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正好,和煦又不炽热,无孔不入地入侵房间内的每一寸领地,明亮而舒适。
顾云川穿着棉质的家居服,坐在阳台上看书,他眉骨高,眉毛不浓不淡,眼皮很薄,眼角弧度钝圆,眸若点漆。鼻梁高挺,下唇微厚,颜色是淡淡的桃红色。五官优越耐看。
哪怕是在闲适地看书,也保持肩背挺直,气质从容,气定神闲。
身前苦涩的咖啡味和微甜的奶油香,萦绕不散,矛盾的交合,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书后,搭在书面,如同细磨的玉石,指节清晰而匀称,指甲圆润且修剪得一丝不苟,手背线条优美,隐隐透着青筋。
“嗡嗡嗡~”
桌面上的手机轻轻震动,顾云川随手接起。
“云川,你在云城的项目处理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呀。”
电话那头的声音和煦,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试探。
顾云川之所以亲自来云城谈项目,就是因为他想避开母亲一个接一个的相亲安排,一个又一个的世交介绍,非得让他谈个女朋友,马上准备结婚。
说实话,也就顾母和顾奶奶敢这么逼他了,但没办法他在世上最大的软肋,也是这两个女人。
听着顾母语气里的小心翼翼,顾云川也有些心疼,“很快的,您别担心,结束我就回去。”
谁知跟他想象中,顾母不仅没有高兴,还有些失望,“云川啊,你这么快就回来吗,不想在云城再待一段时间吗,妈妈不着急的,你可以在那边散散心,看看景,认识认识一些感兴趣的朋友啊。”
顾云川挑了挑眉,禁欲儒雅的脸上多了几分不羁,身上的矛盾感愈发重了,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探索欲,想剥开他的衣服,探入他的皮肉,触碰到最真实的他。
不急?自打他来云城,顾母就一直催着他回去,顾云川修长的手敲了敲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认识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我对谁感兴趣啊。”顾云川马上提取到顾母这段话里的重点,追问道:“元拓又跟您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我瞎说的,我就想着云城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就说不定就有些品性不错的人呢,嗯,多条朋友多条路嘛。”顾母支支吾吾的,她可不能把元拓供出来,不然,他以后都不敢给她传消息了。
顾云川听见顾母心虚的话,有些无奈,也不戳穿,语气里带着笑,“好吧,他没说什么,但是很遗憾,我在这边真的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人,只能带着谈好的项目,原模原样的回去了。”
顾母想追问几句,但又怕顾云川发现,只能简单关心几句,就挂断电话。
顾云川挂掉电话又给元拓打过去,“你跟我妈传了一些,带着你主观色彩的小道消息了。”
元拓接听后,心虚了好一会儿,才回话,“传什么消息,给谁传消息,传什么消息了,我可没有,你别冤枉我啊。”
三连否认,心虚得实实在在的。
顾云川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端起咖啡尝了一口,也不急着逼问他,“是吗,那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顾云川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气息,元拓听出来他现在心情不怎么好,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认了,反正不管他认不认,顾云川都认定是他了,这会儿抵死不认,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元拓,最大的优点就是——能伸能屈。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好像确实跟顾阿姨说了些你在云城的事,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添油加醋。”
顾云川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继续翻看着手上的书,“那那个所谓的我感兴趣的人呢?”
