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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玉碎瓦全

    “若是人生可以重来,本相名义上假装奉天尊神,暗地里则积蓄实力,团结天下豪杰英雄,待到有足够实力之时,再来个天翻地覆,弑神灭天,还我人族九州于清明!”

    于这生死存亡之际,已是垂垂老矣的周长生,面对神都妖魔遍地而无惧,纵声大笑,傲然抬头望向天穹之上的仙人。

    “可笑!”

    仙人立于白云之巅,俯瞰篝火上即将被焚烧的周长生,不屑冷笑道,“人族命如蝼蚁,便是时光可以倒流,便是真如你所言,你人族亦绝无可能伐天弑神成功。祖龙无论多强,依旧会陨落——蝼蚁,终究只能是蝼蚁!”

    周长生默然不语,一直到仙人狂笑够了,不再多言。

    周长生这才淡然而道:“祖龙虽陨,不敌尔等仙人,却为我人族而战死,虽死犹荣!死后龙躯更是以补天门,为我人族迎来无神时代。”

    “若是人生真能重来,哪怕天地永夜,凛冬无尽,但只要未有妖魔作祟,三百年间,我人族定能东山再起,传承不灭。”

    “只要人族不死,哪怕只剩最后一人,我人族亦要——伐天弑神,永不屈服!”

    言罢!

    “轰!”

    无尽烈火冲天而起,焚烧周长生的经脉和经脉,但周长生却大笑不止,傲然站着而逝。

    “汝此一生,可有遗憾?”

    生死之间,有伟岸苍老之音,骤然在周长生的耳畔响起。

    “吾这一生为国为民,不负先王,不负今王,不负天下,亦不负万民百姓,却唯独辜负了一人。”

    感受着生机的流逝,周长生并未畏惧,而是叹息而道,“吾之结发妻子名慕嫣儿,嫣儿本是大家闺秀,却从未嫌弃我这寒门穷小子,多年来不离不弃,助吾连中三元,高中状元。”

    “吾金榜题名,春风得意,毅然远赴边疆为将,嫣儿亦无怨无悔,默默盘起长发,换上粗布麻衣,随吾远赴边疆,同甘共苦。”

    “吾在外代表征战,南征蛮族,北伐夷族,二十年间纵横天下,终结五百年战乱,但吾妻却一直颠沛流离,从未曾有过一天富贵生活,尝尽人间疾苦,却从无怨言。”

    “好不容易天下太平,先王却伐天被囚化而黑龙。吾临危受命,于咸阳金銮殿召集百官,写檄文而伐天,嫣儿率先自刎,以为天下先。百官无不敬佩,纷纷自刎。先王龙躯万里戮群仙,补天门,却最终战死。”

    “吾恨不能随吾妻自刎而去,却背负国仇家恨,只能以此残躯苟活于世,辅幼主登基为王,复行伐天大业。”

    “奈何三百年凌云壮志,一千二百个春秋雨雪,最终却是如梦亦如电,如那镜中花,水中月,不过只是大梦一场。”

    言及此处,周长生白发如雪,扬天叹道,“若是人生真能重来,吾亦要伐天,但决计不会让嫣儿香消玉殒,死在吾的身前。”

    轰!

    无尽大火淹没天地,也将周长生彻底淹没。

    ……

    “周长生,周长生?”

    周长生模糊之间,耳边,忽有一道柔声温语响起。

    “我不是被妖魔焚烧于神都,仙人亲自点火,我不应该是元神俱灭,灰飞烟灭了吗?缘何我还……活着?”

