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者收回金针。
原本璀璨的金色,此刻竟黯淡了几分。
而先前的数枚银针早就失去了色彩,与平常银针无异。
老者眼角抽动,心在滴血。
沉吟了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天罚之人,无药可救!!”
李平安强撑着自己没有倒下,一手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如同窒息了一般,嘶哑着声音道。
“何为天罚之人?”
老者沉声道:“不沾因果业力,却也终身入不得修行之道。
身体有残缺,却在某个方面拥有极强的力量。
简单来说就是不为天地之法所容,徘徊于规矩之外。
更通俗易懂一些,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短短一句话,让李平安心中一骇。
他当真.....不属于这个世界。
莫非这就是自己穿越而来的代价。
老者长长叹了一口气,“天罚之人虽然极为罕见,可像你这样这般强烈地别说见了,闻所未闻!”
李平安咳嗽了几声,脑中还是嗡嗡作响。
老者最后看了一眼李平安,“做一个普通人,安稳过一生也不错。”
说完,便跟柳韵告辞离开了。
一边走,一边嘟囔。
“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柳韵上前扶住李平安,担忧道:“没事吧?”
浮香扑面,芬芳袭人。
肌肤胜雪,温润如脂。
李平安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无碍....”
柳韵微微一怔,一双美眸缓缓的转动着。
“...这次多谢了..”
李平安指的是柳韵为他请人治眼睛的事情,虽然不知道那老者的身份。
不过从其谈吐,周身气息便能感觉到对方绝非常人。
“我先回去了,今夜酒喝得有些多,下次有机会再见。”
说完,没等柳韵回答。
李平安已转身离开了。
扶起蹲在地上睡着的景煜,一步步离开了。
...........
头疼欲裂。
李平安深刻地体会到了,这是什么样的滋味。
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只能强迫自己观想《涅槃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
应该是天亮了。
李平安才逐渐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景煜正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李平安揉了揉脑袋,“怎么了?”
“老实交代,组织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交代什么?”
“废话,昨天你跟公主是什么情况?你俩认识?”
“算是吧。”李平安随口道。
“什么叫算是吧?说清楚一点。”
“就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你骗鬼呢,普通朋友能大半夜来寻你,普通朋友能找钦天监副监来找你治眼疾。”
李平安挥了挥手,不想再多解释。
打发了景煜。
李平安简单吃了一顿饭。
十二个肉包,三碗粥,一碟咸菜,十个灌汤包,三张胡饼。
最后又买了一盒巧点心,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继续睡觉了。
一连几日,李平安都似在醉生梦死当中。
他喝的那些酒,本就不是凡酒。
而是景煜从书院中带来的佳酿,再加上钦天监监副的银金针催化。
若不是李平安身体强盛,恐怕睡上个把来月都不是问题。
............
短短几日,京城风雅之地。
便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有人在清月阁一掷千金,只为一名风月女子的一首诗词。
这种故事情节向来都受文人雅士的喜欢。
一时之间,这首诗词在京城盛行起来。
而后众人得知,做这首词的不是风月女子,而是书院之人。
名唤景煜。
那日,李平安留的姓名便是景煜。
他人问沉香姑娘那首诗的主人,沉香便如实相告。
书院。
“景煜,你身为书院学子竟然不知廉耻去那种地方。”
景煜看着被打的通红的手心,委屈巴巴。
满脑子的疑惑。
我他娘的怎么暴露了呢!?
在河边走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湿过鞋。
怎么这次不但暴露了,而且闹得人尽皆知。
甚至还莫名传出来一首他写的诗词。
景煜扁着嘴,眼中泪光闪烁。
钟大家提着戒尺,目光严肃地望着他。
沉默了一会儿。
景煜正想为自己求求情,忽听老师道。
“那首诗真是你写的?”
“我....我不知道啊..”
景煜当时喝得烂醉,一出门便遇见了公主。
之后的事情,便是莫名听见了自己的大名,流传在各个妓院青楼的事迹了。
随后便被钟大家叫来训斥了一顿。
“不知道?”钟大家困惑,“那首诗词你可还记得?”
