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病房中,低低的抽泣声,是那么清晰。
容音的眼里,只有容玫那张惨白的脸。
往事历历在目。
——面露疲惫的妈妈,风雨兼程赶回家,哄着自己:“音音,今天是你的六岁生日,妈妈回来陪你了,开心吗?”
——妈妈捧着自己新得的钢琴证书,与有荣焉夸赞:“我的女儿真棒!以后一定是最厉害的钢琴家!”
——容家事变,被带走之际,妈妈转头,神色严肃地叮嘱自己:“音音,什么都不要问,好好生活!”
泪珠滚落,卷席着那一幕幕的温暖。
陪伴她这么多年的妈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容音好似陷入了无尽的寒潭,彻骨的寒意,让她无力挣扎。
灰暗一片的眼眸,僵硬不动。
冰凉的泪水,如同汹涌的潮水,无止无尽。
挺立在容音身侧,谢时瑾的眼眸满是担忧。
那泪,好似滴落在他的心尖,酸涩,灼烫。
一分一秒,时间艰难流逝。
“我们要为容玫女士整理遗容,麻烦家属门外等候。”
医生看了眼手表,一板一眼道。
容音置若罔闻,只静静看着。
谢时瑾察觉到了容音的异样,难得主动拉住容音的手。
柔嫩细软的小手,没有一丝温度。
握在掌心,好似寒冰,冻得吓人。
谢时瑾却紧紧握着,小声呼唤:“容音?”
夹杂着担忧的低沉嗓音,自谢时瑾的喉咙间溢出。
容音没有任何反应。
“容音!”
谢时瑾的声音,染上了慌乱。
终于,容音的眼珠转动,声音沙哑:“谢时瑾,我……”
所有的话语,被掩藏在了哽咽声中。
只余下一声声抽泣,砸在谢时瑾的耳膜上。
谢时瑾黝黑无情的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再没有顾忌,大手一揽,将容音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晶莹的泪珠,瞬间湿透心口一片。
“谢时瑾,我太没用了,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就不会……”
一直以来的坚强,在亲眼看着母亲咽气之后,彻底坍塌。
她太没用了,只享受着妈妈的庇护,却不能在妈妈最艰难的时候,为她撑起一片天。
没有亲人在身边,忍受着家庭变故。
妈妈是有多绝望,才会选择自杀……
谢时瑾的手紧了紧,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
瘦弱的身形静静靠在怀中,谢时瑾的呼吸都染上了痛。
他轻轻抚摸容音的后背,声音温柔似水:“容音,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容阿姨也不希望你痛苦地活着。”
谢时瑾用他宽大的身影,为容音撑起了一片天,隔绝了外界所有。
胸膛的温暖提醒着容音——
她还有人爱!
她的世界,仍然有光!
沾染泪珠的睫毛颤动,容音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仰视谢时瑾,悲伤、茫然:
“谢时瑾,我真的能撑住吗?”
谢时瑾的薄唇轻抿,眉眼间都染上了浓浓的担忧。
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样骄傲明媚的容音,如今胆怯得好似缩在洞里的小兔子。
她警惕着一切,又惧怕着一切!
谢时瑾的心抽痛起来。
她不应该这样!
她应该在阳光下,穿着最漂亮的衣裙,享受着所有人的爱,如同高贵的公主般,笑容灿烂地活着!
谢时瑾的手指无声收紧,指尖都已用力到泛白。
“容音,你可以的,你已经靠着自己的努力,拿到了AWA集团的名额,不是吗?”
“你能坚强面对厄运到来,你已经很努力了!”
“容音,你是容阿姨唯一的孩子,应该由你,亲手送她最后一程!”
“你可以的。”
语气轻柔,却透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坚定。
一丝光亮,陡然出现在容音的世界里,她下意识想要抓住:
“对……我要撑住!我要让妈妈走得安心!”
片刻后,容音擦干眼泪,目光坚定:
“我会好好的!”
简单五个字,似是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谢时瑾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这一刻,他好似看到了即将拔地而起的参天巨树。
那个明媚灿烂的女孩,亲手为自己穿上了最坚硬的“铠甲”。
容音看向医生,微微弯腰:“抱歉,打扰你们了。”
“麻烦您为我母亲整理遗容,谢谢。”
等候在旁的医生点头,将铺在容玫身上的白布,轻轻盖在她那苍白的脸上。
谢时瑾松开容音,神色凝重,向着床上那人,深深一鞠,心底无声承诺着——
容阿姨,一路走好。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容音!
谢时瑾温暖的大手,霸道地包裹住容音那冰凉的小手:“走吧。”
容音点头:“好。”
门外,一直等候的三人,见容音红着双眼,纷纷沉默不语。
哪怕是向来排斥让儿子接触容音的梁佩,此刻也难得没有开口。
许久之后,谢振南主动出声:“容音,你放心,你母亲的身后事,我们谢家会帮着处理。”
葬礼的花费不少,如今的容音,没什么积蓄。
为了让母亲走的安心,容音难得没有反对。
她朝着谢振南深深一鞠:“谢叔叔,麻烦您了。这钱……我以后一定会还给您。”
她欠谢家的,已经太多了。
谢振南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几天,你就暂时回来住吧。”
周泽难得没有反对谢振南。
谢家,确实是容音如今最好的去处。
周泽那双老练的眸子,落在了两个孩子交握的手上,无声叹息:造化弄人啊。
他的眉眼,透着浓浓的担忧:“容音,医院这边,我来处理就好,你先回谢家休息吧。”
备受打击,他真怕这孩子吃不消啊。
容音犹豫。
“如果你倒下,怎么送容阿姨最后一程?”
谢时瑾反问,语气冰冷,却让容音打消了继续留下的念头。
“好,我去休息。”
梁佩见此,主动站出来:“我先带着容音回去,时谨,你留下帮你爸。”
不等谢时瑾拒绝,梁佩已经拉着容音走远。
……
上车后。
梁佩轻咳一声,隔绝前后座的挡板立刻被司机升起。
后座的一切,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容音啊,你妈临走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梁佩眼神飘忽,试探着。
容音侧眸,定定看着对方:“谢太太,您想知道什么?”
被这样盯着,饶是心有城府,梁佩也不免躲闪开目光:
“咳咳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