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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 10 章

    所谓的完全一致,并不是指她将两篇文章写得一模一样。

    而是两篇文章的写法一致,错处一致,甚至连得分点都相同。

    施元夕的入学考试中,策论表现较为一般,其原因在于她对朝堂政策了解甚少,许多东西看着都像是凭借自己的揣测写出的,论点平平,却又文采极佳。

    眼前这篇策论,则是完美复刻了她入学策论的优缺点。

    两篇文章出自同一人之手,出现同样的失误,又具备同样的出彩之处,似乎是颇为正常的事,也符合他们这次重考的评定要求。

    ……可这篇文章,就好像是一篇专门为重考定制的文一样。

    若能有这般能耐,便不只是一个甲末那么简单。

    徐京何都觉得施元夕非比寻常,底下的人就更加惊讶了。

    “甲末?她竟真有这样的能耐?”

    “……从前确实听说过,她在女学内表现优异,也一直都有些才名。”

    可在场的人心中都清楚,女学的才名和眼下国子监考的内容,是绝对无法相提并论的。

    “只能说,她为了能够给自己重新建立优势,耗费了不少功夫。”

    毕竟,施元夕之前已经名声尽毁。

    “也是,现在也有些人家,在培养女儿时,会让女儿跟着读书识理,这样一来,女儿日后也能和夫君多些话说,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京中有不少官宦人家也是这么想的,否则国子监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女学子了。

    不过,对大部分的人而言,能粗略读懂就行。

    像施元夕这样的,还是极少数。

    但这个话说出口后,许多人都想到了施元夕的出身。

    她无厉害的父兄,如今名声还坏了,这等情况下,不就只能剑走偏锋,在其他方面下苦工夫去钻营了。

    总归,在大部分人的眼里,她为着名声为着婚事为表现给施家看等等,什么都有可能。

    唯独一点,便是不可能为着仕途。

    这条路对于正常男子,甚至是他们这些有家中背景的男子,都不甚容易,更别说一个女子了。

    大梁还没有这样的先例。

    施元夕的评分让静思台内热闹了些许。

    可还没持续多久,场中的学子便再次变了脸色。

    上首的徐京何,又命人扣下了一个甲等院的学子。

    这学子入学考试的评分与施元夕一样,同为甲末,这次的策论重考,却只拿到了丙末。

    听到了评分后,那学子倏地起身,又急又气地道:“学生从未参与过什么代考舞弊之事,入学考试的名次,也是学生努力了许久的结果,如今徐司业一句重考,仅凭一个临时出题的策论评分,便要定学生的罪!”

    “且今日情况特殊,重压之下,表现难免不尽如意,更有甚者……”那学子猛地回过身,眼神阴鸷,扫向了施元夕的位置:“徐司业都能给一个女子这般高的评分,对学生的评分却如此草率!舞弊之罪太重,请恕学生无法苟同!”

    在他之前,被判定有舞弊之嫌的学子,心中也颇有微词,只是没敢发作出来。

    他的评分恰好在施元夕后边,施元夕得分太高,倒是让他有了发作的理由。

    今日这事,若把施元夕换作是任何一个学子,他都未必敢说出这等话,偏施元夕是个没有功名的女子。

    “司业若说,是学生今日没发挥好,学生倒也认了。可说学生十年寒窗,努力考取的功名,尚不如一个养在闺中多年,只懂得些风花雪月的女子,学生如何能甘心?又将这天下每个认真努力的学子置于何地?”

    这人绕开了他两次评分悬殊巨大的事,只拿施元夕的身份来说道。

    场中气氛安静,施元夕无辜被牵扯其中,却有无数人将视线投在了她的身上。

    上首的张学正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这就是女子进入国子监后,所要面临的困境。

    大多数人不在乎她有什么样的学识,只认为她行,我又为何不行?

    他受镇北侯世子所托,正欲开口帮衬施元夕几句,一抬眼,却见施元夕已经站了起来。

    施元夕从进入国子监后,准确地说,是从她开始备考时,就始终很安静。

    这是她在国子监中,第一次开口。

    日光抛洒在了她的身上,映照着她那张姣好的面容,她眸色沉静,看向了徐京何:“徐司业,学生以为,这位同窗所说不无道理。”

    满场俱静。

    施元夕身侧那名学子都傻眼了,别人说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女子,她竟还附和了对方?

    徐京何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就见她无比坦荡地道:“既是如此,为了以示公正,还请徐司业将我们二人的策论直接公布。”

    她抬眸,扫向了整个静思台:“在座的各位,都是同辈间的佼佼者,亦是博学之人。”

    “今日这两份文章的优劣,便请诸位同窗来做评定。”

    静思台中顿时喧闹一片!