景煜摇了摇头。
钟大家手一拂,一张宣纸从桌子上无风而起,精准地落在景煜眼前。
这自然不是李平安当日写的那张,而是钟大家摘抄的。
字同样是极好。
朴实无华而兼纳乾坤。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景煜深吸一口气,怔怔地看着最后两句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景煜忽然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起来了,这首诗词是我写的。”
钟大家双眼一眯,“毋自欺!!”
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
景煜心一紧,像是要爆开一样,急忙说道。
“应该大概可能或许不是我写的!”
“那是何人用了你的名号?”
景煜回忆了一下,很快就锁定了对象。
“老师....好像是李平安所做。”
钟大家眉头一皱,“那为何要用你的名字?”
“是不是因为我请他去嫖....”景煜连忙改口,“请他去风雅之地喝酒聊天,他便将这首诗词赠予我了?”
钟大家一捋胡须,现在看来似乎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他虽然接触李平安时日不多,但也知对方是个低调之人。
景煜的目光重新落在那首诗词上,拿起笔墨,在上面添了一行小字。
——天元十六年,友与景煜游清月阁有感而发,遂作词赠予景煜。
一首极佳的诗词流传于世。
即使是在市井小巷,对于一个儒学修士日后的发展都是极好的。
更何况这诗词,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成为一代佳作。
钟大家皱了皱眉,长叹一口气。
“大隋儒学衰败于斯,尔等不想着如何弘扬儒学,却整日计较这些。
悲哀!悲哀!”
说着,便拿起笔。
又多添了一行字。
变成了:“天元十六年,子由之友与弟子景煜游清月阁有感而发,遂作词赠予子弟子景煜。”
(钟大家,字:子由)
景煜:...........
老师,您真能蹭啊~
昏昏沉沉了三四日,李平安才觉得有些恢复过来。
酒劲消散了不少。
走出客栈,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
当真有一些不切实际之感。
他走到客栈的后院,在马圈中找到了老牛。
老牛哀怨地望着他,仿佛是在说你小子总算知道来了。
一连饿了几日,老牛我跟这群家伙抢东西吃。
饿极了就舔舔马耳朵,尝尝肉的味道。
现在这群家伙都以为我是变态呢。
李平安笑了笑,摸着老牛的头。
“抱歉老伙计,今儿带你吃好吃的去。”
李平安牵着老牛离开了客栈。
京城柴米油盐都贵,太好的东西自然是吃不起的。
再加上一路行来,钱也不剩下多少了。
跟人家打听有没有便宜吃东西的地方。
一路向西,眼看着就要出城了。
京城不是所有地方都是繁花如锦,阳光灿烂的地方,黑暗必不可少。
比如李平安脚下这条街道,人声鼎沸,却是又脏又乱,交通不便。
左边的巷子又窄又长,透着一股霉味。
两边都是门面寒酸破旧小饭馆,冒着黑烟,呛得行人咳嗽不止。
还有有鸡窝一样的小茶馆...........
京城的繁华,仿佛跟他们完全不搭边一样。
先来一碗面开开胃。
李平安忍痛,要了一碗鳗面。
老板把事先处理干净的鳗鱼捞出来,把鱼肉和入面中。
在这之前要先蒸烂,拆去鱼骨,
入鸡汤清揉之擀成面皮。
小刀划成细条,入鸡汁、火腿汁、蘑菇汁滚。
加入鳗鱼肉和鸡汤后,原本没有味道的面条也就变得鲜美,味道也变得更加醇厚。
再配上一些辣子,酱汁又酸又辣,又香又滑。
吃上一口,再配上大蒜,美得要死。
正赶上饭点,面摊上人很多。
跟李平安挤在一桌子的是一个母亲带着十四五岁的姑娘。
二人长得虽不如清月阁里的花魁,却也十分耐看,清水出芙蓉。
吃了一会儿,李平安就觉浑身冒热汗。
喝了一碗清凉的茶水。
前几日的不舒服,一扫而尽。
恰在这时,一群带刀卫兵将这里围住。
身穿斗牛服,蟒首牛角,头上双角向下弯曲如牛角状
手持腰刀,正是大隋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街上数骑缓缓而来,每一匹马上都坐着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飞鱼服不是每个锦衣卫都有资格穿的。
而是需有一定品级,大抵是属于锦衣卫大小头领才允许穿着飞鱼服。
而现在一口气出现了十余人。
“走!走!”