元拓一噎,这还真是他说的,心里暗骂过顾云川不要脸,他当时的表情明明就是对楼星瑶感兴趣了,但他现在还屈着,他不敢说,“那就是我看错了,我马上去跟顾阿姨解释。”
顾云川给元拓打电话,也只是想警告他,明知顾母身体不好,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他的终身大事,还瞎传一些消息,心情大起大落的对身体不好,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别解释了,解释到最后也是越描越黑。”顾云川确实没想着让元拓去解释,解释到最后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离谱的话出来,“管好你的嘴巴。”
顾云川说完就挂了电话,脑海里有瞬间放空。
元拓听着电话里的滴滴声,也反应过来,暗暗骂了一声自己不长脑子,想着现在的顾阿姨和顾奶奶,忍不住叹了口气。
顾家是京市体育最深厚,发展最强劲的豪门,或者说世家。都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顾家就是这样的存在,它度过了战火的纷飞,朝代的更迭,顺顺当当的传承至今,深耕的各个领域都与上面牵扯颇深,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顾家的家风也很开放,从军的,从政的,经商的,搞科研的,学医的,可以说是全面开花,少有人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有能力的各自开拓发展,没能力的老老实实拿着分红度日。
当然现在也不讲什么嫡庶长幼,而且顾家的家族凝聚力很强,越有能力的,家族资源倾斜的就越多。
因此,顾家在各个领域全面开花,蒸蒸日上。
顾云川这一支,子嗣不丰,到他这一代,嫡亲的家人也就只有姑奶奶,顾父顾母,和顾云川四个人。
一家人感情很好,直到顾云川大四那年,顾叔叔意外车祸身亡,顾阿姨悲痛住院,到现在身体也不好,顾奶奶强撑悲痛陪着顾云川稳定顾家局面,顾云川也在强压下飞速成长。
“感兴趣的人。”他低声念着,面上平静无波,脑海里却想起了那抹勾魂夺魄的笑。
他肯定,是有那么一点,但不多。
真的。
……
细腻丝滑的小提琴声,从琴房顺着打开的窗户倾泻在静谧的白色风信子花海。
一袭白裙,双目微阖,眉眼间带着丝丝轻愁的女子沉溺其中,背后的落地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白色风信子花海,和着乐声摇曳,一层层的花浪向她卷席而来,像是要将她拖进不知名的存在,吞噬、融合,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可在时间的同化中,她早已和它们密不可分,对厉州来说白色风信子的花语是沉默的爱,对她来说却是虚幻的爱情。
多么贴合他们啊,她现在就像被厉州驯化培育的白色风信子,她的存在就代表了对他心中那个人的爱。
楚瑜站在琴房外,眼里带着恍惚,她当时是不是不应该,跟楼星瑶戳破厉州只是把她当个替身这件事。
她眼睁睁看着楼星瑶从明媚的玫瑰,变得自卑落寞,愈发地朝另一个人转变。
我是不是做错了?
琴房外的眼神太过有存在感,楼星瑶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微微叹息一声,停下。
她看着琴房外满脸愧疚的楚瑜,有些无奈,楚瑜一直把她的改变归咎到她自己,觉得她亲手毁了一个女孩子,不论楼星瑶怎么解释,她都觉得是她的错。
楼星瑶放下小提琴,走到楚瑜身边,眼睛直视着她,“楚小姐,我们聊一聊吧。”
不能楚瑜回答,径直走出琴房,前往花海旁的小亭子里坐下。
桌上已经摆好张姨准备了茶点,楼星瑶把其中一份,推给默不作声跟着她坐下的楚瑜。
楼星瑶没有看她,而是把眼神投注在随着风摇曳的白色风信子花海上。
“楚小姐,我不笨。”楼星瑶看着楚瑜有些诧异的脸色,淡淡的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点骄傲,“在进入厉氏集团之前,楚女士就找我聊过,我知道厉州的初恋是薄鹤雅,在后来,身边也有很多人向我透露过她的存在,她的喜好,她和厉州的过往,我都知道。”
“做薄鹤雅的替身这件事,我早就有所察觉,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并不笨,相反可以说很聪明,早在他送我我不喜欢的裙子,住进满是另一个人喜好和痕迹的别墅,听着他好友口中意味不明的话语,我就知道我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楚瑜本来坐在一旁低头沉默的听着,听见她说的话才慢慢的抬头,眼里带着惊诧,其实这些话楼星瑶都跟她说过,只是她没有当真,以为是楼星瑶故意安慰她的,可是现在的楼星瑶真的很认真。
是她太过固执,不听劝了吗?楚瑜开始自我怀疑。
可是既然楼星瑶早就知道,薄鹤雅的存在,她也知道厉州是把她当替身,也知道厉州身边的人不喜欢她,甚至看不起她,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她明明是一个很骄傲的女孩子啊。
楚瑜有些不理解。
“为什么,你为什么……”楚瑜很疑惑,她不理解,爱情对一个人的影响就这么大吗?
