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芮辞的言论,让褚青阳还真有点头刮目相看,到底是重点大学毕业,理论功底着实不弱,观点立意也有一定道理。
经过她这种形象比喻,官场的本质反而变得清晰起来。
【官场的本质是什么,其实官场的本质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权力平衡。】
【所谓:兵者伐谋,政者伐交,王者伐道。】
【上策是用卓越的政治智慧达到平衡,中策是用置换,交换的方式达到平衡,下策才用强硬或者武力的方式达到平衡。】
上次常委会,阮南星扔出【威海银行】这个炸弹,显然是中策,以相互交换的方式,各取所需,初步达成平衡。
但这种平衡,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改变,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宋芮辞知道官场理论,却不一定可以明白官场本质,并且,身为县委书记秘书,她的观点,褚青阳是不好往下接的。
“人类之初,不管是母系社会,还是父系社会......亦或者封建社会,都有特定的规则可循,这些规则以历史的眼光来看,不一定合理,但在当时而言,存在即合理,适用则合理。任何人,面对规则,似乎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适应规则,要么改变规则。但千万不要忘了,建立规则的,往往是金字塔顶端的。”
“你或许觉得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回避或者远离,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规则,无出其外,你适应不了一个行业的规则,很大可行性,你也适应不了另外行业的规则。”
“你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适应规则,另一种人制定规则。期待着,有一天你能制定你的规则,而我愿意成为你规则之内,结构件上的一个元件。”
......
第二天,当褚青阳将文稿交给彭连海的时候,果然如宋芮辞预料的一样,彭连海是不满意的,不知道是真不满意,还是只是在表达一种姿态,一种对褚青阳不满的姿态。
他在褚青阳干净整洁的文稿上,唰唰唰一通乱划,仿佛纯真到极致的女子被他彻底糟蹋,也如一丘白菜被一头肥猪彻底拱了,最后交给褚青阳,说道:“这篇文稿,有没有和政研室或者调研室的同志们商量过呀?”
一听,褚青阳就傻眼了,上次你不是说让我和综合一科的人商量吗?现在怎么又变成政研室和调研室了?
再者,我来县委时间尚短,和政研室和调研室的人也不熟悉呀!贸然去和他们商量,以什么名义呢?
以县委办的名义,人家会不会说他褚青阳端架子,屁股都还没捂热,以借调员的身份去,人家是否会理睬?
以个人的名义去,褚青阳暂时拉不下这个脸面,毕竟舔这种事情,他的骨子里向来没有这种细胞。
当然,从程序上而言,这种类型的文稿确实应该是政研室或者调研室来写,但既然你交给我了,就是我的事,我再去找这两个科室的人商量,是不是显得有点班门弄斧,故意去人家面前卖弄的味道?
想到这里,褚青阳暗自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这只是初稿,我还没来得及给这几个科室的人看。”
没有想到,褚青阳简单的一个回答,却惹来彭连海的不悦,只听他说道:“同志呀,这里是县委,不是学校,也不是教育局。做什么事,都要讲究程序,讲究方式方法,闭门造车是不行的,你这样的工作态度,值得考究呀!要知道,你是县委书记的秘书,位置极为特殊,不管从任何方面都要高标准,高要求地严格要求自己,约束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做好工作,服务好书记。”
褚青阳闻言脸色就一黑,心中不悦,不就是一篇文章的事情吗?哪里来那么多道理可言?你以为自己是县委办主任,说得头头是道,但在我眼里,啥也不是。
心中不悦,嘴上说道:“好的,感谢彭主任提醒和教诲,是我经验尚缺,考虑不足,我一定牢记彭主任教诲,日后尽量补齐短板。”
褚青阳态度诚恳,自我批评,彭连海心中有气,也没办法再撒,便道:“行,你去吧,我这里还有事。”
离开了彭连海的办公室,褚青阳一阵骂娘,再看彭连海改动的地方,刚才唰唰一顿猛操作,此时看,却是啥也不是。
“立意需要明确。”
“不能有指向性。”
“最好提交打印稿。”
褚青阳暗骂:我的立意不够明确吗?以县委的口吻,不针对个人,不针对团体,而是针对迎来送往的现象和风气,还不够明确?我既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指向谁,我的指向性从何而来?看来,宋芮辞说得对,第一稿,无论自己怎么写,彭连海都不会满意,非但不会满意,反而会在此基础上做文章。
至于提交打印稿,这不难,但需要时间。
97年的宁水县,整个县委办一共只有三台电脑,一台在常委办,两台在文印室。
时间不急,褚青阳打算先冷处理一下,等国庆之后再拿给彭连海。
没有想到的是,褚青阳打算冷处理,彭连海却将此事捅到了阮南星那里,说:褚青阳态度不够认真,工作积极性和主动性不够,文章功底也不如想象中那般好,建议多锻炼一下。
阮南星听后,并未就彭连海的话给出结论,而是将褚青阳喊到了办公室,主动邀请他坐下。
褚青阳有点胆战心惊,说道:“阮书记,我还是站着聆听你的教诲比较好。”
阮南星却是一笑,说道:“坐吧,我们聊聊。”
褚青阳给阮南星加了点水,才在沙发上缓缓坐下,屁股却只敢坐沙发的一半,阮南星背靠着沙发,双腿并拢,尽显优雅之风,看着褚青阳说道:“青阳,你来给我当秘书,应该有一个月了吧?”
