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长公主以为自己这次九死一生,可她没想到竟会有一个陌生的少女突然冲了出来,甚至还以那纤弱的身体紧紧抱住了她。
匕首没入顾青鸢的肩膀,顾青鸢只觉皮肉撕开,疼得钻心,可这与前世的断手之痛相比微不足道。
她只咬着牙蹙了蹙眉心,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永乐长公主瞳孔一缩,眼中泛起不可置信的光芒。
她竟在保护自己。
西域人见刺错了人,眼底猩红,拔出匕首便要再刺。
可容锦早已纵身而至两人身边,一掌将西域人拍飞。
而公主府的护卫也已拔出腰间佩刀赶了过来,将杂耍团层层围住。
西域人口吐鲜血,眼睛却死死盯着永乐长公主,“贼妇人,你害死了我家大汗,你不得好死!天神一定会送你下炼狱,让你永世不得托生!”
“你是元国人?”永乐长公主震惊的看着他。
西域人状若疯癫,仰天大笑,最后竟眼睛一瞪气绝身亡。
侍卫上前查看,这才发现西域人竟事先将毒药藏于口中,见事情败露便咬破药丸服毒自尽了。
永乐长公主脸色泛白,不待她回过神,便见容锦已将受伤的少女抱在了怀里,脚步快而稳的离开。
“姑母,唤御医。”
公主府中一直有御医随时侍奉,永乐长公主连忙吩咐婢女去找御医,又命身边的女官道:“快去带靖安王去安置那姑娘!”
“姑母,您可还安好?”
容誉吓得脸都白了,他哪里能想到杂耍团竟混进了刺客。
这若姑母有个三长两短,父皇一定会骂死他。
容征难掩幸灾乐祸,火上浇油的道:“三弟这是从哪找的人啊,竟让刺客混了进去。若非方才那小婢女手疾眼快,姑母现在不知要受多么重的伤。你就算想要讨好姑母,也不能这样胡来啊。”
容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次他落了这么大的把柄在容征手里,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姑母,都是我的错,我真的不知道刺客会混在里面。”容誉躬身与永乐长公主赔罪。
容征冷哼道:“三弟日后做事还要三思而后行,若真出了什么意外,你便是把头磕破又有什么用!”
“我……”
“够了。”永乐长公主不欲再听他们争执,冷冷道:“要吵你们回宫里吵去,别在本宫这府里吵。”
她命侍卫将杂耍团带下去审问,沉声道:“本宫还有事情要处理,众位都回吧。”
公主府出了刺客,这宴会自然办不下去了。
众人怕受了牵连赶紧请辞。
唯有杨氏上前道:“殿下,方才那少女乃是臣妇的贴身婢女,臣妇不敢叨扰殿下,可以带她回去医治。”
永乐长公主淡淡瞭了杨氏一眼,“她救了本宫的命,如何能算叨扰。夫人先回吧,待她伤势稳定本宫自会派人护送她回去。”
杨氏还想再说什么,永乐长公主却已拂袖而去。
杨氏满目担忧,永乐长公主脾气古怪喜怒无常,此番青鸢虽救了长公主,可她若误会青鸢有意逢迎,只怕反而要怪罪她。
杨氏叹了一声,但愿靖安王爷能帮上青鸢吧。
锦织纱帐内躺着一小小的身影,宽大的红木床显得她更加纤细羸弱。
永乐长公主坐在桌旁看着,很难想象方才竟是这样脆弱的人儿将她护在了怀里。
“殿下,臣已为这位姑娘处理好了伤口,伤口虽深但幸而未伤及要害,静养些时日便能痊愈。”
永乐长公主点点头,抬手命御医下去熬药。
她瞥了一眼始终立在屋内的容锦,抬步走向床边,“睡了吗?”
“回殿下,奴婢没睡。”顾青鸢低低应了一声。
她想要起身,被永乐长公主止住,“躺着回话便可。”
“多谢殿下。”顾青鸢没扭捏,乖乖躺下。
怪疼的,她也不想动。
永乐长公主见她这般,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语气却依旧薄凉,“现在怕疼了,方才怎么敢冲上来救本宫?”
永乐长公主凝眸盯着她,不肯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你若真被刺客杀了,岂白白赔上了一条性命。”
“奴婢方才……未曾多想。”顾青鸢轻声回道。
永乐长公主眸光渐冷,声音却温和,似循循善诱,“今日若是旁人遇险,你也一定会舍身相救吧,对吗?”
