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她退让,这场本就不该发生的纷争就会落幕,可惜她倒是忘了,人性本恶,让步只会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和变本加厉。
她不想招惹争端,却没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从爸爸手术后昏迷的那一刻起、从景胜不再姓沈改姓陆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站在争端的漩涡中。
无法逃脱,是她的宿命。
沈伊的目光再度从自己身上一片狼藉的礼裙扫过,那刺眼的酒渍仿佛比刀子还凌厉,扎得她的一颗心皮开肉绽。
她倏然抬头,转身朝三人方向走去。
“三位,我忽然发现我做错了。”
她脸上笑意盈盈,眼底再也不见了刚才的隐忍柔和,笑得恣意,像一朵盛开的罂粟花,红得滴血,红得耀眼,连眼尾都微微扬起来。
看得三人莫名的心底一紧。
“你……做错什么了?”
那位泼酒的太太声音有些发空,明显的底气不足,抬起下巴,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内心的心虚。
名太太也眯眼看着她,一脸的防备和探究。
她也算见惯贵妇圈子里的各种狠角色,甚至她自己就是那其中之一,她倒要看看,这样一个二十多岁的、糖罐里长大的落魄千金,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沈伊的目光从那位太太脸上扫过,转移到名太太脸上。
“名太太,刚才是我不小心碰到这位太太手里的酒杯的吗?我怎么记得,是她泼了我,你就在站在她旁边,应该看得最清楚,不如你来说说。”
名太太梗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翻刚才的账,她们都以为那事已经翻篇了。
她还没开口,那个泼酒的始作俑者抢着道,“还需要说什么?就是你碰的,我无缘无故泼你酒干嘛啦?你不要乱泼我脏水好伐啦……”
“你闭嘴,我没问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伊恶狠狠打断了。
一个是三四十岁的贵妇,另一个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可此刻,她在沈伊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退让和胆怯,只有毫不掩饰的怒意。
那位太太一下子被唬住了,咽了咽喉咙,没说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唇间。
沈伊眼尾染出一抹猩红,扭头来看名太太,逼视着她,“我要听你说,名太太。”
名太太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凌厉的,咄咄逼人的,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又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吓到,她手环在胸前,给自己壮底气,义正词严,“沈小姐,你就是让我说,也改变不了事实啊,是你不小心撞翻的,人家陈太太没有追究你,你给人家道个歉也就行了,何必这么……”
她的话没说完,忽然两声尖厉的“啊”几乎同步响起。
女人的声音尖锐胜过刀锋,仿佛能刺穿空气,偌大的宴会大厅原本还无比喧闹,此刻忽然就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对眼前发生的一幕有些不可置信,目瞪口呆。
紫红色的液体从名太太还有旁边那位太太的头顶上留下来,打湿了她们一丝不苟的发型,头发一股股粘在一起。
那液体一路往下流,流过她们的额头,脸颊,在她们脸上糊成一团。
她们手忙脚乱去擦,却不过是把污渍的范围扩大,弄得手上、脸上到处都是,就连精心打理的妆容都被晕花了。
脸上各种颜色交杂在一起,两人看上去俨然像小丑,让人忍不住发笑。
已经有看热闹的人不小心笑出了声。
沈伊利落地甩了甩手里的红酒杯,动作幅度很大,丝毫不遮掩。
直到杯子里的红酒一滴不剩,她才将空杯子放到旁边路过的服务生的托盘里,又嫌脏似地拿湿巾擦自己的手,一根根手指地擦过去。
被泼酒的那两人还震惊于她这让人始料未及的举动,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整个宴会厅关注的焦点,确切地说,是一个所有人都在饶有兴趣观看的笑话。
名太太脸色很黑,黑过乌云压境的天空,但好歹顾及着自己的贵妇仪态,不敢发作。
她旁边的那位太太就直接了很多,指着沈伊的鼻子骂起来,“我的天爷啊,怎么会有这样不讲道理的女人!泼妇!明明自己做错了事,还倒打一耙……”
闹出的动静太大,连角落里的男人都听到了。
成瑾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远处的那抹身影上,和那天出现在信成大楼的白T恤牛仔裤休闲装扮不同,今天,她穿了一件华丽正式的礼服。
一字肩款式,及膝的长度,分寸拿捏得刚刚好,露出了分明的锁骨和纤细雪白的小腿,却又不会太过露骨。
腰间一根粗粗的缎面,勾勒出了不盈一握的腰身,侧面看去,凹凸有致,黑色长发尾端微卷,随意自然地披在肩头,是一种不刻意的妩媚和蛊惑。
成瑾的目光仿佛被钉在那一处,直到身边人提醒,“成总,我们刚才说到……”
“抱歉。”他收回视线,朝那人微微一笑,“有些事要去处理,失陪了。”
说完,没等对方来得及反应,男人已经迈开修长有力的双腿,朝众人目光的焦点方向走去。
“我今天可算开眼界了,这是什么家风啊,能教出这样无礼蛮横的野丫头……”满头满脸都是红酒的那位太太,甩着凌乱的发丝在大声嚷嚷。
反正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了预期和控制,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铁了心要当众报复回去,给沈伊难堪,否则是不会罢休的。
名太太的脸色亦不佳,对于身边人的撒泼胡闹并未阻止。
如今之际,想不丢脸都已经丢了,只有沈伊向她们低头赔礼道歉,她们才能挽回丢掉大半的颜面,有人出手也省得她亲自上阵,她自然没理由阻拦。
“是我们成家招待不周吗?”
男人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两位太太都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沈伊愣了一下,也跟着扭过头。
成瑾就站在半米远处,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西服,手工和剪裁都很高档,穿在身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衬得身型挺拔修长,清瘦贵气。
浅色相比深色更为儒雅,少了正式和严肃感,隐隐透出些许容易接近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