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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花香飘到了橄榄绿

    十二月初,骆一禾给余切带来了《人民文学》的新一期,上面的最后一页,就写上了获奖名单。

    骆一禾所说的那些小说全在里面,但余切更关心的是小说背后的首发杂志:《昆仑》、《青春》、《沪城文学》、《花城》、《十月》……

    首都和沪市的刊物,竟然占据了大半壁江山,把《军文艺》、《丑小鸭》等也算进去,首都又占了其中的大半部分。

    看来,中国的文坛在首都啊,当一个作家怎么能不在首都呢?

    在首都,提前一周就知道内幕消息,在外地,光是寄信通知就得一周多,前后就是半个月。

    这边已经喝上庆祝的小酒,那边还在怀疑自己是否落选……

    余切问骆一禾:“这个通知一定得那么麻烦吗?咱用电视机……哦不,收音机通知不行吗?”

    电视确实太贵了,一台熊猫牌的黑白电视卖六七百,普通人得攒两年。大家买不起。

    骆一禾却说,“不是每个作家,都像余老师你一样写得快的,有些人创作十分困难,过的也窘迫,连生活也不能自理。”

    “所以,还是得寄信?”

    “当然了,寄信是最稳妥的。余社长,咱新现实社团还开不开会了?”骆一禾忽然话锋一转。

    余切说:“开个屁,人都跑完了。”

    现在燕大已经到了考试季,大家都不玩了,宿舍走廊有学生靠着墙壁抱着书本,低声默念;食堂也很安静,大家边吃边翻书,笔夹在碗沿上。

    教学楼因为灯光彻夜通明,每间教室都被占满,有些学生干脆带着垫子坐在走廊里复习。

    就连五四文学社的诗人们,现在也不搞行为艺术了嘛,不及格是要被劝退的。

    余切也忙着写课程论文,他有个“双轨制”影响的课程论文要写,这事儿现在是热门话题。燕大一些教师,本身也是社科院的智囊,他们当然会把自己研究的当做考题。

    啥是“双轨制”?

    简单说,就是社会上一个价(高),国营厂一个价(低)。

    改开后,国内很快开始搞“双轨制”,但是84年之前是农村和生产资料的双轨制,它没有剧烈的传达到城市居民,也没有大规模在消费品上面搞双轨制。

    因为当时本来没有考虑在城市和消费品上搞双轨制,但是时局逼迫下,发觉不得不搞。

    这么说吧,燕大经济系下面的政治经济学系,有个叫林一夫的人,他是宝岛人,原先已经在那边拿了硕士学位了。

    然后,某天林一夫游过海峡跑来这边投诚,燕大学院这边火速给了他学籍,然后一年就让他硕士毕业,送去美国芝加哥大学,师从西奥多·舒尔茨(7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专门搞农村改革的研究,写的论文全是农业、农村、农民相关的——显然对他委以重任。

    他是首位接受完整现代经济学教育返回国内工作的学者,等他回来就会傻眼了,因为城市竟然也放开了,而且造成的影响远远大于农村。

    还记得万县首富吗?

    牟期中的好日子就快要来了,倒爷的春天即将到来。

    所以,余切就在自己的论文中大概描述了一下后果:会迎来暂时的阵痛,但长久看是好的。

    为啥呢?

    余切在自己的论文中用大白话写道:

    原先的经济就是单轨制,国家来定价格和生产,这一套已经执行不下去了,但如果立刻的彻底放开,那就是等同于“休克疗法”,会有极其猛烈的通货膨胀,这会引起城市居民丧失对政策的信心,也执行不下去。

    而双轨制产生的疼痛,痛的久,痛的慢,但不至于一下痛死人,它是当前不体面但最务实的选择。

    至于怎么缓解这些疼痛呢?

    余切是真不知道,历史没有答案给他抄。

    接下来一周,余切到处搜罗资料,支撑自己的观点。这篇论文是他本学期最大的活儿,传言中是下一届经济系主任来批改论文,评定成绩。所以必须要体现自己的水平。

    但是,又不能过于精确,只可做模糊预测,否则是解释不清的。

    有天生的作家,可没有天生的经济学家啊。

    两周后,这篇论文写完了,连带着其他作业全完成了,余切开始搞自己的《大撒把》小说。

    同时,继续回来自于前线战士的信件——《天若有情》入选优秀中篇小说选后,更多杂志开始转载和评论这部小说,它还在给余切带来稿酬。

    而在前线,因为很多战士们渴望看到女性的闪光点,渴望回来后,会有一段美好的感情,不要被辜负……这当然是人之常情了。

    《天若有情》已流传遍整个前线。政委们常常说:

    “如果华弟这种走了错路的人,也能得到爱情,我们是真正的英雄,更会得到姑娘们的喜爱。”

    它已给人带来了真切的精神力量。

    余切知道,这部小说在战士们那里流行,是比较偶然的,由看过小说的人口口相传,而且故事本身引发过争议。

    但《未婚妻的信》于明年刊登之后,恐怕会真正引发巨大的震动,岂不是与余切彻底成为军旅文学代表作家?

    这真是未曾预想过的道路。

    12月的《军文艺》上刊登了作家刘兆麟对《天若有情》的赏析和评鉴:

    “它确实不是一个军旅故事,但它的花香飘到了橄榄绿。”

    “《天若有情》作为一个反应时事的文章,意外的在前线受到热捧,显示出其本身故事上的优秀。作家余切以其细腻的情感描写和宿命式的悲剧张力,真正切中了时代中每一个人对真挚感情的渴望……”

    “华弟是一个边缘性质的人物,桀骜不驯,生于底层,对社会充满抗争;而乔乔则是家庭的‘叛逃者’,她纯真而勇敢,生于富豪家庭,身份与性格的对比构成了极大的叙事张力,加之浪漫和暴力的结合……然而,这并非是我们在军旅文学上想要讨论的。”

    “笔者想要说的是,它为何在前线流行?”

    “论暴力,有什么比得上战争?”

    “论浪漫,有什么比得上忠诚与等待?”

    “论正义,有什么比得上保家卫国?”

    “答案呼之欲出,因为他给予了特殊身份的读者,超越现实的合理想象,以‘英雄人物’的身份回来,去匹配自己的真挚感情。这恐怕是作者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

    余切看到这一篇赏析后惊呆了。说实话,小说发了之后不少人写评价恰烂钱,但都没聊到点子上。

    偏偏这个人是写对了的,他简直是比我还知道这个小说。

    于是,余切拿着小说问做编辑的骆一禾,“刘兆麟是谁?”

    “写军旅题材作品的创作者,他原先也是一名士兵,因为有写小说的天赋,退伍后专职在军区政治部门搞创作,《啊,索伦河谷的枪声》就是他写的,上半年他的小说和李存宝的小说在前线最受欢迎。”

    余切说:“《啊,索伦河谷的枪声》不也是优秀中篇小说吗?他也是那个二十分之一。”

    骆一禾却说,“你不是写军旅题材,却超越了他,这不正是新现实主义的胜利吗?用真情实感来打动人,战士们也是普通人,渴望爱情,所以喜欢你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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