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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不文授法、天行接洽

    ————重明宗牌楼外

    待得今番康大掌门再见袁不文的时候,只觉短短几年之间,这老修便又苍老了许多。但后者那双眸子却是又深邃了许多,给这位能匹上修的丹主又罩上了一层阴郁味道。

    康大宝整衣敛容,正色长揖:“康大宝拜见前辈,”

    袁不文轻轻颔首便算回礼,他也不提先前为何要交待康大掌门持戟之事,只在后续开口时候有些唏嘘:“你小子倒是好命。”

    后者一愣,旋即答道:“前辈怕是在说笑了,晚辈自幼失怙、少承门户,如何称得上好命之言。”

    “呵,你我两家同样身处大势洪流,我浮在案板上左右为难,而你却不消选哪处木、石以为庇护,只消随波逐流便是,如何不是好命?”

    袁不文说话时候笑容苦涩,随后又一瞥康大宝,自嘲言道:“你小子私下里头,定没少腹诽我是首鼠两端、委决不下的庸才吧。”

    这一回康大掌门却是语气更恭:“晚辈从无此想,对于前辈,晚辈向来敬佩得很。”

    袁不文嗤笑一声:“呵,便当如此了。其实,便算你真如此想了,又哪有什么错处呢?!”

    言罢了,这老修又叹了声气:“先前的首鼠两端、换得了今番的我为鱼肉,确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亦难寻得比这再公平之事了。”

    康大宝只以为袁不文今番当是要来传授自己戟法的,至于为何要来此与自己说这些话,他却是不清楚,只当他是因了近来际遇心头不顺,并未放在心上。

    且好在康大掌门向来耐得住性子,面上不见急色,只是接着袁不文话头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前辈今番弃暗投明,荆南袁家将来也自有前途的。”

    “弃暗投明?呵,但愿如此,我千算万算,却当真未算到匡琉亭能有此造化。”袁不文言到此处,身上的颓丧气终于渐渐散落下去,其目中又陡然生出来双束锐光,落在康大掌门身上细细打量一阵,这老修才又言道:

    “老夫更未想到的是,只你小子这般拙劣的资质,居然能与《木府星君执戟郎授兵法》这般契合,居然要比丰儿还进益神速。”

    “不敢当前辈称赞,之所以有些进益,也不过是晚辈不过有些一愚之得罢了,”康大宝谦声应道。

    袁不文却不领情,只冷声道:“莫要忸怩作态,把你自己说得那么轻了,岂不是显得我袁家几辈儿女都更为不堪?!”

    这话说得颇重,却令得康大宝不晓得该怎么接了,缄默下来闭口不言,只静待着袁不文继续发话。

    袁不文却不说话了,随手递来一枚古朴的玉简,康大掌门不消细看,只瞥一眼就能察觉出上面蕴满了故事。

    待得康大宝小心接过了,袁不文方才发言:“你且说说,我家为何要赠法与你?”

    “当是前辈体恤夕月,才.”

    “呵,过去老夫可不晓得你小子这般会讲笑话,”袁不文面色冷了下来,只道:“你我都是掌家之人,一个嫡女罢了,勿论死活与否,如何值得我将这立足之基交出来?!”

    “.”康大宝又不讲话了,他之前也觉奇怪,若是袁不文真那般在意袁夕月,也早该在后者被擒时候就拿此物来换才是。

    “自是有刀俎相逼,”这假丹丹主冷笑连连,恨声道:“你小子那伯岳,可有些手段,论起狠辣二字,可不比两仪宗差上许多。”

    “.”

