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星瑶回到小镇的这一个星期,过得很闲适。
她家的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银杏树,是爷爷奶奶结婚的时候种下的,现在枝繁叶茂,树上的叶片边缘开始慢慢泛黄,每次银杏树上覆满金黄,地上铺满层层软毯的时候,爷爷奶奶就会一起拍一张照片,放在他们充满回忆的相册里。
在她出生之后,也有的一般独属于她的记忆相册,满满的都是她和爷爷奶奶的回忆,也只有她们都回忆。
楼星瑶躺在银杏树下的躺椅上,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她身上留下点点光斑,和着风,是流动的灿烂。
她闭着眼睛,点点阳光映照在脸上,并不刺眼,感觉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场秋天的浪漫里了。
这些天她完全放空了自己,像是回到小时候一样,每天睡到自然醒,才起来吃奶奶放在纱罩,或者我在锅里的早饭,吃完饭,站在银杏树下挑喜欢的叶子,尝试做成书签,闲适轻松。中午做好饭,等爷爷奶奶回来,一起说话聊天,吃完饭就躺在银杏树下,晃晃悠悠的过一下午。
这样的一天很快,也很轻松。
她回来的时候,也没敢跟爷爷奶奶说她毕业后这一年的事,怕他们心疼,不好受。那些钱也不好拿出来,只能拿出一小笔钱,说是工作做得好,拿的奖金多。
回来也只说,是觉得压力太大了,想回来歇歇,换一个地方重新工作。
两个老人也没有催她,由着她在家里放松,怕她心里有事儿,没说出来。
每天都被爱慰藉着,整个人像沉浸在蜜糖里一样,现在也没有经济上的压力,可能这一段儿时间,是真正独属于她的,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了。
她转着手中的银杏叶,遮到眼睛上方,阳光照射下的银杏叶,多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光华,茎叶清晰可见,每一片都不同。
只可惜她的清闲被人打破了。
来人不请自入,沉重的脚步声踏在银杏叶铺成的地毯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脚步声不是爷爷奶奶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
楼星瑶睁开眼睛,皱着眉头朝声源处看去,是个有些眼熟的男人,只是她记不起来是谁了,“没有经过主人家的同意,直接走进来,算是私闯民宅吧。”
来人脸上挂着的笑意微微一僵,稍显俊秀的脸庞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自我介绍,“楼星瑶,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吴其啊,我们高中三年都是同学,一个班的,你想起来了吗?”
楼星瑶坐起来,手搭在躺椅的扶手上,没理会他的自我介绍,“所以你为什么闯进我家?因为你是我高中同学?”
高中三年,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她不想辜负爷爷奶奶的期望,就只能拼尽全力,埋头苦读。
所以她跟高中同学的关系其实很一般,没有什么同学情。对他印象也没有多深刻,只是觉得脸熟而已。
稀薄的同学情,不是他不经主人同意,就擅长民宅的理由。
吴其脸上有些不好看,但他很快克制住自己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分寸,我刚刚从门口路过的时候,看见你躺在那里,就不自觉走进来。”
他像是完全没看出楼星瑶的不耐烦,还在试图延续他们的同学情,“楼星瑶,好久没见,你变得比我记忆中更漂亮了。”
楼星瑶很无语,这人怎么这么喜欢自说自话,她跟他很熟吗,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我家人每次出去,都会把院子的门关上,你是怎么路过认出,躺在躺椅上,脸被银杏叶遮住的我。”
“透视吗?”
