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就说刘暮舟举剑割下黄术头颅的一瞬间,不是没人能阻拦,而是没人想得到,竟然有人敢在龙背山下,当街斩杀山主关门弟子!
以至于到现在,吕玥还在震惊当中。
别人不知道,但她十分清楚,几月之前刘暮舟还是个唯唯诺诺的穷小子啊!
但此时,黄术一掌击发,刘暮舟倒飞出去数十丈,重重砸在了早饭铺前的墙壁之中,轰的一声之后,铺子已然变作一片废墟。
黄术死死皱着眉头,一边卷袖子一边往废墟走去,声音冷漠至极。
“知道我方才所用的宝物有多贵重吗?竟然被你这等蝼蚁害得我用了出来!你,要拿命赔。不光是你,还有方才那个人,以及宋青麟!”
黄术步子迈开,便是十数丈之远,只用了两步便到了废墟之外。
观战者中,吕玥眉头紧锁,那杜湘儿心头却在暗喜。
“本来是欠你,却也不想让你这么早死,可你偏偏背着那个姓虞丘的混账的剑!如此,真正两清了。”
黄术望着眼前废墟,冷哼一声,再次抬手,一股子金灿灿的灵气便化作一只十丈只宽的大手,即将落下。
“人的命,得认!拿到手了却不一定就是你的,最终到了我手里,说明那就是我的。”
说罢,虚按手掌,大手瞬间落下。
但就在即将落地之时,一道黑衣身影踏风而来,与方才一样,凌空一拳递出,那好似佛光一般金闪闪的掌印,应声碎裂。
钟离沁重重落地,护在前方,沉声道:“刘暮舟,还活着吗?”
废墟之中传来一声响动,少年人钻了出来,脸上灰尘与血糊在了一起,一只手却还死死抓着剑。
“活着呢。”
黄术见状,笑盈盈开口:“九品宗师?虽然瀛洲武道凋零,但一个九品宗师可不稀罕。”
钟离沁冷哼一声:“要你废话!”
话音刚落,便一个纵身而去,出拳之时正好有锈剑飞会回,钟离沁抓起锈剑,竟是将真气凝聚于剑锋之上。
黄术见状,眉头一皱,刚刚将灵气化为屏障拦在身前,却又觉得眼前一花,刘暮舟再次施展移形换位符,又将剑架在了黄术脖子上。
但这次,他再无禁身符了。
黄术拧着眉头,咬着牙沉声道:“你还上瘾了不成?”
刘暮舟可不管他那个,一把按住黄术头颅,刚要使劲儿,却发现身前年轻人已然消失不见,唯独一束金光而已。
下一刻,刘暮舟只觉得背后发凉,转头之时却见数道金光爆射而来,已然避无可避。
好在是钟离沁一剑刺破屏障,瞬身而来拦在了刘暮舟身前,一剑斩出去,金光皆碎。
姑娘没好气道:“没了禁身符,你这手段就起不了作用。”
说话时,刘暮舟将周围扫视了一圈儿。镇上百姓早已跑光了,但人却不见少。
许多龙背山上的弟子都闻讯而来,屋顶上坐满了人,一个个都笑嘻嘻的,看戏一般。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已是必死之局,我死之后咒印自然会消,你快走吧。”
可钟离沁却抖了抖手腕,拿起没骨头再次攻上前去,并冷冷一句:“废什么话?专心打架!”
事实上钟离沁心中也是极其着急的,心说怎么还不来,我都求你了,为什么还不来?我不想让这个活宝憨货死在这里。
可钟离沁哪里知道,有个中年男子早就到了,但此刻被个读书人手按着肩膀,在木架子前根本就动弹不得。
中年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腰悬长剑,皮肤有些黝黑,眉毛连成了一根线。她死死皱着一字眉,沉声道:“陈九先生,自千年前山外山落户瀛洲以来,可从未坏过规矩。颜四先生与姚五先生对山外山评价向来不错的,但山外山可不是没脾气。要是钟离鸿的闺女在这儿受了什么损伤,你……”
话未说完,读书人手臂微微放低,剑客的腰也跟着弯了下来。
读书人淡然道:“我为你好,孩子们是无意间插入其中,你这个大人若是现身,不光给你飞泉宗惹祸,也给山外山平白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剑客闻言,瞪大了眼珠子:“难道我看着侄女儿受难?回家不得被我夫人打死?你作为学宫十二位祭酒之一,堂堂元婴修士,难不成就憋着让瀛洲动乱吗?”
