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告诉我,陈工民那天为什么来轧钢厂找你吗?”
面对李长江,周卫国选择字斟句酌,回答得小心翼翼。
想了半天,才缓缓蹦出两字。
“闲聊。”
李长江脸上微微抽了抽。
这小子,就算编瞎话,是不是也应该编像样些,也太不拿我当回事儿了。
“呵,周卫国,你说我会相信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为啥不相信呢。”
周卫国眨眨老实巴交的大眼睛。
李长江忽然感觉,这气氛咋这么熟悉。
上次询问赵继业也是这样,对面在说假话,对面也知道我能识破你在说假话。
但对面就是在知道我不相信他的同时,还在坚持说假话!
李长江恍然懂了,都说赵继业这纨绔蠢的挂相,但那天就是最愚笨的方法,反而让工作组毫无收获。
感情你么有个老师呀!
李长江对面前这个,比自己还稍许年轻的周卫国,产生了浓厚兴趣。
“你知道我为什么,单独和你在这儿说话。因为你是聪明人,我不想绕弯子,这样咱们才可以坦诚交流。”
说着,李长江放下笔,也合上了那个小黑本,“你放松点,就当我们是普通闲聊。出了这个屋子,你可以什么都不认。”
周卫国嘴角微微扬起,心想,我信你个大头鬼,拿老子当没断奶的小孩呢。
“李组长您说,我一直都是很诚恳的。”
“二糖厂赵庄成已经被查出,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但他这件事只是个引子,我们真正的目标是,岳南。”
李长江盯着周卫国,目光逼人。
周卫国诧异,他实在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来个‘坦诚相待’。
这种信息未公开之前都是绝密,你就这么水灵灵地告诉我了?
周卫国心里问号越来越多,不知道这是不是李长江给自己挖的坑。
于是迟疑着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周卫国,在组织面前,不要自作聪明。像你这个级别的干部,如果我们想动,理由可以有一百个、一千个。”
周卫国默然。
虽然这话让人听着心里窝火,但他知道,李长江并没有危言耸听。
在这个迷雾重重的跌宕时代,有多少曾经的英雄,或是杰出人才,都被某些人搞臭,搞下台了。
如果这是一栋高楼,自己的角色,恐怕连一粒沙子都算不上。
被踩在泥土里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周卫国皮笑肉不笑,看着李长江,“李组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就直说了吧。”
李长江面向周卫国,双手支撑在桌面上,凑近的脸上满是阴森。
“无论如何,岳南这次肯定是站不住了,但,你还有机会。
周卫国,我听说你是个人才,如果你能及时改换阵营,成为我们的一员,我不仅能保你这次平稳过渡,未来你还能当上更大的领导。”
周卫国并没有高兴,平淡问道,“条件呢?”
“你要站出来,指认岳南的错误。比如,他授意曾厂长,对你违规照顾,破格提拔。
你心里清楚的,这也是事实嘛。”
周卫国沉默。
他不懂,李长江要整人,可以有很多方法,也可以找其他人。
为什么偏偏找上了自己?
违规照顾这种事,说轻了根本不算什么,但如果被某些人夸张成‘搞帮派,搞山头主义’。那性质就严重了。
看见周卫国纠结的样子,李长江基本已经猜到了答案。
良禽择木而栖,更何况岳南现在就是眼看烂了的破木头。
他周卫国又不是傻子,还不知道怎么选吗?
快别演了,只要动动嘴皮子,大好的前途等着你小子呢!祖坟冒青烟都赶不上的好运砸过来,不接住还等屁吃?!
“你琢磨啥呢?”李长江抬起手腕,看看这个年代非常稀有的机械手表,“这有啥可考虑的,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择吧。”
周卫国端详着李长江的表情,却愈发玩味,“李组长,你咋这么着急?有其他事的话,我们可以改天再谈。”
“我着什么急!我是说,这件事儿根本就没什么可考虑的,你就痛快给个答复得了!举报岳南,换你一世前途无量!”