容锦侧眸看了永乐长公主一眼,不快的拧起了眉心。
皇家人永远都喜欢试探人心。
顾青鸢轻轻抬起眼睑,清冷明澈的眸子让永乐长公主微微失神。
“奴婢不会救。”少女一字一顿,声音虽轻却格外坚定。
永乐长公主愣了一下,挑了挑细细弯弯的柳叶眉,“这般说来,你是因为本宫的身份才会舍命相救了?”
“是也不是。”
顾青鸢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高尚的人,舍命救人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今日宴上奴婢只会舍命救三人,那便是永平侯府的二夫人、靖安王爷还有殿下您。”
容锦的眉心似被取悦一般抬了抬。
“哦?这是为何?”永乐长公主倒是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二夫人对奴婢有知遇之恩,奴婢会救;靖安王爷乃明昭战神,守我明昭疆土护我明昭子民,奴可死王爷不可伤。”
容锦嘴角落下,刚有融化迹象的冰山再度冷封。
“可本宫对你既无知遇之恩,亦于明昭无功,本宫有何值得你舍命相救?”
顾青鸢抬眼看着永乐长公主,目光灼灼,“谁敢殿下无功,当年若无您凭一己之力护明昭十年安稳,又如何会有今日之盛世。明昭所有臣民都亏欠于殿下,自然也包括奴婢。”
永乐长公主心口似被什么猛地一撞。
十年的隐忍屈服,堂堂一国公主却要对六十老翁以色侍人,极尽谄媚、极尽卑微。
因为她知道她身后还有母后兄长,还有数万将士子民,以她的尊贵骄傲换得一时太平是她的职责。
她甚至从未想过还能有活着回到明昭的一日。
但当她终得以回到故土时,她原以为自己会受臣民爱戴,可非但无一人对她言谢,那些文人清流反而更希望她自裁以全皇室美名,以死挺起那根早已弯曲的脊梁。
多么可笑!
一群男人面对元国铁骑胆怯求和,却希望用一个女人的死来撑起早已烂掉的面子。
她偏不如他们如愿!
她就要极尽奢靡极尽张扬,就要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让他们时时刻刻记着,就是他们亲手将她这个明昭公主送上了元国大汗的床榻!
她在一日,他们便要一日弯下那根脊梁,臣服于她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永乐长公主转过身,敛下眼眸沉声道:“安心休养吧。”
顾青鸢闭了闭眸子,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一关她过了。
她对永乐长公主有敬重感激也有怜悯,但她舍命相救不全是为此。
她还是想搏一搏。
前世曹玉便是求着永乐长公主才替顾府翻了案,既如此这一世何不由她亲自来。
见容锦仍在原地,顾青鸢牵起嘴角笑了笑,“王爷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虽然她不一定会完全说真话。
容锦看着她惨白的唇,还有雪白纱布上渗出的点点血迹,启唇,问道:“伤口还疼吗?”
顾青鸢微微睁大眼眸,显得有些不可置信。
她以为靖安王也觉得她别有所图,想要盘问她。
可他,竟只问她疼不疼?
顾青鸢移开眼眸,轻轻咬了咬嘴唇。
活着尚且不易,疼不疼又有什么要紧的。
倏然,巍峨高山般的身影扑面压来。
“王爷,您……”
顾青鸢刚启粉唇,两根骨节分明的长指便压覆在她唇瓣上。
一颗药丸划过她的唇齿流入喉中,苦涩之中泛着微微一丝甜意。
而容锦则已直起了身子,将一个小瓷瓶放在了她手边,“此药对外伤极好,且有止痛之效。伤口疼时,便吃一颗。”
顾青鸢心底涌起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见容锦抬身欲走,她开口唤住了他,“王爷。”
她咬咬嘴唇,心里莫名觉得惭愧,“王爷,您知道我是别有所图的吧。”
她并不是光明磊落之人,不值得王爷的优待。
容锦只静静看着她,不答反问,“世上何人没有所图?”
“农民图丰收、商人图获利、学子图仕途,人只要活着必有所图,只要不伤及无辜,有何可耻?不过……”
容锦眸如深渊,有着顾青鸢看不懂幽深,“不过,伤及自身亦不可取,下一次不要再这样了。你不疼,或许会有人替你心疼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