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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章

    六月底的天气,暑气正浓。

    今日是萧三郎妹妹的出阁宴,前几日请帖便送了过来,谢长安一早就起来了,似乎怕孟椒睡迟,还特意在门口敲了两下,听到孟椒回应,才离去。

    这些天孟椒借口身子不好,没让人进屋。

    谢瑜得知嫂子要跟哥哥出门,很是高兴,早早就去厨房忙活。

    休养了大半个月的身子,孟椒已经没什么不适了,她怕显得气色不好,特意给自己敷了粉,抹了口脂。头发也全都梳了起来,戴上莲花冠。

    这莲花冠她有印象,是她自己做的,用的是软烟罗,上面点缀着珠花。来京都前想着谢长安为官了,总得有身体面的衣服装饰,不能出门丢了人。

    收拾妥帖后,孟椒去了主屋,家里房间不多,平时用膳都是在田氏的屋子里。

    田氏的屋子宽敞,隔成两间,外间做中堂,里间是卧室。

    京都城的房价昂贵,谢家买不起房子,人又多,只能在偏远巷子里租一套便宜的小院,一进的院子有三个房间外加一个厨房,婆母和谢瑜住一间,孟椒、谢长安一间,还有一间小的作书房用。

    田氏看到孟椒过来,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不满的压了压嘴角,“吃饭吧。”

    没多说什么。

    孟椒嗯了一声,坐到谢瑜旁边。

    谢长安看着容色娇美的孟椒,忍不住有些恍惚,他已经好久没看过这样打扮的妻子,仿佛突然间换了一个人。

    孟椒的美,是有目共睹的,当初在青石镇便是家喻户晓,还未长开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认识陈书的时候,他就天天炫耀自己姐姐好看,谢长安一直以为对方夸大其词,直到有次孟椒去书院给陈书送衣服,他下意识以为自己看到了书中的仙子。

    肤如凝脂,眉眼如画,哪怕是来京都城已有半年,参加过不少的席宴酒会,也没见过比孟椒更好看的女子。

    只是成婚后的孟椒不再打扮了,在家总是穿着灰扑扑打着布丁的衣服,看久了让他不再觉得惊艳。

    谢瑜很喜欢这样漂亮的嫂子,眼睛亮亮的,催促孟椒快吃。

    孟椒低着头吃了起来,早膳是米粥,吃了几口,孟椒发现碗底藏着一个鸡蛋,她偏过头看向谢瑜。

    谢瑜朝她偷偷眨了眨眼。

    孟椒心底一软。

    出门时,谢长安回了书房一趟,从里面抱出一个礼盒,上面写着徽墨二字。

    前世跟在三皇子身边,孟椒也认识了不少好东西,徽墨便是三皇子常用之物,一两黄金一两墨,极为珍贵。

    谢长安的俸禄大部分都用来赁房子了,仅剩的勉强维持家里生计,哪里有钱能买这么昂贵的墨。

    两人走出巷子,谢长安没有直接去朱雀门那边,而是往东边教坊官署走,他们住的巷子在西边,街道中心那里有个集市,平时家里的生计都是从那边买的。

    谢长安在集市中找了一家轿行,说好价格后,赁了两顶小轿。

    女侩让他们稍等片刻,转身去了后院。

    谢长安回身对孟椒说,“萧家在内城,距离有点远,走过去要半个时辰左右,你身子才好,不能累着了。”

    孟椒垂眸,脸上露出笑,“还是夫君体贴。”

    没戳破他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以前她看不透,现在发现,这人总是喜欢打着为别人好的借口满足私欲。

    谢长安满意孟椒的反应。

    片刻过后,两顶青伞凉轿就摆在门口。

    轿夫很是熟练,一路稳稳当当的。凉轿用的是纱做帷,透气凉快,孟椒能直接看到外面的景色。

    不论前世还是如今,孟椒对京都的印象都是现在住的那个小巷子,去的最热闹的地方便是中心街道那个集市了,从没看过内城,后来跟着三皇子,更是只有一方小院。

    轿夫抬着他们进了朱雀门,往里走,两边都是民居和商铺,有炭行、酒肆,包子铺、香铺……应有尽有,走了好一会儿看到一座桥,桥东西两面又是一处大街,比中心街道要宽阔整洁很多,孟椒看到有卖果子的行市、珠子铺,还有各种鲜花水果纸画生意,十分热闹。

