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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先生,这小像怎么这么像我们啊!?”

    崔成颤颤巍巍的说道。

    饶是他胆子再大,此刻也不免后脊发凉。

    如果说一个人像也就算了,这可是足足七个。

    “巧合吗?”李平安道。

    崔成摇了摇头,“这七人跟我们都能对得上,唯独....少了先生你的。”

    他们一行人算上景煜,一共是八个。

    可现在只有七个小像,唯独李平安的小像不在其中。

    李平安让崔成将东西放回原处,二人便退了出去。

    “这村子果然有古怪。”崔成属实是被那小像吓得不轻。

    李平安道:“过了今夜再说。”

    “嗯。”

    一夜无事。

    翌日,景煜仍旧处在昏迷当中。

    只好由崔成背着他,一行人来不及跟小老头打招呼,便准备离开。

    村民们早早地就起了床,今儿似乎是什么节日。

    一大早便有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起,让整个小山村一下子都热闹起来。

    村子里的人比李平安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看衣着打扮有许多不是本村人。

    应该是过路的商人,或者从外地赶来的人。

    一行人拒绝了村民们的邀请,刚走出村子口。

    “哎呦,我脚底好酸。”

    “是啊,总算有个村子能让我们歇一歇了。”

    几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再次走入小山村。

    李平安牵着老牛,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

    崔成崔才等人仿佛是失了忆一般,放慢脚步,走在泥石路上。

    随后再次来到小老头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当中。

    李平安默默地跟着他们,发现这几人都在重复着昨日的行为举止。

    并且似乎都看不见自己,说话也没人理。

    李平安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怪异之处。

    整个村子只有他和老牛不受影响。

    李平安冷静地想了一下,起身走回去。

    阿丽亚手里捧着热水,啃着饼子。

    李平安二话不说将她抱起来,几个箭步蹿出屋子,直奔山村外。

    既然他们走不出去,那自己便将他们带出去。

    一步迈出村子。

    李平安只觉似遇见了强大的阻力,整个人就像是在泥潭里挣扎一般。

    越挣扎,陷得越深。

    几乎连一步都迈不动了。

    最后,无奈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又过了一日。

    村庄继续重复着昨日的景象,李平安想了想,觉得应该还是从景煜下手。

    因为算起来,除了自己和老牛。

    只有景煜是直接昏过去了,而没有像这些人一样被控制住。

    “得罪了。”

    李平安默默念了一句,伸手给了景煜几个大耳帖子。

    啪啪啪!!

    力道不断加强,打得那张白净的小脸红了一片。

    也不见对方有醒过来的迹象。

    又失败了。

    李平安只得将景煜放下,又为他消了肿。

    这才走出去。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鸟鸣,落在院子中的井旁。

    李平安走过去。

    投了一颗石子,落入井中。

    没有传来动静。

    井中一片漆黑,即使是有阳光也探不进去。

    那种黑暗是李平安能感知到的纯粹的黑,仿佛是深渊下的怪物一般。

    李平安犹豫片刻,纵身入井。

    一股淡淡的热气,漂浮在周身上下。

    石子探路,井中十分宽敞。

    横在井中央的是一棵树,树干笔直。

    又高又细,就像是一根插在地上的长枪。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李平安身前。

    李平安忽然开口,“冒昧打扰,实属无奈之举,还望谅解。”

    “真是个奇怪的人,就连书院的小师弟都中招了,你竟然能安然无恙。”

    对方轻柔开口,是个女人的声音。

    “阁下也是书院之人?”

    “以前是。”

    李平安语气平静,“在下送四名学子入书院,不知哪里得罪了阁下,还望阁下能行个方便。”

    女子道:“你们没得罪我,把你们困在这里也非我的本意。

    此阵法我已无力控制,不能放出你的朋友。

    除非我解开阵法,只是此间阵法一旦解除我便要消散于世间。”

    顿了顿,女子又道,“要怪就怪他们倒霉吧,我反正是不肯死的,至于你,还是抓紧出去吧。”

    话毕,李平安一个恍惚。

    竟离开了井中,回到了院子。

    在院子站了片刻,李平安回屋睡觉了。

    太阳照常升起。

    李平安吃饭,修炼,随后在村子里转悠起来。

    悠闲地像是他本就是生活在村子里的人一样。

    “来碗面疙瘩,再来两个酥饼。”

    “得嘞。”

    李平安正啃着酥饼,对面忽传来一个声音。

    “你怎么还不走?”

    女人白色的裙装随风飘着,衣摆一起一落。

    微仰的脸精美剔透,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

    李平安喝了一口汤,答道:“我答应过他们的父母要把他们安全送到书院,言而有信。”

    “那你有办法了?”女人问。

    “没有,所以正在想。”

    “别白费力气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受阵法的影响,可要想救那些人难比登天。”

    李平安没答话,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吃完了之后,擦了擦嘴,这才继续开口。

    “还没问过姑娘姓名”

    “燕洵。”

    李平安想了一下,“之前碰见过一个儒生,他说他再找一个女人也姓燕,失踪十年了。”

    女人微微一怔,沉默半晌,“那儒生长什么样子?”

    “我看不见。”李平安道,“他找的人是你吗?”

    “十年?已经有十年了嘛。”女人喃喃自语。

    “不如我帮你找到他,你放了我朋友如何?”

