须去,否则有你好看……虞琳禁足,没我命令不许走出府门一步……一群混账东西……”,邢伯的声音渐渐远去。

    邢伯走后,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虞琳大哭道,“周南舍命救我,没有他女儿我早就死了,父亲为什么如此对待人家。”

    虞宣也躲在里屋嘤嘤地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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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帷幕的后面传来阵阵鼓乐声,帷幕内春意盎然。

    太子虞录和齐使丹芹俩人分别躺在相距不远的水池之内,俩人身上不着寸缕,满面红润,身边分别拥抱着几个穿着纱衣的舞姬。

    丹芹心满意足的斜躺在水里,待呼吸喘匀了,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虞录,懒洋洋的说,“太子殿下,外臣已到了一旬有余。前几日,邢伯已然允准将七公主嫁与我齐国太子殿下。听闻七公主并非邢伯嫡出,但出生之时曾满室兰香,卦辞曰‘是谓凤皇于蜚,和鸣锵锵。有王之后,将育于虞。并于正卿,大莫与京’,说是以后是要嫁给王侯的,生的孩子也很高贵。太子殿下,是否实情啊?”

    虞录斜靠在身边舞姬身上,说道:“确实实情。我七妹虽非嫡出,但自幼聪慧,性情温婉,容貌十分秀丽,幼年起身上就带有一股先天的清香。父亲将她视为掌上明珠,曾言一定要将她嫁与公侯嫡子,将她母亲也抬了身份。我邢国只有两个成年未出阁的公主,将七妹嫁与齐国太子正是最好啊。”

    丹芹扭扭了肥胖的身体,一只肥手又开始不安分的探索身边的美妇,一边说道,“只是听说七公主对此婚事不甚满意啊。”

    “哈哈,怎么会不满意。齐国太子伋身份高贵、年少有为、多才多艺、英俊潇洒,闻名与我大周各诸侯国,嫁与太子伋是多少诸侯公主最大的心愿。未来的齐国国君,正是我妹的良配。大夫可不要听信什么市井谣言。这个年纪小女孩吗,总会有些胡思乱想。她的婚事自然是父亲做主,哪轮到征求她的意见。”

    丹芹此时已将美妇搂在怀里,笑着说道:“听闻几个月前,澜山秋狩大战,七公主与一白狄侍卫小子失踪了好几日,回来后就对白狄小子念念不忘啊。”

    虞录已经坐起身来,两眼盯着丹芹,肃容沉声道:“绝无此事!当日大战之时,两军冲杀,极其混乱,七妹和几个侍卫慌乱中躲入附近山里。七妹回来以后,府内医生和嬷嬷已经对其诊治,确实还是完璧之身。更没有什么白狄小子之事,事关我邢国公主名节,丹芹大夫可要慎言啊。”

    丹芹肥胖的身躯已经开始扭动,气喘吁吁说道:“没有此事最好。还请太子殿下转告邢伯,我齐国眼里不揉半点沙子。即使只是传闻,我齐国也不想听到。太子殿下,邢伯百年之后,太子您能否顺利登基,我齐国一声可定,些许小事还请太子殿下辛苦些啊。”

    虞录默默的看着对面一堆白花花扭动的身体,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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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父亲的默许后,太子虞录退出养心斋,正好遇到迎面走来的六弟虞习,看见虞习步履匆匆的样子,虞录一阵心烦。虞习是自己的一母所生的亲弟弟,俩人自幼关系很好。自己当上太子之后,虞习对自己也十分敬重。可自从虞习被父亲安排出来任事以来,权柄渐渐加重。目前已经独立承担对白狄、卫国、中山国等部落和诸侯国的贸易交往等事,也不像以前事事向自己汇报,身边也聚集了一些修士和武士。倒不是说虞习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总是觉得不像以前那么亲近,有了少许隔阂。这个弟弟好像对那个什么周南倒是很是亲密,此番事了之后得找机会好好的和他谈一下。

    虞录乘着马车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大殿,今晚还有两伙重要的外地来客要宴请。

    殿外冷清,除了侍卫之外还有几个身穿黑色、褐色衣服的大汉站在四周。殿内灯火通明,人员却也不多,六七个人正在低声相互交谈,见到虞录到来,纷纷上前见礼。

    侍女们上完酒菜后就退出殿外。邢国太子坐在中间,左手坐上位身穿黑色衣袍者来自镐京秉烛台,右手坐的身穿褐色衣袍之人来自齐国四合庭。太子虞录殷勤的劝着酒,觥筹交错间自然有会来事、会说话的太子府幕僚出面,或者说一说对朝廷各位大人的仰慕,对秉烛台的尊重,对四合厅维护天下平安的认知,再说几个荤段子,委实是一片宾主尽欢、和乐融融的场面。

