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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金乌

    “神话中才存在的托日金乌?这……怎么可能!”

    周长生顿时大惊失色。

    于此方世界,周长生并未听过金乌托日之说。

    但在那位现代老教授的记忆中,于那遥远现代,却有“金乌驮日”的上古传说。

    传说东海有神树,叶如桑,树长二千丈,大二千余围,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故名——扶桑!

    传说,扶桑树高万丈,树颠有天鸡栖息,筑巢于上。鸡生双足,每日一只天鸡腾空而起,是为“日出”,及至天鸡落下归巢,是为“日落”。

    因天鸡有十只,循环腾空复而落下,故而天有十日,却从未十日当空过,而是十日轮值,循环往复,永无尽头。

    但此乃现代传说,于这大秦之世,焉能出现?

    可眼前这一幕,却果真是金乌托日而起,托日而落,这又如何解释?

    “永夜之前,秦王‘祖’横扫六合八荒,一统天下,结束春秋战国五百年乱世,称‘皇帝’。”

    似知晓周长生心中所想,那黑服儒袍的老者,负手望向远方徐徐落日,忍不住感慨而道:

    “秦王‘祖’年幼之时,为赵国质子,亲眼目睹赵人奉天尊神各种乱象。又眼见那赵王,每逢家国大事,竟不思重用贤臣,反而听信小人谗言,事事祭天以祈福,动辄人头滚滚,百姓荼毒。少年‘祖’自是对神灵心生厌恶。”

    “不久后,秦赵交恶,赵王于神庙祭天问卦,卦象显示杀‘祖’可绝后患,赵王遂对‘祖’心生杀机。”

    “有卫国大商人吕刻舟,觉‘祖’有大志,便以奇货可居为由,以一半家产收买赵王近臣,‘祖’这才得以逃出赵国。”

    “而后几年,‘祖’一路被赵王追杀,辗转于列国之间,眼见诸王竟和赵王如出一辙,皆是尊天奉神,以至于大兴土木,民不聊生,‘祖’对神灵越发厌恶。”

    说到这里,老人不禁再次感慨而道,“历经艰辛,‘祖’终归于大秦,眼见大秦虽贫瘠,却民风彪悍,人人皆尊秦王而不尊神灵,各地皆是生机勃勃,‘祖’不禁为之一振,越发坚定‘人间无神’之决心。”

    顿了顿,老人眼中不禁满是嘲讽,“于那列国而言,秦国不过是蛮夷,番外之邦,天下读书人皆汇聚于齐,汇聚于稷下学宫,却无任何读书人愿意赴秦为官。”

    “却无人知晓,也正是因为老秦人不尊神,不奉天,只务实,于那乱世贫困之中挣扎,这才得以团结在一起,为日后秦国一统天下而奠下基础。”

    “‘祖’入咸阳,封为太子,待到先王薨,‘祖’以弱冠之躯登基为王,立刻拜吕刻舟为相国,称‘相父’。”

    “秦祖王的近臣和亲信、家眷,皆认为吕刻舟居心不良,乃是狼子野心,劝说秦祖王杀吕刻舟以绝后患,秦祖王不从,反而越发信任吕刻舟。”

    这!

    听到此处,周长生虽默然不语,心中却不禁掀起惊涛骇浪。

    夫子如今口中所言,不就是自己在梦中五百年内,前一百年的遭遇?

    “难道于那梦境之中,我历经的乃是吕刻舟的人生经历?可嫣儿亦在其中,这又如何解释?”

    周长生越觉事情扑朔迷离,梦境现世交错变幻,真假交织混杂,根本无从分辨。

    老人并知晓周长生心中所想,亦或是知晓而未在意,老人顿了顿,复而再道:

    “这吕刻舟虽是卫国商贾出身,却精通诸子百家,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堪称全才。”

    “但此人却志不再修行,而在于匡扶天下,他被秦祖王所信仰而依赖,顿时放开手脚,不但于大秦境内大肆灭神毁庙,更是汇聚秦地所有邪神道士于咸阳,以邪术竹简为燃料,一把大火以烧之。”

    “至此大秦再无神学存在之土壤,吕刻舟以军功调动百姓奋发杀敌之心,以商贾手段富国,以兵家练兵卒,以法家为国策,更是以儒家而怀柔,并以墨家之术修筑城池……诸子百家凡其种种,但凡于国于民有利,吕刻舟来者不拒,故而被后人称之为——杂家之祖。”

    原来如此!

    周长生点点头,忍不住问道,“夫子,不知这位吕相国,最终命运如何?”

    言罢,周长生心中忐忑,既希望接下来夫子所言,和他梦境中一致,却亦不希望一致。

    “吕刻舟是为大秦一代贤相,为秦祖王一统天下奠定基础,亦是他提议秦祖王称‘皇帝’,是名‘始皇帝’。”

    “也是吕刻舟提议,让始皇帝于那泰山封禅,却不祭天,而是册封殷商纣王为——天地之间最后一位人王。”

    言至此处,老人不禁叹道,“此事惹怒上天,天穹撕裂,仙人降临,以天火罚秦,陨石落于东郡,赤地千里,百姓死亡无数。”

    “始皇帝勃然大怒,欲伐天,却被吕刻舟以‘时机未到,伐天必亡族’而拒。”

    “吕刻舟自述自己一生仅有小小功德六十四,却有大错三千,于泰山之巅自刎而死,名为以谢天下,实则是为了平息仙人怒火,避免大秦倾覆。”

    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斯?

    周长生仍是默然不语,心中却忽悠莫名怒火冲霄而起,双目亦是一片赤红,拳头攥紧。

    “此事的确憋屈,想那始皇帝雄才大略,乃是自开天辟地第一位皇帝,如此羞辱,他岂能忍?”