    这话康大掌门便更不能接了,只小心捧着玉简,任这老修继续愤然开口:

    “费南応不是个东西,想要帮你,却又顾忌着费家人不忿不满,偏拿我家物什来与你小子做人情他那算盘成日里不离手,到底没有白打,做起买卖来比你还要精些。”

    “晚辈再谢前辈厚赠。”

    “不消谢,老夫听闻那护寺堪布不消太久便就来了。坊间传说那位便算在密宗祖庭的本应寺中,亦是个称得上是个头角峥嵘的。

    雪山道里头那么多庙宇佛堂、年轻有为的释修怕是数也数不清,他却能从这中间脱颖而出,成了本代密宗内最尊最贵的十九人之一,论其本事,可见一斑。”

    袁不文说到此处,却见得康大掌门面上仍是淡淡、无有惧色,却是稍感诧异,继而言道:

    “我倒是好奇,费南応难道不晓得,便算强逼着老夫将此法授予你,但只这点儿时间,难不成你还能进益多少不成?”

    康大宝照旧是古井不波,只淡声应道:“晚辈便是实在不敌,也总需得试一试的。”

    “好,但愿你到时候还能这般硬。”袁不文似笑非笑言过一声,继而又开口道:“只是玉简虽给得你了,但这法不可轻传,若要老夫来与你讲,你家可得欠我袁家人情。

    你若不愿,亦无不可,莫要以为老夫占了你多少便宜,现下你家危如累卵,你这人情,可不怎么值钱。”

    “前辈这是哪里的话,晚辈岂有不愿之理。”康大掌门朝后一挥,护阵光罩便就毫不顾忌的敞开。

    这老修可是云角州内有数的人物,听闻便连叶州杨家两位上修与其论法过后,便都未再将袁不文视作寻常丹主那般随意驱使。

    他若真想在小环山上闹事,如今不甚整齐的重明宗可未必能奈何得对方。

    山门洞开,裴奕与叶正文如临大敌地跟了过来,却被康大宝用一个手势挥退。

    后者一路引着袁不文入了掌门小院,此时里头除了照例日常洒扫的武孟之外,便就只有袁夕月一个修士在内。

    袁不文显是未想过袁夕月还愿来见得自己,预料未及、面生错愕,被康大宝掌门迁到棋桌落座。

    袁夕月今日未抹胭脂,娇容素雅,与往日里头那副明媚打扮有些相左。这女修亦不说话,只是极为规矩地跪坐在二人身侧,恭敬侍茶。

    馥郁芬芳的茶香味道催着袁不文打开了话匣,这老修眉眼微抬,继而言道:“依着我家从道场遗迹中寻得玉简的先祖揣度,我家这《木府星君执戟郎授兵法》亦是残本,怕还不得正本其中精妙百一之数。

    若不是先祖有德,复又觅得来了一门洪阶极品的《铸笔功》以为参法,在耗费两个甲子苦功练成圆满之境过后,又断舌三次、补舌三次,得了念诵之法传袭下来。否则就以我们这些未成金丹的不肖后人,怕是无有可能能够修成此功。”

    袁不文所言这故事流传颇广,康大掌门从前行商时候亦曾听闻过。

    只是依着袁不文所言,他家这《木府星君执戟郎授兵法》若真有这般大的来头,荆南袁家不过一假丹门户,当也无有可能保住才是。

    这老修猜到了康大宝心头所想,也不卖关子,径直言道:“你那伯岳亦观过这枚玉简,”

    见得一直云淡风轻的康大掌门终于动容,袁不文脸上亦跟着生出了些得意之色,继而又被一缕怒色取代:“摘星楼庶务掌门、两仪宗大长老也曾来袁家‘借阅’过。”

    “诸位前辈当是都大有所获?”康大掌门试探性地甫一开问,便就听得袁不文又发嗤笑:“此法何等难练他们只阅过一遍便就晓得了,之所以不抢,不过是觉得此法难练、得不偿失罢了。或可以做藏书充实底蕴,却万不可令得拔萃弟子、子弟以为修行。”

    就在康大宝目中疑虑生出之际,袁不文又跟着解释言道:

    “此法品阶高到元婴真人都推演不得一字,纵是花费莫大心力练到极为精深处,亦不过是老夫现下的境界罢了。

    固然绝对算不得不名一文,但对于他们那等大家而言,便属实有些鸡肋了。泰半金丹修法,也都不会选这等事倍功半的。”

    “便连真君也推不出一字么?”康大宝又发问道。

    袁不文听得一愣,只又摇头:“那我却不晓得了,真君何等尊贵,我等这样的微末道行,又如何敢揣度半分?或是真君是能推得出一二字来,但真若那般,这能与不能,又有甚的区别?!”