褚青阳如实回答:“到明天就满一个月了。”
“怎么样,还适应吗?”
褚青阳想了想,道:“说实话,还没有完全适应,但我会继续努力。”
“我听说,对于县委没有解决你借调身份的事,你有意见了?”阮南星言语说得轻柔,但听在褚青阳耳中,犹如五雷轰顶。
褚青阳只觉得后背发凉,一道寒流席卷天灵盖。这是哪个王八羔子说的?我褚青阳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真是捕风捉影,含血喷人。
这是有人在背后捅了刀子,给他穿小鞋了,但这个时候,褚青阳知道,一定不能乱了阵脚,也不能慌乱,一定要稳住,否则,阮南星只会将他看扁。
“阮书记,我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传到了你这里,但我可以以党员的党性保证的是,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甚至连类似的话都没有。”褚青阳面色坦然道。
“那你就没有一点想法?”阮南星继续询问,面色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想法,褚青阳当然有想法,他目前是借调身份,还是事业单位编制,在官场混,如果连公务员的身份都搞不定,还混个毛线呀!
可是,这种话,褚青阳能直说吗?显然不能。
“阮书记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褚青阳的这句话明显让阮南星微微一愣,随即一笑,说道:“还学会卖关子了,好吧,那我先听假话。”
褚青阳说:“假话就是,我有想法。我查阅了宁水县的县志,发现,历史上,从没有县委书记的秘书是借调身份,更没有以事业单位的身份借调的,我成了例外,我能没有想法吗?”
阮南星呵呵一笑,说道:“那真话呢?”
“真话就是,我来县委才一个月的时间,县委没有考虑解决我的借调身份,说明我的工作做得还不够,我应该做的是不断努力,不断提高,而不应该抱怨,更不应该对工作懈怠。同时,能给阮书记当秘书,已经是我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我很珍惜现在的工作机会,不敢得陇望蜀,更不敢好高骛远。我相信,只要我工作做到位了,时间到了,县委一定会为我个人考虑的。”
听了褚青阳的话,阮南星眸子中闪过一丝光亮,说道:“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心里挺想解决公务员编制的。”
褚青阳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阮南星继续道:“没有一来就解决你事业单位转公务员的身份,是按照程序,理应如此,如果一来,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对你而言,不一定是好事。你要清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你是我阮南星自己选的秘书,我既要对自己负责,也得照顾你的成长。否则,如果你顶不住这些压力,适得其反,我不就得不偿失了?”
听了阮南星的话,褚青阳只觉一道暖流划过心田,如沐春风,说不出的舒爽。
是呀,只要阮南星认可自己,那么解决公务员的身份,只是时间问题,既然早晚都会解决,自己又何必患得患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就行了?
让褚青阳没有想到的是,在国庆节前的最后一天,9月30日,阮南星解决了褚青阳的借调身份,也解决了他的公务员身份。
也就从这天起,褚青阳就是名副其实的公务员了。
事业单位转公务员在普通人看来,很难,几乎没有可能性,但在97年时,制度体系还不尽完善,想要解决,只需要通过人事局和县委办,补充特殊人才选拔的相关资料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