哪成想读书人微微一笑,摇头道:“裴郇,你说错了,我马上不是祭酒了。”
一字眉剑客闻言,当即闭嘴,只咬着牙望向小镇。
不是祭酒的陈默,可就不再沉默了,裴郇知道他不可能让钟离沁出事。
看了片刻,裴郇嗤笑道:“什么黄术,摆着好看罢了。若沁儿没中那情丝咒,斩他最多十三剑。”
此时此刻,街面之上,黄术虽然以一敌二,但实际上很轻松,他在故意恶心人。
钟离沁自然看出来了,却也没法子。她虽有武道修为,但她更是个剑修,无法动用灵气施展剑术,她的实力连三成都用不出来。
反观刘暮舟,此时根本沾不到黄术衣角。
而此时,一道身影自龙背山而下,落在了吕玥等人前方。
吕玥赶忙抱拳,恭恭敬敬道:“见过大师兄。”
青年摆了摆手,并未理会吕玥,只是皱眉说道:“小师弟,别闹了,处理完后抓紧回山,还需去祭拜祖师的。”
黄术闻言,微微一笑,点头道:“晓得了,这就结束。”
与此同时,钟离沁眉头一皱,大喊道:“姑父!你到底管不管我?”
裴郇欲哭无泪,我倒是想管,可你姑父被个元婴按着肩膀呢。
剑客哭丧着脸望向陈默,苦笑道:“九先生,你这……”
未曾想陈默只是淡淡然一句:“先别吵。”
小镇之中,钟离沁喊了一声之后,一咬牙,后退到刘暮舟身边,没好气道:“你要是敢对我乱来,我……我阉了你!”
而黄术此时,笑盈盈望着二人,咋舌道:“怎么,患难见真情?那我让你们见识见识炼气士的依仗吧!”
话落,黄术翻手取出一道钵盂,默念一声咒语之后,瞬息而已,钵盂便散发阵阵金光,将三人叩入其中。
霎时间,刘暮舟只听的耳畔龙虎嘶嚎、佛音滚滚。
刘暮舟猛然抬头,却见两侧金光大方,十八罗汉各镇一方,当中一人端坐,背后佛印悬浮。
端坐那人,正是黄术,如佛陀一般!
钟离沁面色凝重,这是七阶法宝,小小龙背山,山主不过一转金丹,哪里来的七阶法宝?
“刘暮舟,你再这样愣着,我瞧不起你!”
可问过之后,刘暮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钟离沁猛然转头,这才发现,此刻刘暮舟呆立原地,双目呆滞,似乎被人定住了一般。
佛光之中,黄文哈哈大笑:“如此场面,那般蝼蚁自然会被吓着。也罢,不与尔等玩闹了,死去吧。”
话音刚落,十八罗汉先后睁眼,神态各异。
钟离沁见状,咬着牙,低头看向手掌,借着又望向刘暮舟,气道:“果然男人都不靠谱!”
转过头,少女双眼一眯,伸手而已,没骨头便被她握在手中。
“就凭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话音刚落,钟离沁再不理会情丝咒,一身纯粹剑气井喷一般涌出,瞬息之间,修为便拔高至黄庭三炼,与黄术同境。
黄术双眼猛的眯住,黄庭三炼!剑修?
他赶忙开口:“还不动手?”
钟离沁冷哼一声:“十剑之内,取你性……”
可话还没说完,钟离沁突然之间面色惨白,刚刚升腾而起的剑气,瞬息便消散殆尽。
少女双腿一软,一个踉跄拄剑半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一口鲜血狂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你就如此想让我死吗?”
刚刚紧张起来的黄术也是一愣,旋即捧腹大笑,“你……你这是打算笑死我?”
可下一刻,黄术面色便阴沉了起来。
“今日宜杀生。”
十八罗汉先后暴起,钟离沁苦涩一笑,回头看向刘暮舟,可那家伙还在发呆。
“算了,你护我清白,我陪你死,扯平了。”
但就在此时,钟离沁分明瞧见,刘暮舟眼中泛起了光华!
方才刘暮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间觉得腹中一阵翻涌,他当即便想到了早晨喝下的羊汤!
那碗羊汤已然在腹中,却未曾被吸收,方才被困在此地,佛音响起之时,刘暮舟便稀奇古怪的到了一处正气十足的地方。
有人问他,如此死局,当做何解?
少年答复,没了定身符……无解、
那道声音便又是一句:“画一个不就行了?忘了有人曾以剑气写字了?”
也就是这一句话,刘暮舟双眼猛然睁开。
而腹中羊汤,竟是化作一股浓厚至极的浩然正气,催动着刘暮舟体内气旋,原本只三道气旋的气海,在那浩然正气的温养之下,瞬息之间暴涨成了九道纯粹至极的雷霆气旋。
钟离沁眼前一亮,因为她瞧见刘暮舟的气息在一瞬间攀升至炼气巅峰,周身雷霆炸响,还夹带着一股子浩然之气!
此刻刘暮舟一抬头,见十八道金光身影暴起,可此时在他眼中,十八罗汉动作极其慢。
少年一伸手,拔出背后的剑,开始照葫芦画瓢,以雷霆剑气,凌空刻画出一张正气十足的禁身符!
紧接着,少年淡淡然开口:“定!”
话音刚落,十八罗汉当即定在半空中,就连黄术也是一样,站在原地不得动弹,只一双满是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刘暮舟。
少年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身轻如燕,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十倍,一个箭步便到了黄术身前,二话不说便举起长剑,一剑削落黄术首级。
看着再次滚落的头颅,刘暮舟轻声道:“你说的对,今日宜杀生。”
钟离沁眼前只发黑,却在倒地之前,沉声一句:“你个骗子!”