    周长生缓缓睁开眼,却见四周客舍空空无也,炎火石灯笼高悬房梁之上,窗外漫天飞雪,天穹一片黑漆。

    于那竹林私塾之外,大河冰封八百里,岸边积雪厚厚,两岸百里无人烟,依稀残留着三百年前的渔村残骸。

    借助灯笼烛影,周长生望向墙壁,惊觉自己身材瘦弱,根本不是那个哪怕老了,依旧是身材伟岸的大秦相国。

    周长生顿时意识到,原来他不过是大梦一场,梦回三百年前罢了。

    只是,缘何那梦境之中的一幕幕,却如一幅幅水墨丹青画卷,不断在脑海中出现,清晰可见。

    “周长生,你业已昏迷三天,你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去寻夫子为你把脉。”

    眼见瞎眼少年苏醒,绿裙少女不禁松了口气,婀娜袅袅起身,转身就要离去,却忽被周长生一把握住如玉小手。

    “嫣儿,谢谢。”

    周长生语带哽咽,望向少女的目光满是怜惜和内疚。

    言罢。

    眼见少女俏脸涨红,目带羞恼,周长生这才醒悟,始终此乃现世而非梦境。慌忙收手。

    慕嫣儿也未喝斥,只是走得更快了,很快便消失于茫茫雪地之间,只残留一缕芳香随风而来。

    “梦中我是浑浑噩噩的无知小子,一直因身份而自卑,虽和嫣儿在一起多年,自卑之心却从未消失过,这亦是我发愤图强,试图去边疆以军功快速崛起之缘由。”

    “可周长生啊周长生,你纵然武功威震天下,文治天下归心,便是周公亦无法相比,可你却终究负了结发妻子啊。”

    周长生闭目许久,一颗激荡之心这才缓缓平复,但周长生哪怕再次睁开眼,眼中亦是感慨万千。

    既已苏醒,周长生冷静下来,仔细斟酌,已知晓那所谓的梦境,根本不符合现世历史,纯属臆想。

    可始皇帝化身万里巨龙,以身补天,为人族延续生机之壮举,周长生却隐隐觉得,这或许不是臆想,而是——为真!

    只是那梦中诸多人或事,凡其种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究竟何谓真何谓假,一时间,周长生忽有“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之感,根本无法分辨虚实。

    但有一点周长生却已确定,那梦中的一袭绿裙,便是他此生的挚爱,是他值得用一世去守护的白月光。

    “我和嫣儿相濡以沫,夫妻情深,在梦中几十年朝夕相处,但在现世之中,嫣儿却只是对我心有些许好感,并不反感我,对我有几分好奇,仅此而已。”

    “今生今世,我是追求嫣儿为妻,还是选择放手,以免现世亦会辜负于她?”

    一时间,周长生有些迷茫。

    慕嫣儿是绝世罕见的好女孩儿,周长生既已认清本心,自不愿意放弃。

    但于慕嫣儿而言,她和周长生走在一起,究竟是福是祸。是否会害了她,周长生却举棋不定,颇为踌躇。

    “周长生,你乃男儿大丈夫,若是对那丫头有意思,当追则追,何以优柔寡断?”

    忽有冷笑声响起,周长生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一位布衣驼背,跺脚的青年奴仆,手握扫帚,正于窗外打扫走廊处的积雪。

    “长生见过卫师兄。”

