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宋允知醒来后立马穿上衣裳跑去外头炫耀自己多了个神童技能,还随手拿来一本书展示给所有人看。
宋允知不是记性不好,只因在诗文上实在排斥,所以记忆不佳,自从服用了丹药之后,再艰涩生僻的文章他也能背得出来。宋允知觉得,自己俨然成为了神童预备役了!
他,临州宋允知,机灵,可爱,孝顺,聪明!世上怎会有他这样完美的小孩儿?
贺延庭都快哭了。他近来备受折磨,不仅练字练得手要废掉,还要诵读好多经书,此刻见允哥儿卖弄自己的天赋,他在旁嫉妒得不行。贺延庭薅了一把允哥儿的脑袋,嘴里念叨着:“同样都是脑瓜子,怎么你的脑瓜子就能与众不同呢?”
宋允知振臂高呼:“因为我是天才!”
没有人反驳他,大清早的见到这样一个神气的活宝,大伙儿都挺稀罕的,就连忍冬跟莹秋都下意识地纵容,根本没人会扫他的兴。
用过早膳后,宋允知趁着天儿还早直奔他先生府上而去。自从宋允知拜入陈素门下之后,他们院子里的待遇就恢复如初了。虽然正院的人还是对他们不冷不热的,但是吃食上已经拿他们当客人对待了。
宋允知头一次知道,原来跟着先生读书还能换来这么多的隐形福利,真棒!
他去陈府的时间刚好,陈素还没去国子监教书,刚用完膳就被这小东西给堵住了门,对方还兴冲冲地给他展示自己“过目不忘”的技能。
陈素考问一番后,惊奇地发现弟子的记忆力真的好了不少。昨儿半个时辰都背不出来的东西今日看一眼便能记住了,他亦觉得神奇:“你如何做到的?”
宋允知沾沾自喜,夸张地解释道:“弟子昨日晚间忽然就开了窍,兴许是得仙人抚顶,这才豁然开朗。”
陈素会心一笑,若是个精明世故的,只会说这是先生教得好所以才开窍得早。但是他这小弟子天真无邪不通人情世故,说话才真么可爱。还仙人抚顶,他敢想陈素也不敢认。
宋允知跟先生显摆完了又去跟师娘得瑟,李氏显然更懂如何跟孩子相处,三两句间就将宋允知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宋允知本就容易膨胀,有人在旁边吹吹捧捧,更加觉得自己非比寻常了。
陈素见不得他如此高兴,于是道:“你既这般聪慧,不如现写一篇文章与我瞧瞧?”
“……”宋允知张大的嘴巴慢慢合上。
李氏责怪地看了一眼丈夫:“你怎的只会扫兴?”
陈素叹息,只因他看出来这孩子不是个谦逊的,周围人还总是格外疼惜所以从不打击他。陈素将这孩子拉到跟前来教导,看他低着头便伸手轻轻摸了摸,语重心长道:
“我虽不知老天为何突然给了你过目不忘的天赋,但既然给了便得用好,不能埋没天赋,更不能骄傲自满。天才并非一朝一夕便可塑造,需得日久天长的苦读方能成功。你如今也仅仅是记性好而已,外头不知有多少天资聪颖、悟性更佳的,切不能自满。”
宋允知被教训得立马低沉下去,眼里的光都黯淡了几分,也不再嚷嚷自己多了不得了:“弟子知道了。”
陈素捻须颔首。
系统听着便是一声冷笑,这些话它昨日也跟这兔崽子说过,但是这兔崽子一句都没听进去。如今他先生训话,他反倒能认真听了,系统酸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宋允知诚实地提醒:“可你不是人欸。”
“用得着你提醒?”系统“和善”地微笑,这小崽子对于激怒它总是得心应手。
先生要出门上课,宋允知被师娘留下来了,说是备好了吃的不许他走。难得家里有这样年纪小的小弟子,他一来家里还能热闹许多,李氏便舍不得放人。
陈素也没说什么,他已制定好了一整套功课表,不过鉴于这孩子突然记性猛涨,原本定下的课可以酌情增减。在未定好前,陈素并不会透露半分,反而让宋允知好好玩上两天。
“再有六日,算、律、书等一批弟子便正式入国子监,届时你可同他们一道过来。白日跟国子学的同窗上课,傍晚我再给你单独辅导。国子监每旬放一次假,你让家人提前备好行囊,若有不足的再叫你师娘给你置办妥当。这些日子便先给你放个假,好好休息休息。”
宋允知要笑不笑,要哭不哭,哼唧了两声只觉得有点不得劲。放假不用学习是挺好的,但是六天过后他就要正式去国子监上课了,一个月只能回来两三次。宋允知迷茫:“那我想爹了怎么办?”
陈素笑了:“放心,你不会有空想你爹。”
宋允知瑟缩了一下,小动物一般的直觉告诉他,先生在筹备什么坏主意!