    袁不文言罢过后,便又看向康大掌门问道:“如何,现在晓得了你家伯岳并未给实惠了吧?有人传那护寺堪布都去摘星楼拜见项天行了。

    只待其得了准允,便要将当年山南道中定下的明妃备选一一采撷,过后便是结成金丹、练得法相。小子,你当年阵前与我讲不怕,现下呢,仍是不怕么?”

    “怕亦无用、何消去怕?”

    “你倒是坦然,言句实话,当真无有过将夕月送出去的念头么?”

    “哐当,”

    听到此处,袁夕月面上那镇静神色终于再坚持不住。随着茶盏碎落一地,一双眼神复杂的眸子亦落在了康大宝的身上。

    “前辈多少遮掩着些,”康大宝摇头一叹,正待要答,却又被袁不文抢先言道:“无妨,你莫要看轻了我家这丫头。她是个极有主意的,若不然,当年也不会背着袁家上下,自去外乡,求得那堪布遴选。”

    “孙女过去,只是不晓得这其中”袁夕月咬着嘴唇正要解释,却亦被那老修打断:“我看是被那小和尚的俊俏模样迷得昏了头,”

    袁不文的语气又变得冷了几分:“路是你自己选的,过去我袁家要丢了颜面、而今他康小子亦要为难。”

    康大宝这才恍然大悟,心念道:“我当她袁夕月当年怎那般不受袁不文待见,几成了后者内定的资粮,原来其中还有这等隐情。”

    袁夕月则是在遭了训斥过后面色一黯,事情都到了这等程度,她也不觉得康大宝会硬要保她。

    毕竟依着后者那敦本务实的性子,做一个将其交出去,与护寺堪布这将来的大人物换个善缘的决定,才是正常事情。

    正在女儿家心头惴惴之时,一只大手盖在了她的柔荑上头。这意料之外的温暖令得袁夕月面色一惊,袁不文亦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勿论如何,总需得试一试的。”

    这话中语气照旧算不得铿锵有力,却给袁夕月心头带来了一股暖流。她可不晓得州廷这一回不会坐视那护寺堪布成事,康大宝自不可能缴械投降

    袁不文看了只觉好笑,也不戳破其中故事,挥手一指,便要袁夕月撤了茶盏、退出院内。

    “如今闲话业已议完,便与你从头讲过。”

    “前辈玉音,晚辈定洗耳恭听。”

    “且将屠劋拿来,”袁不文言到这里语气不好,康大宝却是未有异色,只取出短戟,双手奉过。

    老修目中追忆之色一闪而过,沉吟半晌,方才言道:“这是老夫当年未成假丹之时,寻得陨心铁母混合九幽地肺毒火淬炼而成。长三尺七寸,重千五百斤。

    戟尖月牙虬结是用的白月犀角,算是犀利。戟把骨朵上头本来还有一条黑水玄蛇蛇灵,三个甲子年前匹敌那弘益门假丹时候耗掉了,一直未补。”

    袁不文语中伤感情绪渐渐淡了下来,笑道:“你小子用得却要比我当年还顺手些。”

    “前辈三个甲子前便就能敌假丹了?!”康大宝面容稍惊。

    “嗯,那一年老夫才过知天命之年,”袁不文语气有些唏嘘,又道:“可要比你小子现在还值钱许多。”

    思忖了半晌他又言道:“韩城岳檩,亦是如此。”

