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机械时钟指向夜里八点。
虞谬打量着拿刀的AI管家,尽管对方语气谦逊,但肢体语言无疑暴露出一股戏谑般的恶意。
“我该怎么称呼你?”他问。
“先生叫我小白就好。”管家低头回答。
很多人会给买回来的家政机器人起名字,大多也都敷衍,毕竟家政机器人只是工具,而不是家庭成员。
虞谬没在管家身上找到一点儿白的部分,本想吐槽一下,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变成了:“你的控制开关在哪?”
小白僵了一下:“先生想做什么?”
虞谬无视那把水果刀的威慑,走近管家身边,理所当然道:“我喜欢自己干活,不需要管家,所以直到协议时间结束前,你都保持关机状态就好了。”
绯格丝提醒:“控制面板在它脖子后面,有个按钮,按一下就可以进入设置界面。”
“先生,您不熟悉您的新家,有我在能避免很多问题。”小白一板一眼地说着,转身往厨房走去,“我去给您拿点心。”
在它露出脖颈的瞬间,虞谬眼疾手快按了上去,顿时,小白维持着行走的动作停滞在原地,一个半透明的触屏界面出现在虞谬眼前。
他翻到最下方,点击关闭机体,然后把切断电源的小白管家随手拖到了客厅的沙发后面,顺便踹了一脚:“最讨厌不听话的东西。”
绯格丝:“我、我挺听话的吧。”
“啊,乖,我没指桑骂槐。”虞谬绕到沙发前面坐下,点开光脑。
此时的信号还是满格,与外界的联络没有干扰。
他想了想,叫了个外卖。
等待外卖的期间,他又将整个别墅内部从头至尾逛了一遍,确认别墅里没有隐藏得更深的污染,最后又回到二楼主卧。
没有开灯的房间一片漆黑,阴暗角落好像有影子在游荡,虞谬反手开灯,探进去一个头。
黛安娜房东说上一任租客就是在这里死去的,介绍时,她和虞谬都站在门口,并没有真正踏足内部。
虞谬在门外犹豫片刻,思索了一下协议内容与二楼主卧有没有关联,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他的折叠刀,抽出刀刃走了进去。
主卧相当豪华,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玫瑰色的床铺,床帘从四周垂落,掩盖住床上的景象。
床边的床头柜、梳妆台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装饰,倒是靠近阳台的地方摆放了一只圆形矮几,上面有个花瓶,插着几朵雪白兰花。
虞谬走了过去,偏头一看,拉开的窗帘后夜色渐浓,除去月色外看不见半点光亮,顿时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身处在光芒集中的地方,像一个无限耀眼的靶子。
“小区里不是有路灯么,那么大瓦数,被鬼吃了?”他一边嘀咕一边凑到窗前往下看。
没有路灯,近处的道路歪歪斜斜,不似小区中铺着石砖的精致路面,反而像某种残破泥路,远处更是一片晦暗,只有几抹张牙舞爪的庞大树影随风摇曳,发出声声窃笑。
配合虞谬刚落下的话音,显得尤为诡异。
“这,这是哪里?”绯格丝一边惊疑一边扫描,两秒后松了口气,“宿主,我勘察了附近地形,反馈是正常的,也就是说,只是从这扇窗户朝外看会看到幻象,我们的位置并没有变。”
他们依然与外界相连接,没有在不知不觉中被包裹进封闭的污染领域。
这肯定是个好消息。
虞谬收回远眺的目光,抬手将两侧的窗帘拉上,手动阻隔了外界那种奇怪黑暗氛围的入侵。
他对绯格丝道:“不管是幻象还是现实,都说明异变已经开始了,就算切断电源的管家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不觉得奇怪。”
“你说得好吓人。”绯格丝回应,“没有能源的机器人怎么能自己动啊,这简直是系统鬼故事。”
她话没说完呢,就看到虞谬已经走出了二楼主卧,不由问道:“你不打算搜索一下卧室里的线索吗?”
任何污染的形成都有规律和因果,虽然这一次的污染建立在协议而非别墅上,但从各个角度来看,别墅都与污染有着很深的联系。
这种情况下,别墅内的细节就有可能揭示污染的起源,从而让卷入者对即将到来的怪物有所了解。
绯格丝还以为虞谬是专门来主卧找线索的,没想到他只看了看窗户就要走。
虞谬走出二楼主卧,顺手关上门:“死亡的夫妻只是租客,加上租住这栋别墅要遵循的条条框框,他们其实没办法在房子里留下多少自己的痕迹。”
“就算要找线索,也应该找真正的主卧——房东祖母曾经居住的那个房间。”
绯格丝:“咦,房东祖母和租客夫妻居住的主卧不是同一间吗?”
“不是。”虞谬肯定,“那不是一个适合老人活动的房间,房东也说过,祖母是寿终正寝,我想,她不管有什么目的,都不至于在这种一查就能查到的信息上说谎。”
所以真正的主卧,恐怕藏在了那几间客卧之中。
而且房东一遍一遍强调不准动别墅里的布置,恐怕是某种规则所致,祖母生活过的痕迹一定还保存着。
他下楼:“我记得大厅有一片照片墙。”
看房时由于房东的喋喋不休,虞谬没能仔细观察照片墙,因而对照片里的人印象不深。
他折返回来,重新来到照片墙的面前。
不出所料,墙上挂着的大多是同一个女人的照片——一个不苟言笑的棕发女性。
她坐在花园中野餐,坐在书房里做手工,坐在娱乐室里看孩子玩机甲模型。
从年轻到衰老,一张张照片将岁月在女人脸上留下的痕迹记录下来,直到最后一张有关于她的照片,变成了黑白色。
到这里一切正常。
虞谬的目光瞥向其他照片。
好多人啊。
每张照片里都是不同的人,从长相上看,完全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而且每个人只有一张照片,不像生活记录,倒像是某种展览。
他在其中找到了房东和小露西。
这母子二人分别拍了一张单人照,在照片墙上挂得很远,没了现实中那股亲密的氛围,她们乍一看就像是两个陌生人。
滴滴。
别墅大门那里传来了铃声。
监视器自动打开,传入门口的影像,一个穿着废土职业外卖员制服的男人低着头,伸手摁在通讯按钮上,嗓音沙哑:“你的外卖到了,请来领取。”
说完他放下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一具僵硬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