楼星瑶笑着拿了一块糕点,慢慢尝着,甜度恰到好处,奶味很重,口感绵软是她喜欢的味道。
“因为我以为,我能够取代薄鹤雅在他心中的地位。就像你面前的这盘糕点,在我刚住进这栋别墅的时候,是没有这盘糕点的。因为薄鹤雅不喜欢。”
说着,楼星瑶又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可是我很喜欢,慢慢的,我让厉州也喜欢了,所以我在想,我会不会也像这盘糕点一样,取代薄鹤雅在他心里的喜欢呢。”
楚瑜眼里带着点复杂,她并不觉得这能代表什么,人怎么能和糕点比,或者说,怎么能把自己和糕点比,这不是,这不是自己就看低自己吗。
楼星瑶看着楚瑜的表情,笑了,她知道,楚瑜觉得她不争气,甚至自甘堕落,可惜在她的人设里,她就是这么卑微,满脑子只有厉州厉州厉州。
她也没在意,继续按她的人设开口,“楚小姐应该知道在一年前我出了一件事,那件事知道的人还挺多的。”
楚瑜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她确实知道,当时圈子里的人都觉得傅媛疯了,她怎么敢的,怎么觉得厉州放过了她一次,还会放过她第二次。
本来厉州对傅媛的处置,让很多人不敢再看轻楼星瑶,正视了她的身份,但没想到她自个儿不争气。
要是她在厉州把她当替身的时候,跟厉州分手,她们这群人还会高看她一眼,但她毫不反抗,顺从地模仿薄鹤雅,自己都不尊重自己,怎么还能指望别人尊重她呢。
“厉州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的,他救了我,之后又在风言风语中保护我,让我觉得我是有依靠的,不是无依无助的。”
楼星瑶眼神恍惚,显然想到当时的心态了,“当时的他对我来说,就像是漂浮在海中,唯一能抓住的一根浮木,所以那个时候的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死死抓紧的他,被无助冲昏头脑的我,底线一步一步往后退,最终,我接受了他对我的安排。”
楚瑜听见她的剖白,脸色缓了缓,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喜,她们不是楼星瑶,体会不到她当时的恐惧。
可是……“可是你被绑架是因为厉州啊,你为什么还要把他当唯一的浮木啊。”
楚瑜不理解,就算厉州是她表弟,她也不能理解啊,“而且,他不仅不愧疚,还,还毫不犹豫地让你当替身,你还能爱得下去啊。”
楼星瑶没忍住弯了弯眼睛,楚瑜真的很清醒,要是所有女孩子都这么清醒就好了,是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厉州,就是最大的施暴者。
但她不能这么说。
“当时的我,想不到这么多,等我清醒的时候,已经泥足深陷了,楚小姐应该知道沉没成本吧,我已经付出太多了,为了他,我逼着自己成为另一个人,逼着自己放弃已有的工作,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跟外界隔开了。”
“我跟外界的联系就是厉州和我最好的朋友顾辛夷,我甚至不敢跟家人说我的情况,我离不开厉州了。”
楚瑜听见她的这番剖白,接受了,比起对楼星瑶因为爱所以打碎自己的骄傲,她更能接受,是因为沉没成本太高,她不得不继续。
她确定,这一切确实是源于楼星瑶自己的选择。
“那你现在,还打算继续投入成本吗?”
楼星瑶有些诧异她的敏锐。
楚瑜看出来了,笑着拿了一块楼星瑶尝过的糕点,“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啦,现在的我已经成长了很多很多,不要太小看我。”
楼星瑶笑了,现在的楚瑜确实和先前不一样了,减少了曾经的尖锐和攻击性,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了,但是依旧的天真,还带着一些女性独有的柔软。
对楚瑜的问题,楼星瑶避而不答,楚瑜也没做过多的纠缠。
送走楚瑜后,楼星瑶换了身衣服,准备去顾辛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