而此时,解龙镇外,陈默笑着点头:“看来那头青蛟入海了,正是时候。”
说罢,他转头望向宋青麟,轻声问道:“今日之后,刘暮舟自身福缘将会消磨殆尽,若无人帮衬必然一辈子厄运缠身。我有法子让你帮他,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宋青麟咬着牙,沉声道:“死都可以!”
陈默点了点头,微笑道:“随我南下读书十年,你每积攒一份文运便能抵消他一份厄运,十年之后此劫可消。到时候只要刘暮舟愿意,你欠他的因果债,便能抵消。”
宋青麟赶忙点头:“我愿意!抵消与否无所谓,他能活就成。”
这一幕看得裴郇眼皮直抽搐,十二祭酒当中,就只有九先生陈默未曾收弟子吧?
见宋青麟还没转过弯儿来,裴郇气笑道:“楞货,陈先生收你为学生了,还不拜见你先生?”
而此刻小镇之中,钵盂金光骤然消散,有个满脸血污的少年手提黄术头颅,背着黑衣姑娘,站在街头,不断喘着粗气。
天地瞬间清净了下来。
实在是这一幕……太过触目惊心!
那可是施展法宝的黄术,竟然……竟然还是被斩了?
吕玥更是发现,刘暮舟的修为,凭空长成了炼气巅峰!
与此同时,龙背山上一声怒吼传来:“贼子!”
随着声音传来,一道金丹气息陡然而起。无数道灵气箭矢如同雨滴一般自天幕砸落,使得龙背山一众弟子不得不拼命逃离。
而一道老迈身影,即将掠过龙血河。
“贼子!你真该死啊!”
与黄术一样,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却比黄术所施展的庞大极多,几乎是遮天蔽日了。
而刘暮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呢喃一句:“陈先生,你会出手吧?”
南边山丘,读书人嘴角上扬,松开裴郇之后大步迈出,一道高达三千丈的法天象地,旋即出现。
读书人抬脚又落脚,刚刚到龙血河上空的龙背山主便被一脚踩落,龙血河应声截停。
“斩杀瀛洲气运真龙,使我一洲支离破碎,竟然还妄想借鸡生蛋,谁给你的胆子?!”
刘暮舟脸皮一扯,咽下一口唾沫,还是觉得嗓子干痒。
实在是没忍住,终于蹦出来两个字。
“乖乖。”
但身边不知何时走来了个红衣小姑娘,小姑娘扯了扯刘暮舟衣裳,脆生生道:“背剑哥哥,爹爹说这个姐姐生来便有一种怪病,本来是要到十八岁才发作的,但是因为那个什么咒,所以提前发作了。想要救她,便去瀛洲北部的积雷原。还是因为那个咒,只能是你带她去,以你为媒介,接雪原雷霆助她斩杀体内的坏东西。哦对了,脏哥哥,就是你的朋友,会跟我还有爹爹去南海。爹爹说借你的手落下一子,送你六道气旋,算是补偿你了,快快离去吧。”
法天象地消散,老迈到不成模样的金丹修士已然重伤,但他不敢起身,只敢跪在原地。
解龙镇外,杜湘儿面色煞白。
“九先生……不……疯陈默!”
她的耳边也传来了一道声音:“你啊,若告诉刘暮舟黄文有逆转光阴的法宝,路就走宽了。这下欠的账,你且还不完了。”
杜湘儿苦涩一笑,一念之差啊!
与此同时,几万里外的桃花观中,散步中的张青源猛然间一个踉跄,站稳之后,神色便异常凄苦。
“哎呦喂!姓曹的,你他娘坑惨贫道了!陈默,你大爷,读你姥姥的书,大祭酒都能忍的事情,你他娘忍不了?”
玄洲道宫之中,有个老道揉了揉眉心,呢喃道:“疯陈默,斩龙一事与我道宫有什么关系?非要拉我们下水?这个张青源,也是猪脑子。”
灵鹫峰上,武陵菩萨按着布袋菩萨肩膀,微笑道:“我佛慈悲,黄术不会死的,只是如来之路断了。借鸡生蛋,本就是你的不对,别再闹了。再者说,黄术品行不端,与我佛无缘。”
布袋菩萨怒目圆睁,怒道:“疯陈九!”
倒是昆吾洲的楼外楼,有个三百年未曾出门的老人抚须大笑:“这读书人,合我胃口,真疯啊!”
东海学宫,二先生无奈道:“辞了祭酒职位,也不能这么胡来啊!”
一碗羊汤,一碗浩然气。
书生正气滋养雷霆剑气,以楼外楼功法修成的雷霆剑气刻画道门符咒,斩了佛门暗子。
解龙镇里,陈默仰头望向天幕,所说之话,唯独天下元婴能听得见。
“天下兴亡,从来不是我瀛洲一家之事。我陈默今日借少年之手落下一子,恭请诸位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