    女人笑了笑,“我可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

    女人跟景煜一样是个话痨。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景煜是天生的话痨。

    而女人则是太久没人与她说话憋得。

    她的故事很简单,不复杂,也不狗血。

    因一场春风相识,因一场误会而谅解,因一个承诺而入书院。

    快意恩仇闯坦荡江湖,携手快马天涯。

    本该成为一段佳话,但现实却让一切戛然而止。

    一次游历,燕洵意外被人袭击。

    包括她在内整个村子二百余口皆丧命于此,濒死之际燕洵开启了这方阵法,让自己在这方土地活了十年。

    早先她还是能控制阵法的,也有人路过,却都安然无恙的离开了村子

    只是近一年,燕洵对于阵法的控制愈来愈弱。

    已无法掌控他人的出入。

    故事讲完了,不长,也没什么惊心动魄的反转。

    三角恋,背叛,情杀,曲折迂回的元素一个都没有。

    这样的情节,如果拍成电视剧收视率肯定很低。

    只是现实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人生无常,命薄如纸。

    李平安道:“你有办法复活?”

    “自然没有,人死哪有复活的道理?””

    “那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不想死呗。”燕洵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自己不想死,偏偏拉着一群人跟自己遭罪。”

    李平安没说话。

    燕洵手指轻轻摆动,“其实啊,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死了。”

    燕洵发现李平安是一个怪人,意思就是很怪的人。

    许是真的憋太久了,没人说话。

    燕洵想要跟这个唯一能跟自己说话的人,多聊一聊。

    可李平安偏偏是个闷葫芦。

    “哎,你身边的牛呢?”

    “走了。”

    “走了?”

    “嗯。”

    然后便不说话了,观想,修炼,拉二胡,吃饭睡觉。

    一连数日,他的生活规律得很。

    问他在干嘛,他便说在找救人的办法。

    燕洵说你别白费力气了,跟我聊聊天。

    说不准我一高兴,便不准备活了呢。

    李平安问:“聊什么?”

    燕洵说:“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李平安愣了一下神,便开始徐徐地回忆起自己穿越之后的经历。

    夕阳西去,一盏茶饮到无色,无味。

    “没了。”

    李平安说:“嗯,然后便到了这里,如果离不开,便不是故事而是事故了。”

    “你小子故事还真精彩,又是公主,又是杀手的,不会是你编的吧?”燕洵狐疑地说。

    李平安没有反驳。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燕洵笑道,“或者干脆就把公主拿下了,一辈子衣食无忧。”

    李平安知道她在揶揄自己,便低着头不说话。

    燕洵又说,“那个叫陈楚生的少年好可惜。”

    李平安说,“雷打真孝子,财发狠命人。

    燕子不进寒家门,家猫不进白虎堂。

    夜草不肥病劳马,横财不富命穷人。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燕洵愣了楞,目光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小半个月过去了,李平安仍是没有放弃。

    一日,燕洵有些怅然若失的说道:“外面的世界真好,可惜再也看不见了。”

    李平安轻声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燕洵一怔,喃喃地念叨着。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说得真好,只是世间有几人能想得通啊。”

    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站起身。

    “不错,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新的世界,总要有新的生活。

    做个交易怎么样?你陪我玩十天,十天之后我就解开阵法。”

    李平安点了点头。

    本以为会是什么游戏,结果这姑娘能想到的只有下棋,投壶无聊的紧。

    到了第三天,燕洵就觉得玩够了。

    李平安便教她新的玩法。

    燕洵能在这方阵法里随心所欲,按照李平安的要求。

    她变化出了一个圆乎乎带着弹力的物件,还有两棵高高的杆子。

    燕洵疑惑的问李平安这是什么。

    李平安告诉她这叫篮球。

    教了足足半天时间,这姑娘才终于领悟了规则。

    玩的不亦乐乎。

    “这是什么游戏?我以前怎么没听过?”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游戏。”李平安说。

    “人死之后,会去另一个世界吗?”

    李平安犹豫了一下,“或许吧。”

    ........

    十日的时间,转眼而逝。

    一切都变成了过往,一切都成了云烟。

    “突然后悔了怎么办?”

    燕洵望着夕阳,一声轻轻的叹息,从她的心中落下,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忧伤。

    见李平安没反应,燕洵笑了笑,“逗你呢,本姑娘说话算话!”

    她站起来,背对着李平安。

    “人间玩够了,走了。”

    “一路顺风。”李平安说。

    “对了,你是刀客,到现在怎么还没有刀呢,送你个礼物如何。”

    她手一翻,院子中那口井一阵悸动。

    紧接着一缕光芒冲天而起,半息之内拔升至高空。

    宛如一道银色的流光,越远看越清晰,将四周照的一片通明。

    随后落在燕洵身前。

    是在井中的那棵树,树根上长着几根粗壮的枝干,却并未散开。

    仿佛其中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此树名为扶桑便送于你,去打磨出一柄刀来。

    对了,不白送,扶桑一旦断枝便会重新化为种子,你把种子替我还于南国公府。”

    李平安犹豫了一下,随后点头答应,“好。”

    “你小子重信诺,倒也不怕你食言。”

    燕洵伸了一个懒腰,颇有些洒脱的说道:“走了,不玩了。”

    “哞!!”

    这时,一声牛叫由远处传过来。

    十分响亮。

    李平安笑了笑,终于来了。

    他抬起头对燕洵道:“你送了我一个礼物,我再还你一份如何?”

    “嗯?”燕洵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什么礼物?”

    “去村口看看便知道了。”

    燕洵跟李平安来到村口,眸光一闪。

    十年未见,添了不少风霜。

    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

    绿草凑凑抖动,如无尽的缠绵依恋。

    戴着斗笠的汉子迎风一笑,“总算找到你了。”

    燕洵笑中带泪,忽然狂奔过去。

    这个禁锢了自己十年的姑娘,冲出了围墙。

    阵法消解,伴随着点点萤光。

    姑娘身上亮起一片光华,开始随风消散。

    “本姑娘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傻子别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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