    “始皇帝默然不语,冷眼看着仙人离去,从未说过尊天奉神之言,那不过是仙人以为立威成功的臆想罢了。”

    “及至仙人归去,始皇帝这才发现,吕刻舟早就预料有此一日,以为始皇帝留下伐天三策。”

    “始皇帝遵循吕刻舟之言,开科举以招纳天下才俊,但这科举却并非只考儒家,而是诸子百家皆考。”

    “靠此科举为凭,不过数年之间,始皇帝明面上并未继续毁神庙,暗中却汇聚诸子百家才俊,群策群力,最终定下‘金人伐天’之策。”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失笑道,“唉,这人老了,便是话太多,你这乡野小娃娃啥也不懂,从未踏出过马家村方圆十里,老夫于你说这些,岂不是对牛弹琴,痴人说梦?”

    “夫子所言甚是,弟子愚钝,对于您刚才所言,并不是太懂。”周长生赶紧拜道。

    周长生自然明白,夫子并未将祖龙旧事说完,留有悬念。但他亦知此事不能多问。

    否则,一旦让夫子知晓,他这区区乡村瞎眼小子,竟于梦中五百年,历经吕刻舟的前半生,以及人族永夜的三百年,夫子定会心生疑虑,此为不妙。

    “弟子?”

    老人微微失神,不禁愕然望向眼前的瞎眼少年,似在沉思,片刻之后,这才笑道,“原来是长生,抱歉,老夫今日修书许久,以至于心不在焉,竟一时间未将你认出。”

    周长生青涩一笑,也不在意,却有些狐疑,只觉今日的夫子,和平日夫子截然不同,竟似判若两人,极为蹊跷。

    不过透过小黑石的气息,周长生却能肯定,眼前此人就是夫子无疑,而绝非别人夺舍。

    好在周长生这怪异之感并未存在多久,当老人恢复“清醒”之后,整个人气质大变,再次恢复到周长生印象中的那个夫子形象。

    “长生,始皇帝不愿尊天奉神,虽曾铸十二金人伐天,却最终失败,以至于太阳消失,永夜降临,天地间飞雪凛冬三百年。”

    夫子捻了捻白须,衣衫烈烈,感慨而道,“虽万民齐心,皆不怪责始皇帝,但始皇帝终是心中难安。”

    “却不曾想,这吕刻舟亦是奇才,竟早就预料到今日,并创下‘金乌托日’的奇思妙想。”

    夫子越发感慨,目带敬佩,“此法以上古神话为凭,待到永夜降临之后,天地大变之际,采集天地间应运而生的各种天材地宝,寻合适飞禽喂之,如此天长日久,自能催生出类似神话中的‘金乌’,虽不如真正金乌,却亦非寻找妖魔所能比拟。”

    竟是如此?

    周长生顿觉好奇,忍不住壮胆问道,“夫子,那这金乌后辈所托之物,莫非也并非太阳,而是——炎火石?”

    “孺子可教也!”夫子闻言一愣,忍不住高看了周长生几分,犹豫了一下, 这才复而解释道,“不过那并非寻常炎阳石,而是祖龙陨落之后,万里龙身坠落的一片龙鳞。”

    祖龙?

    强忍心中狂跳,周长生尽量让自己平静,试探而道,“夫子,祖龙是何物?”

    “祖龙便是始皇帝。”夫子并未留意少年异样,语带悲伤,“祖龙铸十二金人伐天失败,仙人震怒,将始皇帝幻化为黑龙,脚踏龙首以游九州,以此来威慑天下万民。”

    “六国无不畏惧,作壁上观。然老秦人却无所畏惧,皆不愿臣服于天,更不愿看到始皇帝因他们而被仙人所迫,纷纷自刎。百万老秦人自此绝灭。”

    “却无人想到,始皇帝因此而得道,汇聚百万老秦人信仰之力,此信仰非香火,亦非殷商纣王的人王之力,而是一种玄之又玄,无人能理解的力量。”

    “凭此力量,祖龙化身万里神龙,诛仙人,复而杀上九天,再行伐天之举。一时间仙尸如雨,从九霄不停坠落。”

    “只可惜,人力终有久穷时,最终祖龙力竭重伤,不得不自爆而杀尽群仙,并以龙尸封印天门,隔绝仙凡,为我人族迎来三百年苟延残喘之生机。”

    顿了顿,夫子语气越发悲伤,“其实于这人间而言,自祖龙陨落,太阳消失开始,人族就注定活不过三百年,妖魔亦会应运而生,奉天迎神,将人族杀尽,取而代之。”

    “但吕刻舟早就预料到这一点,留下的三个锦囊妙计中的最后一个,便是让祖龙牺牲自身,将龙躯自爆,分散于九州各地,以为养料,引导永夜时代的天地变故,让此变故利于人族,而非利于妖魔。”

    原来一切的一切,竟是如此?

    周长生震撼莫名,亦是悲愤交加,感慨莫名。

    虽然于这现世的历史,和周长生梦中差异颇大,但祖龙不愧是天地之间第一位皇帝,的确是雄才大略,让人敬佩。

    “于那梦境之中,我为大秦相国,却不能带领大秦走向辉煌,反而伐天失败而害死嫣儿,导致人族尽灭。”

    “好在于这现世之中,吕刻舟为大秦定下三策,终究为人族迎来一线末日生机。”

    “只要我人族不灭,大秦不灭,伐天弑神,指日可待!”

    周长生拳头攥紧,咬牙切齿,忽觉一道目光似笑非笑,正饶有兴趣地望向他。

    周长生顿时大惊失色,慌忙恢复平静,却心知自身的异样,决计逃不过夫子的法眼,不禁头皮发麻,心中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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