    轿夫走的是御街这条路,快到尽头的时候折向西边,越往前走越安静,渐渐的,孟椒就看到很多气派辉煌的府邸。

    一盏茶的功夫,便到萧府了。

    萧家今日有喜事,大门打开,门口张灯结彩。

    红色的地毯铺得很远,门口来往都是宾客,马车驴车挤得满满。

    孟椒他们所乘坐的轿子不起眼,谢长安远远就让轿夫停下,当场付了钱,三十个铜板,因为路远,还雇了轿夫,所以贵了一些。

    孟椒看了一眼,平时家里连肉都舍不得吃,三十个铜板能买一斤肉了。

    谢长安整理了一下衣角,然后带着孟椒往萧家大门走去。

    宾客络绎不绝,两人站在靠后的位置,谢长安抬头看着萧府牌匾,语气羡慕道:“真是热闹,光耀门楣便是这样吧。”

    孟椒不应话,心里却道,只要萧四爷在,萧家就会一直热闹。

    轮到谢长安时,谢长安递上请帖和礼盒,萧家下人接过,旁边一个坐在案桌前的年轻人快笔记录下。

    接着一个红衫杏裙婢女过来,领着他们往里走去。

    婢女说:“今日人多,在外厅宴客,贵客请随我来。”

    谢长安忍不住打听,“萧大人今日也在吗?”

    萧大人指谁不言而喻,婢女垂眸客气道:“大人贵人事忙,我等也见不到人,不知会不会来。”

    谢长安便不说话了。

    孟椒安静跟在旁边,萧家很大,从正门进去,绕过影壁,穿过外仪门后,是一段长而曲折的抄手游廊,经过几个院落后,才到了外厅。

    外厅里已经坐了不少客人,男女分桌,中间用几道屏风隔开。

    婢女引着孟椒来到角落里一桌,谢长安跟着一起过来了,红木双拼圆桌上铺着喜字纹锻布,中间用青花五彩莲池鸳鸯高脚盘摆放着葡萄、橘子、桃子等新鲜瓜果,还有红枣、花生、核桃、梅子干果,以及福饼、粉糕,摆得满满的。

    桌前已经坐了两位女眷,两人年纪相仿,约莫三十岁左右,瘦的那个容貌清秀,穿葱绿绉纱镶花边窄袖褙子,头戴缠金梅花玉簪和珍珠耳环。另一人圆脸,身型略富态,穿紫灰绞罗牡丹缠枝纹大宽袖,头上带着六支精美的金簪,细细的,是花鸟虫鱼样式,很是别致,发髻后面插了白色象牙梳,配以闹蛾金耳环,十分富贵模样。

    这两人谢长安都认识,笑着见礼,“见过两位嫂子。”

    两位妇人笑呵呵打招呼,绿衣妇人道:“原来是谢探花,我就瞧着好一个俊俏的郎君。”

    另一人用手捂着帕子笑,打趣道:“这位便是弟妹吧,真真是一对璧人。”

    孟椒朝两人屈膝行礼,“见过两位嫂子。”

    行到一半,便被紫衣妇人拉着坐下,谢长安介绍道:“这是内人椒娘,椒娘,这位是许娘子,夫君是国子监丞,这位是焦娘子,夫君是翰林院编修,他们二人与我都是今年科考的,是一甲的状元和榜眼。”

    许娘子是穿绿衣的那个,焦娘子便是另一位。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和谢长安同年高中的那个榜眼后面因为三皇子的关系全族被流放了。

    这事孟椒是知道的,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算三皇子一派,那个榜眼妻子原本是南边商人,后面背靠三皇子成为皇商。

    有一次三皇子送了她一匣子明珠,顺便跟她提起过这事。

    孟椒闻言,准备起身行礼,又被焦娘子拉住了,“不必客气,咱们夫君是同僚,那咱们就姐妹相称便是了。”

    许娘子催促着谢长安离开,“谢郎君快走,你在这里,我们都不好意思说悄悄话了。”

    谢长安笑,行了一个大礼,“那椒娘就托两位嫂子照顾了。”

    “放心,不会让她少一块肉的。”

    几人笑出声。

    谢长安离开,往屏风另一面的男桌走去,他也坐在一个角落处,透过屏风缝隙,恰好能够看到人。

    焦娘子家里是做生意的,嘴巴利索,问了孟椒年岁家里情况后就说起今日宴席的情况,她消息也灵通,说的话也好听,“你才来,我们刚聊到这位二姑娘的夫家呢。”