    施元夕起身后,一句话都没有为自己辩解。

    而是直接要求公布文章。

    其实学子所写的策论,尤其是甲等院的,在之后都会进行公示。

    但在遭人质疑时,直接就让人对比文章,在国子监内也是很少见的事。

    这代表着施元夕对她所写的文章,具有绝对的自信。

    也是,甲末和丙末间,差距已经不是一丝半点。

    只是在此之前,没人想到她会这般直白罢了。

    那学子听到了她的话后,脸色明显僵硬了下。

    他也清楚,在众多官员给出评定的情况下,他这番说辞,就只是在欺负施元夕是个女子罢了。

    可在这个场面下,他也不太可能会做出让步。

    否则的话,不就如他话里所说那般,当真怕了一个闺阁女子。

    徐京何微顿,将两份答卷递交给了身侧的人。

    答卷只有两份,要在这几百人中传阅,需要不少时间。

    徐京何没有这个耐性,他清楚这个学子背后的人是谁,也知晓对方这么肆无忌惮的缘由。

    他站起来发难,用施元夕当作理由,本质上却是冲着徐京何来的。

    徐京何轻抬眸,淡声道:“周学正,请你为众学子朗读唐瑞文章第7至36行。”

    “王学正,请朗读施元夕文章19至43行。”

    两个学正闻言起身,一前一后读了两篇文章的重要部分。

    徐京何指出的部分,两人所写的内容都是题目中的政策解析,也是全篇重点。

    唐瑞的在前,周学正自己读完就皱下了眉头。

    静思台内很安静,唐瑞仍旧站着,却感觉无数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屋外的阳光照到了他身上,暖融融的,他却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出身不错,如他所说,确实读了好多年的书,但一直都没太大的长进。

    科考下场多次,却只取得了个秀才的功名。

    林公所出的这道策论,对他而言确实极难,加上时间紧凑,他几乎是绞尽脑汁地把自己知晓的政策,都往上面靠拢了。

    写的时候尚不觉得,如今被人念出来,却是浑身不自在。

    周学正好不容易念完,他就像是经过了一段酷刑般难受。

    好在也不光是他一个人难受。

    他倒是要听听,施元夕一个满门心思想着攀龙附凤的女人,究竟能写出些什么了不起的文章来。

    “……盖以飞雪连天之日,谓以民生之自救,着令州府官兵辟开雪路,以工赈灾,利当地之生民,减百姓重负……”

    先头第一句,便已经是直切要点,但施元夕对政策上了解不足,是以在简单阐述清楚后,并未深入赘述,而是直接引经据典,浅析政策。

    所引用的文章,从大部分学子都读过的《史记》、《资治通鉴》等,到一些极冷门的孤本,甚至还有游记,中参杂了大梁前几个朝代的大量史实,为政策佐证。

    涉猎内容之广泛,及大量的事实论据,足以反证她此前简单论述的观点。

    唐瑞在猝不及防下,被大批量论述砸晕,有些东西,他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

    身侧的学子,都能清晰地看清楚他的脸色。

    “……仅这一段,以他的文章水平,让他去翻照着书来写,怕是都要翻上几天几夜吧?”

    “施元夕见解虽说简单,可这积累实在惊人,别说,这里边有些书我都未曾听到过。”

    “徐司业判定无错,这篇文章比之他的,本就是全方位的碾压,如何有脸说出那番话的?”

    唐瑞耳边嗡嗡作响。

    他肆无忌惮牵扯施元夕进来,赌的就是她身后无人,为好不容易得来的国子监入学资格,只能忍气吞声。

    他也好借此由头,中伤徐京何。

    他从头到尾没把施元夕放在眼里,没想到施元夕压根不怵他,直接当众给他难堪。

    唐瑞思绪混乱,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徐京何却在此时道:“这两篇文章,在场的学子,凡长耳之人,皆能分出优劣。”

    “至于你——”徐京何微顿:“这般放肆,是因为那帮你作弊的人,本就是国子监的官员。”

    “唐瑞入学策论中第6行起的内容,皆由国子监官员代写。”

    “是吧,王学正?”

    啪!

    那王学正刚听完唐瑞的策论,已是满头大汗,此刻闻言,仓皇抬起头。

    考试时,为保证唐瑞等人可以顺利通过,又不让代考的事过于明显,是以,他们的策论都是由王学正来写的。

    王学正进士出身,写得一手好文章,本次还是入学考试的监考官之一。

    他动手,比谁都方便。

    是方便,同在国子监内,想要查出他们的勾当,就更方便了。

    徐京何道:“将唐瑞、王学正、刘博士等国子监学子、官员共计十一人,统统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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