“少废话。”
一群人不由分说地便要将面摊上的人全部带走。
面对锦衣卫这些人别说大喊大叫了,喘口气都得小心翼翼的。
李平安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下。
自己初来乍到,没招惹到什么人。
也没犯什么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于是便一口气将剩余的面全部吃完。
面摊的老汉颤颤巍巍地走到一人面前,估计是认识那人。
刚要开口,却被对方一脚踹翻。
“全部带走!”
面摊上包括李平安在内的十余名食客,都被平白无故地抓走了。
街上的锦衣卫少说也得有几十号人,气息一个比一个强。
李平安还捕捉到千户大人的字样。
幸好,老牛免遭于难。
李平安便将杖刀留下交给老牛看管。
待一群人被锦衣卫带走以后。
老牛望着李平安离开的方向,含泪吃了三大碗面条。
“锦衣卫又来抓人了?”
“这几日是怎么了?”
“鬼知道,说不准正找替死鬼呢,逮着谁算谁倒霉。”
“........”
众人议论纷纷。
目睹了全过程的王小二目光贪婪的盯着那头大黑牛。
他刚才可是亲眼看见这牛的主人被抓了。
啧啧~
平白无故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王小二快步上前,生怕被人抢先了。
随手拿起一根鞭子,便要将牛往自己家赶。
这时,一个黑脸汉子蹿了出来,与王小二一样直奔老黑牛。
“哎!你干什么!”
又一个白面书生走了出来。
白面书生道:“刚才被带走的是我大表哥,这牛我要帮他赶回家去。”
“我呸!”黑脸汉子义正言辞的说,“刚才那人是我好哥们!”
眼看三人争执不下。
旁边一人替他们出了注意,你们既然说都是主人的亲戚。
那自然认识这头牛了,看这头牛跟你们谁走不就知道是谁的了吗。
这个主意好,公平公正。
三人也都没说什么,开始一个劲儿的叫着黑牛。
结果黑牛根本不搭理他们。
这时,机智的王小二发现了什么。
再呼喊时,手里多了一根大香肠。
黑牛看见香肠果然向他走来。
“卑鄙!”
黑脸汉子也赶忙去一旁卖包子的地方,买了几个大肉包。
黑牛吃完了香肠,果断奔向大肉包。
.........
如是反复,老牛打了个饱嗝。
回味了一会儿,随后摇着尾巴,慢悠悠地离开了。
独留三人在风中凌乱。
三个傻叉~
............
锦衣卫大牢。
正正方方的监牢里人满为患。
李平安靠在一角,打着盹。
锦衣卫素有“门留”和“寄收”的做法。
这本是一种临时拘留的措施,但锦衣卫常常将那些无辜的证人及有关人员一概收禁。
借机向他们敲诈勒索,不满足这些官吏的要求便不予释放。
以至于监牢里常常人满为患。
甚至不给口粮,让他们活活饿死。
再或者擅自对犯人严刑拷打,将他们折磨至死。
有了案件,抓不到罪犯。
便罗织罪名,拘锁无辜的平民,然后将他们弄死。
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当然这些人也不是傻子,抓人一般都去京郊之地,抓那些看起来就是平头百姓没什么背景的人。
抓了之后,便关进牢里。
允许他们联系家里人。
如果真看走了眼,有人深藏不露,家世背景都硬。
那也能及时补救,不至于酿成什么大祸。
确保万无一失。
多年的官场之道,他们早已门清了。
李平安初来乍到,自然不懂这些,原以为是协助办案什么的。
听同监牢的人说了,才恍然大明白。
“唉,这次事可不小,锦衣卫千户亲自上街抓人。”
有人唉声叹息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