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入住的客栈名字很是奇怪。
百草园这个名字,无论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家药店又或是菜园的名字,但这偏偏是一家客栈,且在望京城中伫立多年不倒,明明价格颇为昂贵,生意却始终不差。
他选择住在这家客栈,即是这里距离林府相隔不过两条长街,亦是这客栈内设有阵法独立运转,不断凝聚天地间气息,再辅以各种珍贵绿植装饰与提纯,营造出满眼青翠意,为住店客人营造出与山上宗门相似的环境。
像这样的客栈,昂贵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清风徐来,入窗不散,带来阵阵凉意。
顾濯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一面倒映流云的湖泊,心想那位丘管家办事的确心细。
他只不过是随意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位林家的老仆人,便能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找出三家合适的客栈任他选择,并且在他做好决定后,在半个时辰内将一应琐碎事安排妥当无漏,让他得以直接走到房间里,整个过程什么事情都不用做。
这样的人,难怪会被林家留在望京照看林挽衣。
他默然想着这些事情,眼帘微垂,视线落在掌心那枚玉坠上。
出于某种缘故,顾濯本不愿意收下这枚玉坠,奈何林挽衣过分坚持,见他越喊越走后甚至提起裙摆,毫不犹豫地追了上来,让他不得不收下这份好意。
就在这时,忽有声音落入他心中。
“你问的事情有消息了。”
顾濯道了一声谢,目光转而望向身旁的案几上,看着摆在那里的十三封挑战书。
紧接着,天光云影与春风把各自打听回来的消息,逐一告诉了他。
“第一封挑战信那人经常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偷溜出门,每次回来都洗的干干净净,应该是到外面偷偷去洗澡了!”
“第二封信的人练的应该是扇巴掌,它家里那只仓鼠和我们说,经常看到他用这招打女人,不过你是男人,肯定不怕这招。”
“还有还有,第三第四封信这俩的关系肯定很差,明明是住在一起,但……”
顾濯举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了。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不觉得这问回来的东西奇怪吗?”
是的,他在入住客栈推开窗门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万物依循着那十三封挑战信上残留的气息,寻找到每一封信对应的那个人,确认对方所擅长的战斗方式。
尽管顾濯从不认为自己会输,但能赢得轻松一些何乐而不为?
他又不是那种酷爱战斗,喜欢给自己寻求挑战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平日里颇为靠谱的它们,最终打听回来的消息竟会如此莫名其妙。
“这事也不能怪我们啊。”
自春光而来的声音里好生无奈,满是委屈:“这群人又不是现在住在皇宫里面的那个变态,平时谁会闲着没事就过去上一眼啊?我们现在临时要问,不就只能满大街找猫猫狗狗大仓鼠和老榕树问了吗?”
“哎,想让它们开口还不容易呢,猫要太阳晒它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舒服,狗要我陪它抛球玩来玩去,玩了整整半个时辰啊,我都不知道它哪里来这么好的精力!那只仓鼠倒是稍微好一些,就是追着我问哪里果子多,一天到晚就惦记着提前囤货,可那些树就是不喜欢自己身体里被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啊,我还不就只能两边来回劝和吗?”
春风的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幽幽与怨。
随着这两位的先后开口,各种无奈诉苦的声音顿时涌来,细细讲述打听消息时遇到的那些奇怪要求,委屈连成一片。
顾濯无言以对。
他是真没想过事情能这么难办,话里描述的那些要求,只是想想都来得让人觉得无奈。
更无奈的是好不容易把这些事都办完了,最后得到的情报却又如此不堪入耳,让人深感无语。
“抱歉。”
他叹了口气,对它们说道:“是我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
话音落下,天光云影与春风及万物又闹成了一片。
“这也不能怪你,主要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
“不是,你怎么就我们了,我可没让你代表我啊。”
“我也没有!”
“难道你们真的要怪他吗?”
“怪,应该是不怪的,但就是想多听几句好话啊,难道你不想吗?”
“诶……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那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顾濯听着这些话,看着窗外那一湖春水,不由笑了起来。
然后他认真思考片刻后,敛去笑意,开始与它们说起了动听的好话。
适逢初春时节,窗外湖畔桃李已然盛开,花枝正招展。
湖畔行人见风吹花舞,不由笑着问道:“今日春风何以这般醉人?”
……
……
傍晚时分,长洲书院深处。
还是那幢小楼,还是那群老人,聊的事情依旧是同一件。
“他们都同意了顾濯的要求,时间地点任其选择,看样子是稍微想要挽回一下颜面。”
“所以到底是谁说服他们同意的,难道望京还有人看他不顺眼?”
“……这谁知道?现在唯一可以确定就是这事和书院无关。”
“这可说不定。”
“怎么说?”
“已经有人向我开口,希望我能提供一切关于顾濯的情报了。”
谈话至此,在场众人顿时意识到问题所在,望向面容愈发憔悴的副院长。
昨夜那场议事的最终定论是既要又要,那他们现在就必须要考虑把顾濯的情报送出去带来的影响,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全无顾忌。
副院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摇头说道:“这终究是长洲书院和顾濯之间的恩仇。”
众人闻言,心想这句话听着真是有道理极了。
下一刻,许多人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因为他们都想起了一件事。
——昨夜不是你亲自定下来以大欺小的抉择吗?现在有人替你把事情办了,你便故作深沉地来上这么一句冰清玉洁的话?
……
……
傍晚时分,百草园。
顾濯将最后一封信认真蜡封,连带先前的十二封放在一起,等待客栈的人前来收信。
时间他已经确定下来。
是寻常无奇的十天之后,但地点却有些意思。
那是顾濯最为熟悉的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