陈素见他被吓到,改口糊弄道:“国子监许多同窗,你去了少不了玩伴,不会思念家人的。”
原来是这样,宋允知拍了拍胸脯,那他就放心了。
宋允知在他师娘这里吃得肚圆,他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回家之后只晓得自己即将放六天假不用学习,于是大肆宣扬起来。不仅跟他爹炫耀,还在府里的其他小孩儿前炫耀个没完没了。
唐玉其跟贺延庭都羡慕极了,他俩真没什么假期,先生不说,光是父母就不大可能给他们放假。而唐玉姚听来却只觉得刺耳,他觉得宋允知是在嘲笑自己没有被陈素选上,更没有入国子监读书的资格。
二人年岁相仿,唐玉姚一直被人夸聪慧,结果宋允知入府之后反将他压了下去,唐玉姚如何能甘心?他记恨地打断了宋允知的喋喋不休:“得意什么,不就是放几日的假么?”
贺延庭看这小崽子就不爽,同样是对怼人,允哥儿怼人他就觉得允哥儿能言善辩,这个唐玉姚嘲讽贺延庭便觉得他毫无教养:“你又得意什么,你有假么?”
唐玉姚翻了个白眼:“我虽没假,却有良师,不比你潇洒自在,到如今连个正经先生都没有,甚至学都没得上。若是几日后入学考试失利,我瞧表兄你是没脸做人,彻底被你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弟弟给比下去了。到时候,看姑母会疼谁。”
又在挑拨离间!
宋允知真想上去锤他,这家伙的嘴太讨嫌了。
好在贺延庭知道相府的人不是善茬,且在他母亲日复一日地教导下,贺延庭早已明白被母亲“过分疼爱”并非好事,他抱着胳膊,语气凉薄:“那又如何?反正允哥儿入了国子监还拜入陈大人门下,允哥儿做到你却做不到,气死你!”
宋允知双手握拳,同仇敌忾:“对,气死你!”
系统捂住了耳朵,它对听小学生吵架毫无兴趣。
一伙人不欢而散,系统也搞不懂,宋允知也就算了,怎么贺延庭竟然也能跟一个六岁的孩子吵起来,他真的不要面子么?
唐玉姚不及二人,只能憋屈地退下,但是心中的国子监的渴望却与日俱增。自己这师傅是他父亲好不容易才请过来的,原本唐玉姚也觉得不错,可是跟国子监祭酒比起来便稍逊一筹了。既然宋允知能走后门去国子监借读,他为何不能?若论聪慧,他并不输宋允知。
这份坚定在贺延庭通过了书学的入学考试后更甚。
这入学考试几乎葬送了贺延庭半条性命,但好在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不过贺延庭最好面子,尽管吃尽苦头在人前仍旧表现处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入学考试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宋允知还嫌不够,又将他从陈素那儿听来的事叨叨了一遍,什么国子监还有个马场,什么国子监膳食味道一绝,什么国子监里玩伴可多了云云……
唐玉姚看在眼里,只觉得他们兄弟二人都在同自己炫耀,他也是个霸王性子,如何能甘心再三被嘲讽?这国子监的名额,他已是势在必得。
过了考试,便意味着要离家入校了。
国子监离相府并不远,但是宋瑜仍难受得死去活来,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可第二日看到孩子穿着国子监的小号校服跑来给他看时,宋瑜又有些释然了——他总不能一直将儿子拴在自己身边,他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不能帮他也就罢了,总不能害了他。
宋允知摸了摸衣裳:“爹,好看不?”
“好看,像个小秀才。”
宋允知眯了眯眼睛:“等过两年我就给您考个秀才回来。”
这话也就宋允知敢说,贺延庭是一点儿都不敢大放厥词的。待发现他母亲这会儿还在盯着自己,贺延庭头低得就更厉害了。别看他,他也考不了秀才……
最后几日,宋瑜一直陪着儿子,也在默默开解自己。等到陈素亲自过来接小弟子跟他兄长入国子监时,宋瑜甚至能笑着冲儿子挥手了,尽管他心中还是异常焦虑。
唐懿看出了他的担忧,但人总要学着长大,她希望宋瑜往后能自己立起来。
宋允知往外迈了几步,忽然停住。
宋瑜一愣,随即便看到儿子回头又朝着他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宋允知方才洗好了澡,这会儿是要去国子监歇息一晚,明早开学,如今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身上带着一丝水汽。
宋瑜蹲下身,温柔地问:“怎么了?”