    康大宝未有不智到开口去问为何两仪宗辖下最为出众的俊彦却结不得丹,盖因这事情的缘由,或许本来都已经在题面里头了。

    说完了不议闲话,袁不文却还是按捺不住忆了一通往昔。固然康大掌门没有催促,却还是令得这位经年丹主自觉有些挂不住脸。

    他将心头杂念一并收拾清楚,开口言道:“‘青木孕杀机、北斗葬龙庭、折戟为笔写天刑。’这三句话,便是我家老祖当年从道场遗址中刊得的所有了。

    但只依着这一十七个字眼,我袁家历代先辈从其中参出完善成了煞骨、吞斗、燃星三境,贪狼噬月、七煞锁龙、坠星焚海、神木通天四式戟法,若有人能习得全了,当也能算得圆满了一门宙阶功法,那却是诸多上修终其一生都难做成的事情,”

    袁不文看过康大宝一眼,这一回眼眸里的赞赏艳羡都难掩藏得住:“你小子运道虽好,已然悟出了其中几分真义,但到底尚缺真法,仔细听我言讲.”

    康大宝不敢怠慢,正襟危坐、倾耳聆听。

    二人在此安坐讲法,外头却已经山雨欲来。

    ————

    福能赤足踏在地上,抬头往一处偏崖上头看去。崖上只有一座平平无奇的三层木楼,约莫只有五丈上下,浸在靛青天幕里头,令人难觉出来半分巍峨。

    若不是福能近半甲子年前就已来过此处手持首座信笺拜谒过摘星楼主,他也难认得出这便是主宰整个山南道亿万生灵的摘星楼。

    说起来这摘星楼在整个大卫仙朝三十三处元婴势力之中也算标新立异,其家门人甚少,有几代甚至不超过十人,但偏代代都有真人坐镇,几乎未有断绝时候。

    这份稳定放在仙朝里头亦算难得,怕是只有龙虎宗与原佛宗这类道、佛祖庭方才能盖过其一头。

    是以人手紧缺的摘星楼在山南道中信奉的无为而治之策,亦就是说只要两仪宗、云水宗这些金丹势力能够交得足量足质的资粮上来,自摘星楼主以下的门人,也少有管事的时候。

    甚至也可以说,摘星楼根本不在意每岁送资粮上来的到底是不是两仪宗与云水宗这些腹心门户。

    不过对于福能这等授命而来的大宗子弟而言,摘星楼上下还是有所重视的。

    毕竟若非雪山道地域辽阔、向来自成一体,当代摘星楼主这‘西南第一真人’的名号可难保持得住。

    格列禅师三百年前闭关时候便算得上是天下释修中的一流人物了,而今出关,虽然还不知其收获明细,但只要在大卫仙朝内稍稍上得了台面的门户,哪个会不关心?

    摘星楼庶务掌门项天行收了平日里头那副用惯了的霸道模样,令人将福能堪布请到了矮楼内里。

    堂堂元婴上宗,其门人自不可能真聚在矮楼中修行。福能甫一踏进木门,其面前便就换了一副光景。

    “内有洞天罢了,倒不稀奇。”

    福能上回便就曾见过,这下倒是不难敛下惊色,只随着一摘星楼门穿过不晓得多少回廊过后,方才面见得项天行。

    “小僧福能,师承本应寺持戒堂马尨钦首座。应本寺方丈之令,前来山南道行场造化。特此拜见项前辈,愿前辈成佛。”

    项天行颔首过后,又笑谈道:“小友客气,只是某想成的却不是佛,小友莫要瞎愿。”

    福能亦笑,又是合手拜过一阵:“前辈说的是,小僧记得了。”

    说完他又发问:“半甲子前,小僧持了法王手信,拜谒过楼主。楼主允过小僧这场造化,能容小僧于山南道中遴选明妃,而今时候已近,小僧此行,便是为做成此事。”

    “小友自去便是,”项天行漫不经心地应过一声,只道:“山南道中自无人敢与你为难的。”

    “小僧晓得了。”多年等待终要功成,他那面如冠玉的脸颊上登时生出一丝喜色。

    待得临了时候,项天行方才又叮嘱一句:

    “规矩已帮你立好了,只是需得少造杀孽。”

    “多谢前辈教诲,小僧这便去了”

    而就在福能离去过后不久,项天行也已收到了源自本应寺的一张佛文信符,甫一看到上头文字,项天行的眉头便就一皱:

    “定不能让其成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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