    周长生赶紧起身,执兄长大礼,毕恭毕敬,眼中满是感恩。

    于那梦境之中,周长生虽是夫子学生,然而事实上,却是卫国忠代师授业。

    周长生在梦中读书考取功名,除了慕嫣儿之外,便是卫国忠的支持最大。

    甚至周长生远赴边疆为将,初时举步艰难,亦是卫国忠带着众师兄弟奔腾千里而来,也“投奔”为幌子,帮周长生训练兵卒,发展民生。

    周长生征战天下,卫国忠亦是一直追随,帮周长生稳定大后方,让周长生能安心征战,从不担忧粮草后勤。

    及至天下大定,周长生入咸阳为相国,被天下质疑,百官刁难之际,卫国忠也从未离开过,反而一直是周长生最坚定支持和追随者。

    而后伐天三百年,卫国忠面对仙人招揽而无视,面对妖魔威胁而无惧,最终全族被妖魔吞噬。

    最终,妖魔以卫国忠为威胁,试图强迫周长生屈服,卫国忠大笑咬舌自尽,以免周长生一世英名尽毁。

    于周长生而言,卫国忠既是仁慈兄长,亦是良师益友,更是数百年间除了慕嫣儿和祖龙之外,最值得信任之人。

    如今能再见卫国忠,周长生自然高兴,却又莫名难过。

    昔日那位风流潇洒,名满咸阳的儒家贵公子,那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卫大公子,如今却驼背跛脚,哪里还有半点潇洒可言?

    周长生已知晓夫子之神通广大,又历经梦中数百年,如今梦醒,自然也知晓,眼前这跛脚青年绝非私塾仆从,而是夫子最得意的三弟子。

    只是夫子的大弟子和二弟子是谁,哪怕是梦中数百年,周长生亦一无所知。

    周长生猜测,他所历经的梦境,恐怕是被篡改过的,很多天机被刻意遮掩。

    但即便如此,结合跛脚青年对自己的多次提点,周长生对这位梦中挚友兄长,自是恭敬不已,亦感慨不已。

    “难道这小子知晓我斩了黑蛇救他,不对,这绝对不可能,此事除了夫子之外,就连那白素小丫头都不知晓,周长生他一个还未正式修行的眼瞎少年,他决计不可能知晓。”

    眼见周长生情绪不对,卫国忠顿时皱眉,却又觉得自己多想。

    “三日前夫子传道,而你小子昏迷三日,莫非于那梦境之中,你……见过我?”

    卫国忠忽而心中一动,试探问道。

    周长生顿时沉默,目带犹豫,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原来如此,难怪。”

    卫国忠却未多想,而是如释重负,不禁抚掌大笑道,“夫子言出法随,虽能一语而让人‘得道’。”

    “然而夫子曾周游列国,布道天下,但可惜,真正能因夫子一语而得道者,也唯有大师兄一人而已。”

    “没想到时隔多年,于这区区荒山野岭无名村落,竟又有你这瞎眼奴才,因夫子一语而得道,妙哉,奇哉,大善,大善!”

    言罢,卫国忠抚掌大笑,颇为欣慰。

    只是周长生却隐隐觉得,卫国忠这笑中有泪,其泪如血,其声如泣。笑声虽欣慰畅快,却亦是充满忧虑和追忆。

    “看来我那位大师兄,定是一位惊天动地的盖世男儿,只可惜于那梦境之中,夫子一生都在私塾闭关修书,除了卫师兄之外,我从未见过大师兄和二师兄的蛛丝马迹。”

    周长生一念及此,不禁哑然失笑。暗道,我如今连夫子的记名弟子都不是,何必多想?

    “小师弟,嗯,虽然你还未拜入夫子麾下,当不起这称谓,但为兄看好你,私下里,你可称我一声‘三师兄’。”

    似乎解开了某个心结,又似乎真心欣赏周长生,亦有可能是周长生“梦中悟道”的缘由,无论缘由为何,总之大笑之后,卫国忠对周长生的态度,明显变得亲近不少。

    “长生见过三师兄。”

    周长生执大礼,复而再拜。

    “行了行了,你这小子好是好,却也太过于无趣,也太严苛于礼法。和大师兄简直是两个不同极致。”

    “那儒家虽重视礼仪,孔圣再世之时,更是以恢复前朝大周的‘礼乐仁和’为终生梦想。”

    “但夫子这一脉,却是诸子百家同修,只不过以儒为外相罢了。”

    顿了顿,卫国忠压低声音,“小师弟,你别看夫子素来严肃,不苟言笑,实则暗地里,夫子他……哎哟喂,痛!”

    卫国忠正要多言,忽而捂着脑袋哀嚎,周长生这才发现,地上多了一个黝黑无光,看似平平无奇的七寸戒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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