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未入夜，浓密的树林就遮住了天际上大半的光亮，显得格外幽暗。
密林之中，马蹄阵阵。
白龙卫众人跟着沈易，来到了一处山洞。
洞口不算大，最多容纳五六个人并排而出。
在那洞口之处，一身穿黑色飞鱼服，腰缠黑金束带的中年男子持枪而立。
在不远处的一处岩石之下，则摆了几具尸体，皆是穿着青阳门的青绿色袍子。
听到动静，那中年男子转过身来，看向一众白龙卫以及沈易，道：“来了。”
最前边的沈易翻身下马，朝着男人单膝下跪，双手奉上文书手谕，道：
“末将沈易，奉泉州斩妖司指挥使之命，前来接管此处。”
“嗯。”
男人点点头，也没看那文书手谕，只是脚尖轻点，整个人便高高跃起，再借着林间树枝，整个人宛若轻快猿猴，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沈言目光中透出疑惑。
从青阳郡出发到这里，他也是认出了那身穿白玉锦衣的青年身份，他便是自己那远在玉京的第五个哥哥，也是玉京斩妖司指挥使大人的第十二个徒弟。
按理说，以他的身份，完全不用在一个腰缠黑金束带的将军面前自称末将。
“那是整个泉州斩妖司中，实力能排到前五的顾威大人。”
一旁江潮牵着妖马缰绳，来到沈言身边，面无表情地道，“为斩妖司勤勤恳恳二十多年，五年前便是迈入三品先天之境，按照立下的功绩来看，早有机会能升到镇抚使。”
沈言侧眸看去，眼里露出疑惑：“那为何只是黑金束带？”
“杀生太多。”
江潮平静道，“斩妖功绩确实显厚，但名声不好，十年前，他斩了一头被百姓奉为为神祇的大妖，发了疯的百姓誓要为妖报仇，结果血流盈野。”
沈言心中一惊。
“那三千人被妖魔蛊惑入了迷，其实是有办法救他们，可顾大人一时间没忍住，这也怪他。”
江潮说着，抬眸看向那不远处岩石边上的几具青阳门子弟尸体，轻叹一声。
沈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又看向那个山洞，道：
“那这山洞……”
“密道。”
不远处，沈易缓步而来，声音不算洪亮，似是在向沈言解释，却能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这山洞内部有一条密道，直通青阳门内部，不出意外的话，会有一批核心弟子从这山洞里出来，目标是那青阳门大师兄秦如义，我们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说到这，沈易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朝着沈言轻抬下颌，道：“怎么样？这差事不错吧？几乎是白捡的甲等功劳。”
沈言平静地看着面前身穿白玉锦衣的青年。
说实话，他有些弄不懂沈易。
以他对自己这个哥哥的猜测，他多半也是接了父亲的命令要带他回玉京。
可为何，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对方自始至终对他表现出的，只是上级对下级的态度而已。
沈易却是笑着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灰尘，道：“你这是什么表情？算上这次的甲等功劳，再立个两三次甲等，你就能晋升千户，这地位待遇也是水涨船高，是不是好事一桩？”
沈言眉毛轻挑：“没功劳可立，才是好事。”
他虽渴望功绩，但也不能一个劲的只为功绩，最起码名声也得好些。
“你倒是会说漂亮话。”
沈易笑了笑，不再与沈言攀谈，而是转身看向一众白龙卫，道：“安营，扎寨。”
很快，白龙卫众人在这密林之中撑起帐篷，点起篝火。
几个白龙卫校尉被安排在山洞近处，仔仔细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而沈言，则站在一颗光秃秃的巨大岩石之上，抬头望着远处山上亮起的火光。
那是青阳门的山门，只是从山脚下向上看去，都看的出那边此时激战正酣。
“青阳门在泉州附近名声极好，门中弟子众多，你知道青阳郡百姓都是怎么评价他们的吗？”
沈易慢悠悠地走到沈言身边，背手而立。
沈言侧眸看他，眼里露出疑惑：“怎么评价？”
“肝胆侠义。”
沈易说，“很多时候，这泉州附近闹了妖灾，斩妖司里的人还没赶来，青阳门弟子就已将妖魔斩杀，除了妖元会带走，那些妖物的巨大尸首，几乎都会分给当地百姓，在好些村子里，青阳门弟子都是仙人一般的存在。”
“他们帮助百姓，是不计回报的，只是为了心中一口侠义之气。”
沈言微愣，轻声道：“那为何要赶尽杀绝？”
沈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青阳门算上杂役，共一千六百七十二人，其实超过九成九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斩妖司为什么围了他们山门。
上面的人犯了错事，连带着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也会受到连坐，泉州指挥使已给了他们三天时间考虑，但对方却仍旧负隅顽抗，于是便没了办法，只能如此。”
说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听闻，那掌门大弟子秦如义在泉州声名赫赫，是真正的侠义之士，还未拜入青阳门之时，只是个乡野匹夫，运气好碰上个云野老道，学了些本事，后面身上便披上了官服，说起来，也是不易。
那地方妖魔作乱多年，府衙却与妖魔勾结，每每斩妖司前去巡查，都一副祥和景象，待斩妖司校尉离去，却又勾结在了一起，将无辜百姓当做肉粮上贡给妖魔，那是常有之事。
那秦如义见不得这种人间疾苦官妖勾结之事，身为小吏，却敢违着府尹来，一人一剑，竟是将杀得周边大妖不敢再近一步。”
沈言心头一震，心底不知为何浮现起石子阳那持枪的背影。
早年间的宁远县也没有多好。
虽说没有沈易口中所说那地方那么夸张，但妖物进村吃人，府衙不管的事情也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
沈言轻轻攥起手掌，表情虽是平静，但心中却是略有不适。
一时间，脑海之中竟是被石子阳持枪立于宁远县城门口的背影所填满。
他侧眸看向沈易，声音无悲无喜：“你和我说这些，与我有关系吗？”
“只是与你这个弟弟闲聊罢了。”
沈易笑笑，“怎么，我费尽心思给你送甲等功劳，你连一声好听的都不喊喊，是不愿认我这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