周卫国耸耸肩,认真道,“李组长,我刚才真认真想了,但实在想不出来,岳部长到底犯过什么纪律。要不…你编一个,我照你教我的说,咋样?”
李长江的表情先是意外,继而愤怒,随后又变成惊讶。
最后,他好像终于明白了周卫国的意思。
我教你?
呵呵,我教你就变成我陷害同志,万一查出来,我才是死得比吴老二他爹还惨呢。
李长江定定盯着周卫国看了一会儿,对面仍只是淡定地装傻充愣脸。
李长江不想再多废话,“周卫国,这就是你的答复,你不后悔?”
“未来后不后悔我不知道,但起码,我现在不后悔。”周卫国坚定道。
覆巢之下无完卵。
虽然周卫国想不通,李长江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个投诚的机会。
但,他不稀罕。
一入棋局,落子无悔。
既然跟了大领导,玩得起,咱就输得起,否则岂不跟四合院里那些东西,一个德行了?
周卫国缓缓闭上眼睛,摆出悉听尊便的架势。
天空的乌云忽然裂开一条缝。
阳光透过云层,透过窗户照映在周卫国的脸上。
“唉——
想不到,居然输给那丫头了。”
等了半晌,李长江忽然叹气,口吻也莫名其妙地缓和下来,“行了,你没事了。”
周卫国:?
“我没事了?什么意思?”
“给你交个底,岳南和赵庄成的案子牵涉面很广,上面这次下决心要动,谁也保不住。”
“你们真抓到了岳部长违反纪律的证据?我不相信!“周卫国坚定地说。
李长江此时反而显得很老练,“你经验太少,还不懂政治。有的时候,人不是非得犯错误,才会被针对的。
再和你多说一些,本来,凡是岳南一脉的人全都要严格审查,即便没事,政治生涯也到头了。
但有人专门找到我,要我保护你。
那是个我没法拒绝的人。
所以我们打了个赌,如果你在这种时候,仍然不出卖岳部长,就说明你重情重义,还算是个值得挽救的同志。
不过说实话,来之前我并不看好你。
因为根据之前我对你情况的侧面了解,群众反应,你是个为了一己私利,可以毫无原则,什么事都去做的卑鄙之人。”
周卫国:……
妈的,这所谓的群众,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傻柱和易中海那些。
但,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说的也不算错。
周卫国懒得较真,有另一件事让他更感觉困惑。
在这个世界,岳南是他能接触到最大的官。
所认识的人里,谁还有这么大分量,能说的上话?
此时李长江的表情,也从刚刚的凶狠,变成欣赏。微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还有很多工作,没时间一一解释,想知道的话,去问帮你的人吧。
她现在厂院外等着呢。”
周卫国诧异,“这个人就在外面?”
“是啊,不放心你,非要跟着过来。”李长江无奈摇摇头。
周卫国赶紧大步走了出去。
满院子都是人。
都等着看周卫国被捕的名场面呢,但人家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出来了,工作组还没有一个人拦着。
周卫国不搭理他们,回头有的是时间打他们脸。
他穿过人群,来到最外面。
抬头便看见那抹熟悉的红色。
“冉秋叶,怎么是你?李长江说保护我的人难道就是……”
看见周卫国出来,冉秋叶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来。既然他一个人出来,后面没跟着其他人,就说明通过考验了。
冉秋叶迎上去,“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周卫国赶紧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李长江为什么会听你的?”
“因为他是我哥,亲的。”冉秋叶一笑。
“可他姓李,你姓冉。”
“说来话长了。我和哥同父异母,我随母姓。关于父亲的身份,现在不方便告诉你。
但我哥对我不错,这点忙他还是肯帮的。”
周卫国沉吟,原来冉秋叶除夕夜不回家,不是因为没家,而是家里情况比较复杂。
他们边聊边向前走,雪地上留下并排两串,长长的脚印。
【完了完了,本来已经决定,要追求冉秋叶的。这回人家一下变成高官之女,我再开口,会不会有巴结的嫌疑。】
身边忽然传来冉秋叶咯咯的笑声,“你这句话应该是在心里想的吧,怎么说出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