    孟椒点点头,“我家郎君跟萧三郎玩得好,今日能来,多亏了萧三郎送的请帖。不过对于这位二姑娘倒是不怎么了解。”

    焦娘子见孟椒不似外表看着那么闷,便解惑道:“这位二姑娘容貌性情都是极好的,听说在府里也招人喜欢,这门亲事说得是平江府知州的次子,也是今年刚中的进士,才十九岁,是当之无愧的青年才俊。”

    说到这里,焦娘子有些羡慕,“如此英才,日后前途不可估量。”

    她也有个女儿,今年十一岁了,日后不知能嫁什么样的人家。萧二姑娘父亲也是商人,却能高嫁给知州的儿子,还是年轻有为的进士,真是命好。

    许娘子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听说那知州有两个儿子,前面那个是发妻生的,现在那个妻子因为生了个儿子,由妾抬上来的,左右性子不太好。”

    焦娘子听到这话,忙拍了拍她手,对她使了个眼色。

    许娘子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自然,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她们才松了口气,然后对孟椒和焦娘子尴尬笑了笑。

    焦娘子忙转移话题,“今日也不知能不能看到萧四爷?”

    孟椒:“先前来的路上我家郎君问了婢女,婢女说大人公务繁忙,她们也不知道。”

    许娘子见两人为自己遮掩,心下感激,她就是嘴巴不分场合乱说话,所以夫君很少带她出门,刚才那话要是让有心人听见了,肯定又要得罪人。

    她跟着附和两句,“是啊,萧参政如今是红人,公务自然多。”

    这话听着也不大顺耳,不像是夸,倒像是讽刺。

    孟椒当作没听见,端起身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焦娘子笑呵呵道:“萧大人年轻有为,我听我家郎君说,当年萧大人原本是习武的,还拜了一位将军为师呢,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从习武变成从文了,十三岁参加科考,后面一路高中,还连中三元,不知惊呆了多少人。”

    这些孟椒倒是不知道,忍不住看向焦娘子。

    许娘子也不知,微微睁大眼睛,“这莫不是文曲星转世。”

    焦娘子拿了一个橘子剥,“可不是,听说当初高中游街时,那些女子扔的花、荷包将他头都砸破了,好生热闹呢,不知多少名门贵女想要嫁给他。不过萧家门风好,早年给萧四爷定了一门亲事,女方家里虽然不显贵,也依旧成了亲,婚后相敬如宾,四夫人去世这么多年,萧四爷也没再续娶,当真是有情有义。”

    许娘子听了感叹,“真是难得。”

    孟椒听了沉默,她倒是不知道这些。

    原来不是所有男人都跟谢长安一样。

    想到这里,孟椒忍不住朝屏风另一边看了一眼,恰好看到一个穿着蓝衫的婢女走到谢长安身边悄悄说着什么,他周围几个男子尽是打趣神色看着他。

    今日萧家的婢女都身着红衫,颜色深浅不一,没有蓝衫的。

    孟椒意识到了什么,捏着帕子的手微紧。

    她有意无意往那边瞥,谢长安不知听到了什么,脸上有些不自然,还往孟椒这边看了一眼。

    孟椒收回视线,随后再去看时,发现谢长安已起身离开。

    等人出了门,孟椒也起身了,旁边两位夫人疑惑看向她,孟椒笑了笑,“我去净手。”

    焦娘子提醒她,“人来的差不多了,宴席应该快开始了。”

    孟椒点头,往门口走去。

    门口那里有好几个婢女候着,见孟椒出来,便知什么情况,其中一个贴心走过来道:“夫人随我来。”

    说着便走到前面领路。

    孟椒看与谢长安离去的方向一致,便跟着一起。

    谢长安远远走在前面,脚步急促,穿过回廊后直接往右去了。

    孟椒走到回廊尽头时,不顾前面领路的婢女,也跟着往右去了,婢女走了几步,似乎发现不对劲,往后看了一眼,没看到人,吓了一跳,忙折回去寻人。

    孟椒远远坠在谢长安身后,萧府太大了,她不甚熟悉,七绕八拐的,直接到了一处竹林。

    竹林茂密繁绿,谢长安今日穿得又是青古色常服,眨眼之间就不见了人。

    孟椒往里追了两步,就不敢再继续了,这林子有点大,她怕自己待会儿迷路。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甘心的往回走去,刚走到出口,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正犹豫要不要出去,就听到几人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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