宋允知抱了抱他爹,瓮声瓮气地许诺:“爹,等过段时间我想办法给您也弄个铺子吧。”
等他爹有了自己的事业,肯定能重新振作起来的,他不会让爹等太久的。
宋瑜哭笑不得,却也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他们父子俩都是穷光蛋,唐懿也才开始赚钱,都不富裕,哪有钱盘铺子?宋瑜拍了拍儿子的软乎乎的屁股,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去吧,别叫先生久等。”
宋允知重重地点头,被抱上了先生的马车。
陈素很是照顾自己这个不足龄的小弟子,给助教打了声招呼,提前将他的课本都领好了,生怕他爹准备不妥当,连笔墨纸砚都多准备了许多。又恐他在国子监里头被欺负,特意将他跟贺延庭分到了一个寝房。
国子监是四人寝,除了他们另有两个室友,也都是陈素精心挑选的:“你这两个室友,一个古道热肠,一个彬彬有礼,日后相处了你便知道了。”
可惜他们过来时候只见到彬彬有礼的,没见到古道热肠的。陈素将弟子交给江亦行后,便放心地回去了。
宋允知没想到还能遇到熟人,这不就是上回被欺负的那个小哥儿吗?他眼巴巴地打量着人家,目光都不带闪躲。
江亦行也认出了宋允知,他没想过新室友竟然是这对兄弟,而且小的那个还这般小。江亦行不仅不排斥,甚至还对日后的生活多了几分期待,遂主动过去给这小孩儿铺床,轻声交代他洗漱的地方在何处,膳房在何处,明日要读什么书。
贺延庭已经习惯了允哥儿去哪儿都能俘获旁人的芳心了,嫉妒是没用的,很多时候年纪大就是没有年纪小好使。反正他不信允哥儿比他人缘好是因为性格或者长相,肯定只是因为年龄,仅此而已。
不多时,那古道热肠的也进门来了。
宋允知只瞅了一眼,顿时抱起枕头爬上贺延庭的床,滚到了里间,企图将贺延庭给挤出来。
随春生也没想到新室友是这个小混蛋,不禁冷笑一声。真不知道陈大人是怎么想的,非得将这么小的孩子弄出来,也不嫌麻烦。才六岁的孩子,撂在国子监里晚上说不定还得哭闹,届时烦恼的还不是他们?他平生最不擅长哄孩子了,吓孩子倒是很有一手。
随春生故意瞪了宋允知一眼,吓唬他:“晚上哭鼻子揍死你!”
宋允知吓得立马钻进被子里,卷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蚕蛹
贺延庭同样怕被打,也想往里挤,但是他挤不过这个小混蛋,甚至连被子都抢不过,贺延庭气急败坏:“你回你自己的床上睡!”
“不要,我想爹了,一个人睡不着。”宋允知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一个多时辰没想爹了,于是又开始专心致志地想,想了一会儿抽了抽鼻子,走流程一般张大嘴巴,这是要哭的前兆。
随春生“啧”了一声,惹来江亦行不赞同的目光。
何必欺负小孩子呢?
贺延庭却以为随春生真要动手,赶紧捂住了允哥儿的嘴,看他可怜也不赶他走了,絮絮叨叨地安慰道:“你如今离了家是可怜,但还有我啊,别怕,总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宋允知吸了两口气,小心翼翼地出他爹给的枕头抱在怀里。这枕头是他爹的,带在身边跟看到他爹也没什么区别了。他人来疯,但是闹过之后便有点困了,有爹的枕头在,更为催眠,宋允知眨了眨眼睛,打了一个无声的呵欠。
好困呐,贺延庭在说什么?
贺延庭说完还有些伤感:“虽然国子监每过十日才放假,但是好歹还能回家看看。也不知他俩如今在干什么,会不会想我们?唉……这还是我平生头一遭离家读书呢,从前家里都是请了先生住府上的,从来没跟母亲分开过,母亲应当会念着我的吧……”
贺延庭说完,忽然鼻头一酸,眼眶也湿润了。但他不能哭,一来允哥儿人小,骤然来了陌生的地方还要他来安慰,毕竟他是兄长,大他这么多岁;二来,这屋里还有个仇人,若是知道他哭不知道会怎么嘲笑他。
允哥儿呢,怎么不说话?
他低下头想要寻求安慰,却发现允哥儿已经闭上了眼睛,小腹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很有规律。
贺延庭:“……”
白费感情了。
他想把这小混蛋丢出去,但是思考半晌最终没打搅他的好眠。那点泪意被这么一搅和,也抛到九霄云外了。贺延庭本来嫌弃床被人分去一半,但是睡下之后又不由自主地抱着允哥儿。
允哥儿不算胖,但是身上圆乎乎的,洗完澡后还香喷喷,贺延庭抱了一会儿之后便不想撒手。怪不得宋瑜总是抱着儿子,原来这小子这么好抱。嗯,小混蛋还是有点用的。
宋允知无知无觉地睡了一整晚,他睡得最早,醒来也最早,第二日起床的时候发现另三人竟还在睡梦中。
天色甚早,可宋允知却很想如厕,遂爬过贺延庭,连寝衣都没换便晃晃悠悠准备去茅房。然而,他才刚出了寝房,便被四个找茬的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