吴其表情僵硬,他没想到现在楼星瑶这么难缠,完全不顾及他们的同学情,果然是在外面跟那些富家子弟玩,把眼界提高了,看不起他们这些老同学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一个玩烂了被抛弃的女人,要不是看她那张脸长得漂亮,身上带着一大笔钱,他怎么可能会想着在她受情伤的时候,趁机而入。
真是不要脸的贱人,给脸不要脸,还以为自己是被那富家子弟,捧在手里的玩意儿吗,他要是把这事说出去,她的名声都能烂透,连带着她家里那两个老家伙都讨不了好。
吴其强迫自己忽视了楼星瑶的讽刺,紧紧盯着她那张芙蓉脸,因为被践踏自尊而升起的怒火,慢慢消散,眼里也不自觉带上几分痴迷,难怪能被有钱的男人看上,被抛弃也是因为性格吧,女人就要温柔贤惠,像个刺猬一样的女人怎么嫁得出去。
他脸色涨红,一副在面对暗恋女神不好意思的样子,“可能是门没有关严,被风吹开,我经常从你家这边路过,也习惯性地看你家院子里的这棵银杏树,也就是那习惯性的一眼让我看见了你。”
说着他声音里带上了笑,像是跟朋友闲聊一般,“楼星瑶,我对你印象挺深的,你家院子里的树也很有名,每到10月、 11月的时候,都经常有人来拍照留恋。”
吴其等着楼星瑶的反应,他自认长得不差,在高中的时候还被评为了班草,个子也高,有1米8,今天得到消息,他还特意穿了白衬衫,打理了自己的头发,整个人站在那儿,也是长身玉立吧,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看他呢。
楼星瑶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喔,我不喜欢,没有界限感的人,我们读书时几乎没说过话吧,不算熟,所以你现在可以从我家里出去吗?我最近心情不好,不喜欢见陌生人。”
说完她朝院门那边点了点头,“门在那儿,你可以出去了。”
她毫不留情,吴其也没脸再站下去,只能强撑着跟她道别,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咬牙切齿。
快要踏出院门的时候,突然被叫住,“喔,对了。”
他有些惊喜的回过身,他就说一个刚被抛弃的女人,怎么受得了被一个帅气的男人温柔注视,看吧,这不就开始挽留他了吗,只是她先前说话太难听了,完全没考虑过他的感受,所以他也不能太上赶着了,欲擒故纵才能让人心痒难耐,念念不忘。
回过身那一刹那,脸色有些冷淡,很明显在介怀楼星瑶先前说的话,“什么?”
完美的气泡音,他心里暗暗嗤笑,肯定更舍不得他了,他凭这个气泡音,勾了多少女孩子的心。
楼星瑶看着他得意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这人表情也太丰富了吧,跟个调色盘似的,“下次,哦不对,没有下次,以后从我家门口路过的时候,别探头探脑,直接闯进来了。”
吴其脸上一黑,转身就走,他一直都是被女人捧着的,还没有谁对他这么不客气过。
出门他就给那个联系他的神秘人发消息,“你确定楼星瑶刚刚被抛弃,还带着一大笔钱吗?怎么油盐不进的。”
对面那人回消息很快,显然也一直在关注这边的消息,“当然,我不是给你看过照片了吗?她要不是被包养,怎么可能进出那么多高端场合。”
吴其再次确认后,才收起手机,又朝身后的院子里看了一眼,忍住自己的脾气,再次谋划起来。
电话那头的张意,看着吴其发来的消息,不屑地撇了撇嘴,要不是楼星瑶老家那边太偏,她家里手伸不过去,她才不会去找跟楼星瑶有同学情的人,有共同话题,动作才能快一点。
吴其就是这个时候入了她的眼的,长得还行,表现出来的性格也很温柔,骗了不少女孩子的心,正适合受情商跑路的楼星瑶,到时候被骗身骗心,连钱也被骗走了,她就是一个笑话。
当然,她一开始没想用这么温和的手段的,毕竟赌和毒才是最快让一个人沦陷的方式,只可惜楼星瑶唯有的两个亲人还是老人,赌跟赌完全沾不上。
传销骗人也不好弄,楼星瑶精着呢,就只能迂回了。
但要是,吴其不行的话,就别怪她下重手了,楼星瑶被绑架过,她家里人你可以尝尝这个滋味嘛,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多好。
到时候出点意外,一不小心撕票,人财两失,那时候能打击的楼星瑶一蹶不振吧。
张意想象着楼星瑶落魄颓废的场景,吃吃的笑出声,眼里满是恶毒,“楼星瑶,你可千万要按我给你规划的未来走啊,毕竟,这是能选择的最好的一条路了。”
“庆幸我的仁慈吧。”
她笑着把吴其重逢剧本失败的事,告诉了李尔。
这件事还是李尔给她的灵感。
但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李尔谋划的,她家跟云城齐家有一点联系,刚好知道齐家家主最宠的小公主,跟楼星瑶有一点龃龉,就把用春秋笔法,把楼星瑶机场在机场跟她们的冲突,说成被抛弃受刺激太大而变得疯魔的事,当笑话说给了那位小公主听。
但没想到,那位小公主会直接给她支招,让她去为难楼星瑶,明显是想通过她的手做事,她当时心里就有些疑虑,厉州真的不在乎楼星瑶了吗,如果是真的,那位小公主为什么不出手,是有什么顾虑吗?