    酒足饭饱,谈论正事。其实对方的来意早有公函到此,此前也早已见过几面聊过公事,今晚只不过是给两队人凑在一起,彼此见个面,招待一翻而已。

    黑衣之人站起,此人身形高大、眉宇轩阔、虎背猿腰,对虞录施礼笑道:“太子,我秉烛台的来意你早已清楚。前段时间,在大青山附近出现扈妖乱党的踪迹,周边的中山国、荣国、卫国等地经过我们多次搜索,已经可以确认没有姬扈及其下属的下落。邢国我们以前也曾来过,但是恰逢几位公子作乱,台城几易起手,人员户籍根本无从查起。现今伯爵继位,国已太平,所以我们要在此好好搜索一下叛逆的下落,还请伯爵和太子给与方便。另外,四和庭受天子命掌管天下牢狱,恰好偶遇颜云狱吏在此捉拿大妖,如果方便还请颜狱吏一起协助追查叛逆。”黑袍之人向邢太子和对面的褐衣人抱拳施礼,礼节一点不差。

    对面身穿褐衣、身材敦实的头领也赶忙站起行礼道,“区旅士,我四和庭接到秉烛台传来的协助追缉公文后,就始终在关注叛逆姬扈的下落,只是始终没有找到这个叛贼及其余党。此次我等受命前来捉拿一个躲在澜山里的大妖,需要耗费好多时日。在此期间,如果区头领有差遣,我等定当全力以赴。”

    太子虞录举起酒杯,笑道:“我邢国上下定当全力配合秉烛台各位大人追缉叛逆,自我以下,邢国朝臣、大军随时听候区头领调遣。另外,四和庭诸位大人来我邢国捉拿大妖,为天下也为我邢国除此大害,造福黎民百姓,在此一并预祝两位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屋内几人一起饮了杯中酒。

    太子虞录挥挥手,一个侍卫领着一群歌姬进了门来,随着舞曲声音缓缓响起,歌女们轻灵的嗓音也在殿内响起。这里的气氛比之邢伯那边要宽松很多,加之没有什么重量级的人物,所以气氛也比较活跃和宽松。

    众人嬉闹到半夜,秉烛台的区直因为第二天还要出发,所以先行告退。

    送走区旅士后,虞录返回殿内,只留下一个侍卫,然后将殿门关上。大殿内只坐着四合庭的狱吏头领颜云。

    虞录坐下,斟酌了一下语言,觉得还是开诚布公的好,就坦言道:“颜狱吏,恕我冒昧,单独留下您是有要事相商。我目下有个十分为难之事想请颜狱吏协助帮忙。此事既是公事,也不算公事。我们想除掉一个人,但是不能我们自己动手,所以想请颜狱吏帮个忙。事成之后,定会厚报,我也欠下颜狱吏一个人情。”

    颜云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邢国太子虞录,说道:“我四合庭本就是掌管天下牢狱。虞太子的意思是让我们帮你杀个人?这岂不是于理不合啊?而且既然你们杀不了,我们怎么杀啊?那不是惹祸上身吗。”

    虞录很坦然:“此人不是我们杀不了。一个小小白狄部的蛮夷之人,大概二境、三境左右,只是我怕手下们出手手尾不干净,事后被白狄部追查起来麻烦。正巧颜狱吏带队到此捉拿大妖,手下高手众多,又都是外来的,随便派两个人把人杀了,事后如果真有人追查到你们,只需安个什么勾结妖族的罪名就是了,只希望你们做的干干净净不留后患。这是一半酬劳,剩下的完事之后再给。”

    说完一挥手,一名侍卫打开了边上的一个箱子盖,里面满满的码放着金子。

    颜狱吏看着箱子,沉思了片刻道,“如果只是二镜、三境左右,那我们接了。实不相瞒,此次捉拿大妖,我四合庭不禁派出一位金丹仙师随行,还有十几位好手。只是仙师现在城外休息,我们办事必须避开仙师,时间可能稍慢。”

    “不行,此人必须十日之内杀掉,越快越好!”虞录斩钉截铁的说。

    颜狱吏沉思半刻,“好吧,我们接了。”

    双方拿起茶杯相互虚敬,然后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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