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两人走后,刘公公看着他们的背影,怔怔出神。
“大伴,有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刘公公摇摇头,“皇上,什么都没有,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并没有古怪的气息,也可能是咱家愚钝,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过,那么重要的事情,真要交给他们两个吗?这两个毛头小子,不知道厉害和轻重,我怕他们会…”
皇帝此刻却笑道,“朕要的就是如此,只有毛头小子,才无惧无畏,大乾朝廷延续了这么久,皇亲国戚,勋贵子弟,一个个的高高在上太久太久。
毕竟,那些人和朕沾亲带故,大乾朝廷的法度都施展不到他们头上,文武百官之中,更不知有多少是属于他们的人,今天的场景,你也看见了,朕还算大乾的皇帝吗?”
天子一怒,自然可以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杀人解决不了问题,至少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刘公公有些唏嘘,只是,这些都是开国皇帝留下的仁德,到如今,却要由当代天子亲手打破。
作为制度的受益者,千百年来,荣华富贵也享受完了,无数的骄奢淫逸之徒,醉生梦死之辈,可曾记得祖上的荣光。
只是这样也罢,做个富贵闲人,大乾足以养他们一辈子。千不该,万不该,丝丝缕缕的线索,指向他们,除了富贵之外,他们似乎还想更多东西。
“再让他们蹦哒一些时日,毕竟往后的日子,再不可能了。”
另一边,苏秦和西风跟随着侍卫出宫,走出宫墙之外,这才放松了一些。
进入皇宫之中,无处不在的压抑之感,让苏秦无法言说,似乎自己稍有异动,就会遭遇雷霆手段。
尤其是面对刘公公的时候,哪怕是病虎,也有着山大王的威势。
“看来这个爵位,与其说是奖励,倒不如说是另一个火坑。”
西风听后噗嗤一笑,接着回答,“你这话要是让其他人听见了,特别是那群读书人,第二天就会指着你的鼻子骂。
封侯拜将,在读书人的思想里不是最光荣的事情吗,我记得,你加入锦衣卫之前,似乎也是个读书人,只是没考取上功名。不过眼下你算是光宗耀祖了。”
苏秦有些愕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不过他没有接这个话茬。对于此身的过去,故人,家世,他算是一个过客,如同看电影般了解。
不过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会希望自己能够有,那么荣耀的一天,哪怕身归故里,十里八乡在祭奠之时谈论生前事,也会有辱荣焉。
只是,书生指点江山时的纸上谈兵,若是能够用得上一二分,这天下就不会是这个样子。读书有用,只是读书人不一定有用。
在前世,就算是读书人,也不得不脱去身上的长衫,去趟俗世的泥潭,可是身上的长衫丢了,心里的长衫,又该怎么脱呢。
那是理想和现实的割裂,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和自己和解。
两人继续前行,没过多久,只听见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群鲜衣怒马的勋贵,停在两人身边。
领头的是个面色红润的少女,穿着一身白衣,男装打扮,看起来英气十足。
“你们二人,就是皇帝舅舅新封的子爵,苏秦和西风吗?
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样吗,就你们两人也配天下第一的名号?”
少女说完,几个勋贵附和着。
“上官公主说得对,他们两人看起来还没有我家的护院厉害,如此弱不禁风,能干得成那般大事?”
“说得好,我看呐,就是这讨人厌的锦衣卫自己贴金,里面没有行家,随便推两个人来糊弄皇上的。”
“哎呀,锦衣卫那里一群草包,哪一个见到我们不点头哈腰的,跟孙子一样,以为自己穿了身皮就翻身了,想得倒美…”
说罢几人哈哈大笑,似乎哪个勋贵家里的后辈如果加入锦衣卫,那是一件笑掉大牙的事情。
苏秦不想理会这明显过来给下马威的几人,带着西风就想离开,只是偌大的路口,堵住了几匹马,将路面压得严严实实,显然是不能这么轻易放他们离开。
“给姑奶奶回话,没听见吗?”
上官彩看见两人不仅不搭理自己,甚至还想离开,下马后当即就一鞭子挥过来,却被苏秦闪开,紧接着握住鞭子,将上官彩往自己的方向拉扯。
“哎呦…”
随着一声惨叫,上官彩摔了个屁股蹲,身为武者,这根本算不上伤,她不觉得很痛,只是觉得十分丢脸,当即羞红了脸。
“看,还看什么,别人都这么欺负我了,你们还不赶紧上!”
说话间,几个纨绔摩肩接踵的一拥而上,下一刻,却一个接一个地被打飞,倒在地上哀嚎。
打女的苏秦下手不重,但这下换人了怎么可能留手,一个个的身上都挂彩骨折,当即鬼哭狼嚎了起来。
而这动静,似乎惊动了停住的马匹,嘶哈嘶哈的叫喊着,紧接着一匹接一匹直直地朝着上官彩的方向践踏而去。
哪怕她武道在身,身为女子没有吃太多的苦,更不用说去练习那些金钟罩之类的武功,毕竟武功是一时的,漂亮才是自己的。
受惊的马匹威力惊人,踩在身上不死也重伤,电光火石之间,苏秦后发而先至,却是赶在马匹脚踏之前来到已经恐慌的不能动弹的上官彩面前,只是却来不及带走,只能停在原地,将她护住。
马蹄踩在苏秦的身上,就像踩着铁块一样,只听见几声连绵的咚咚的声响,几匹马就都跑远了,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至于苏秦和上官彩的姿势,就显得有些暧昧几分,上官彩毕竟是女子,身材娇小,被苏秦牢牢护在身下,短短片刻时间,就从生死危机转变,让她的大脑有些过载。
只是,苏秦已经起身,迎着西风有些戏谑的眼神,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衣裳,已经破了几个大洞,赫然是马蹄的形状。
而上官彩已经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只是口中还在含糊着“你…你…我…我”的话,苏秦后退几步,和西风对了个眼色就准备开溜。
“方才得罪之处,还请阁下恕罪,不过我全程都没碰过你,天地良心可作证。
再有,如果不是你们先招惹我们,我也不会出手,也不会出现这种意外。
总之,希望不会有下一次,我们先行一步,告辞。”
等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上官彩才像回过神来,看着旁边蜷缩成一团的几个人,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几个真是废物,一直哎呀哎呀个不停!”