往深里想,她担心自己成为别人手里的刀,就把这个想法,不留痕迹地透露给了张意,让她去做,成了就给她们出了一口气,没成,也是张意一个人的锅。
……
楼星瑶没察觉到吴其背后的阴谋,当然,察觉到她也不担心,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大家都是老街坊了,现在国家推出的反诈平台,到处宣传,出现什么陌生人,陌生车辆,警惕心比谁都高。
多年的老街坊,感情也好,闲着没事儿就打打牌,聊聊天儿,或者散散步,跟着跳跳舞,基本都是一起行动的,很少落单。
再说个安心的,警察局离这儿也就隔着一条街,乡里乡亲的,也有些情分在。
楼星瑶把吴其赶走,也没有先前躺在银杏树下的心情了,不由得暗骂一声晦气。
她起身蹲在地上,挑喜欢的银杏叶,她先前学着做的书签,好像有点翻车,不是特别好看,她又重新找了一个up主,下面的评论都说有手就会做,她打算再试试。
最后她挑了一些形状完整、颜色鲜艳的银杏叶带到房间里。
又按照视频教程,拿出白色的硬卡纸、毛笔和墨水。跟着up主把银杏叶放在硬卡纸上,然后用铅笔勾勒出银杏叶的轮廓,还可以用毛笔写上几句诗,当然她没写,她没有这个才艺,小时候书法课上得也不是很认真。
等墨水干透了以后,她用剪刀小心地剪下书签,又在背面贴上一层透明的胶带,她拿起来看了看,好看,就是有些空,等爷爷回来请他用毛笔写几句诗,再让奶奶打几个穗子,坠在下面,一家人做的DIY书签就完成了。
她把书签拿到客厅里去摆好,等爷爷奶奶一回来就能看见,到时候就等着夸吧。
果然爷爷奶奶一回来,就看见摆在桌面上的书签,两位老人对视一眼,笑得宠溺,“瑶瑶还是个小孩子呢?”
楼爷爷乐呵呵的,“这是跟咱们亲呢。”
楼奶奶看他笑得不值钱的样子,有些嫌弃地推了推他,难免有些惆怅,“还是长大了,小时候也做过书签,拿着喜欢的,直接夹在书里,有的都烂了,哇哇地哭。”
楼爷爷也想起来了,小时候的瑶瑶,唇红齿白,收拾得干净,走出去就像小仙童一样,不知道多少人逗她,“那次哭的鼻子都红了,委屈得不行,隔壁老唐家的儿媳妇,还拿着糖哄。”
楼奶奶听他说起那个场景,笑得不行,眼里满是疼爱,“她呀,拿着糖,舔两口,哭三声,把咱们这些心疼的人乐坏了,直夸是个聪明孩子,伤心也不忘记吃糖。”
屋里听见动静的楼星瑶一出来,就听到爷爷奶奶在讲她的糗事,脸上不由泛热,她连忙走到两人中间,一手挽一个地撒娇,“爷爷~,奶奶~。”
声音拉得长长的,明显是不好意思了。
两个老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顺着她,转移了话题,拿起桌上的书签,夸她,“真好看,我们瑶瑶手真巧。”
楼星瑶接过话,“就是差点东西。”
楼爷爷看着楼星瑶,点了点她的额头,眼里带着宠溺,“小机灵鬼,是不是差爷爷的字,和奶奶的穗子啊。”
楼星瑶嘿嘿一笑,拉着两人走到桌前,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和针线篓拿出来,摆在两位老人身前。
见两人笑着接过,楼星瑶绕道对面坐下,看着爷爷奶奶动作,两人挨得很近,手臂时不时碰到一起,一次次地,两人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
楼星瑶看着也不自觉的笑,真好啊。
亲密相依,携手白头,被时间酝酿的感情,越发的弥足深厚。
做好后,晾干,楼星瑶拍下来,难得地发了个朋友圈炫耀。
顾辛夷最快评论,“好看,我要,你寄给我,我要右边那个写着‘摄衣更上一层楼,才到层霄最上头’的书签,适合我。
楼星瑶笑着答应了,“马上给你寄。”
顾云川也看到了,他站在阳台上,看窗外舒朗的阳光,笑了,真真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厉州也看到了,当然,不是从自己的手机里,是从楚瑜的手机里。楼星瑶已经把他删了,他看不到。
那一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她现在好像确实完全放下他了。
完全放下的楼星瑶收到了高三班长的同学聚会邀请。
在她犹豫要不要去的时候,看到班长发来的消息,“楼星瑶,你在跟吴其交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