听见她的话,骨折的几位仁兄当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只是脸上痛苦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们,别说是他们,就是上官彩长这么大,都没吃这样的亏。
不过看见几人的惨状,她脸上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行吧,你们几个赶紧离开去好好看病。”
几人得了命令立刻互相搀扶地准备离开,但接下来上官彩补了一句。
“对了,今天的事,一个个的都给我守口如瓶,谁要是敢说出去,哼!”
说罢,拍拍手自顾自地离开了,只留下几个难兄难弟相顾无言,只能苦逼地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另一边,西风和苏秦走在路上,不时引起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两人出门之时天还是黑的,眼下已经天光大亮,早起讨生活的人,路边的商贩,酒楼客栈胭脂水粉都陆陆续续地开门,看着从门口走过的怪人,不由得多瞟了两眼。
锦衣卫总部距离皇宫还是有些距离,苏秦打扮分明是权贵,但身上衣物却如此破烂不堪,实在是不能不引人注目。
终于,西风也看不过去了,停在一间丝绸店外。
“说起来你这么多年都没领锦衣卫的俸禄,都发到我手中了,不过想来你现在也不需要了。
那就当我请,送你两身衣服的了,走吧,进去瞧瞧。”
看着其他人的眼神,苏秦也不怎么自在,笑了笑跟着西风进入店中。
“两位客官,欢迎来到小店,店里有各类精美的丝绸布料,各式各样的款式,保证穿在两位身上舒舒服服的。”
西风颔首,看向老板娘,“给这位公子量量身材,挑选几件合身的衣服,至于银子不用担心,管够。”
听见这话,老板娘笑靥如花地将苏秦拉到身边,紧接着脱去他的衣裳,看见他身后几个破洞,还不由得嗤笑出声,但随即又捂住自己的嘴。
不过,她的手艺确实不是盖的,半个时辰之内,从身材尺寸到丝绸布料的选取,再到衣服的制成,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西风当即也是大大方方的给出银两,在老板娘的“恭送客官,欢迎下次再来”的祝福声中,两人旋即离开了。
不得不说,许多贵的东西的确是有的贵的道理,苏秦换上新衣之后,更是如同贵公子一般,不过西风的气质就让人难以接近,没人敢靠近,那些少女妇人也只敢偷偷摸摸地看上两眼。
武道,就是一个去芜存菁的过程,苏秦融合了天剑门几千年的武道之路,本就极不寻常,他的生命力,血气远远比其他人旺盛几分。
而且,苏秦的身上,并没有武功的痕迹,长生道果的加持之下,他的体魄永远保持在最好的状态,虽然只是长生道果附带的效果,但毕竟年华易逝,不会衰老这一点,已经足够吸引人。
武学之路很苦很苦,稍不注意就会走火入魔,身受重伤,而武道境界的增加,意味着身上的伤疤又多了几分。
除非突破先天,否则伤疤要跟一辈子,就像暗伤一样,一直存在。
“说起来,我们不仅可以去藏经阁,好像也能去大乾宫中内库挑选宝物,这内库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
西风缓缓开口,“你之前只是个普通的锦衣卫,当然不知晓。
大乾藏经阁收集着千百年来的武道经典,是天底下所有武者的梦中圣地,而大乾内库之中,放着所有的奇珍异宝,珍惜药材,数不清的丹药。
甚至在传闻中,有许多大乾建国之前的事物存在于此。”
苏秦来了兴趣。
“大乾建国以前?那岂不是里面存放着历史?”
苏秦对于这个世界历史上的某个空洞一直铭记在心,只是,似乎从来没有人讨论这些东西,眼下,终于有了接触那些事物的机会。
“如果这样,是不是那些东西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甚至是,来自于不同时代的东西?”
紧接着苏秦看向西风,对于京城的事情他了解不多。
“对了,在京城之中有没有哪户人家喜好研究历史,特别是大乾建国以前的事情,对这些过往,有人熟悉吗?”
听着苏秦的问话,西风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开口。
“有自然是有的,京城之中有京都书院,院长名为欧松,他由爱古籍孤本,算是京城之中的一个奇人,如果你有关于历史方面的问题,或许可以找他。
只是,你若不报身份无法见他,若暴露身份…这位欧松院长,似乎特别讨厌锦衣卫,连带着整个书院,都不肯接纳一个锦衣卫。”
不过对苏秦来说已经足够了,至少给了他一个方向,而且,他有一种感觉,这个书院院长说不定能给他一点惊喜,只是,因为锦衣卫的身份,就算见面,恐怕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无论如何,都得好好谋划几分。
而另一份奖励,去往宫里的藏经阁,虽然苏秦心里很迫切,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
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将有一段安静的日子,但之后,恐怕就不得安生。
只是,大乾皇宫并非天剑门能比,藏经阁的看门人,也并非谢长老。他不可能独自一人,身边或许会有不少人盯梢。
哪怕他过目不忘,但是从头到尾一本不漏的看完所有的武功秘籍,或多或少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而且这次,再没有谢长老那样的人帮自己打掩护,毕竟自己在天剑门的事,逃不开他的眼睛,甚至于他一清二楚,还在为苏秦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