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营帐。
管亥将颤抖的妇人放下。
拢了拢对方的衣服。
沉声道:“你先跟着我吧。”
看到对方惧怕,想后退的眼神。
不禁伸手摸了下自己浓密的胡须,知道妇人听了他的言论。
或许在担心,未出虎穴,又入了狼坑。
冷笑不屑道:“放心!老子对你身上那几两肉不感兴趣,要不是与那贼汉有过节,根本没打算救你。”
“老子最喜欢的是育子的新人妇,水灵灵的才舒服,你这种年老色衰之货,还不欲多看几眼。”
妇人眼神,陡然一亮,急忙说自己有个生育过的女儿,尚在那人军中,且清莹秀澈,相貌姣好。
愿意连同幼儿,一大一小送给渠帅。
管亥的手僵住,语气被哽噎。
微顿后,怒目而视:“滚!”
刚救你一命,就恩将仇报,让我又做丈夫,又做女婿,又做爹是吧?
妇人想哀求管亥,也将自己的女儿救出。
管亥立马摆手拒绝道:“我救你仅此一次,再无二例。”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真为了几个妇人,引起黄巾军内部矛盾。
这一次且算了。
就当作实在看不下去吧。
看见妇人眼神灰暗。
管亥解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何出身,何故委身于那贼,以致遭受屈辱。”
“但若非你们豪族,不断蚕食鲸吞百姓良田,我们又何至于揭竿而起?”
“不是我等奋袂而起,造成的乱世,而是你们抢尽田粮的那一刻,黔首被逼活不下去,就已然到了乱世。”
“天下豪族士族,真就差那么几顷田吗?哪怕多点怜悯,何至于今日?”
“我管亥自举事以来,伐无道,诛豪强,所到之处问心无愧。”
“之所以救你,是看在你乃妇人身份,才动了恻隐之心,可又有几个豪强,会对活不下去,要卖妻卖女的百姓哀怜吗?”
妇人愣住了。
想到自己家破人亡,心中难受无比。
她从不管家中田地之事,百姓卖妻卖女,听到了只感叹一句,世道越发艰难。
却没想到,有一日会被黔首百姓,破门杀进来。
忍不住伏地嚎啕大哭。
这些日来她一直强忍眼泪。
在那恶贼面前,她连哭泣都不被允许。
只有等他睡着后,偷偷以泪抹面。
管亥站在一旁,静等妇人哭完,挥手遣人送到亲眷后营安顿。
望着偻腰瘦弱背影,步行跄踉。
眼中的同情渐渐散去,因为太像庶民忍着饿,贱卖妻女哭别后,送去庄园为婢奴的场景。
管亥摇了摇头。
妇人可怜是可怜,但被逼妻离子散的生民也同样可怜。
几位跟出来的渠帅,也若有所触。
他们当然也纳了些妻妇少女,但也在情理之中。
人总归是有欲念的,在军中厮混时间长了,看到貌美肤白的豪族妇人,还能忍住不下手,那就是圣人了。
亦或者腹下两三寸,在厮杀中挨了一刀。
才能做到无动于衷。
不要说他们,就是那士族和皇帝,看到美人不也想纳为妾室,纳为妃吗?
从举事时,几位渠帅就已略有明悟。
在这世道,强者通吃一切,弱者什么也不会有。
虽这般说,但还有些基本底线。
还保留一丝追随大贤良师,揭竿而起的本心。
不会像两撇胡渠帅那样,无休止的发泄自己的欲望。
虽然也不多了。
遥想大贤良师,当初呼喊出震耳欲聋的那句话:“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管亥无言想道。
转身对几位渠帅道:“走吧诸位,去我军营细谈。”
……
“此湖泊,因被众山环抱,不容易受拂风影响,湖面较少有波浪,常年水平如镜,倒映山色,像极悬在镜中,故名“地镜”。”
“湖泊附近百里,生民皆仰仗其存活。”
熟知利县地势,逃难在汉军中的小吏,指着地图找准位置,辨别方向后,说道。
刘备轻轻点头。
据哨骑探报的消息,黄巾军的大营,便选择扎在这附近。
利县往南二十里处。
通过几日急行军,已经快接近利县,刘备传令全军,遂放慢脚步。
蓄好力气,擦拭刀剑器械,与弓弩箭矢。
在熟知当地向导的带领下,沿偏僻小道绕去后方。
明日等天一亮,便可突袭黄巾大营。
只是……
刘备抬头看向几日刮风,也吹不散的阵阵乌云。
越发低沉下来。
没想到接近北边,天色越昏暗。
心虑道:“但愿今夜别下雨,不然明日就麻烦了。”
大雨过后,地面泥土湿滑难行,若发起进攻,效果会大打折扣。
如果不出击,士卒在山林间就算有帐幄遮掩,也容易打湿,而且不易生火。
多待半日,行军暴露的可能性,就多增加几分。
刘备脸色稍沉,他算准了黄巾军轻慢无备,却没算到,会在数日内骤变的天气。
出发时前,询问过多位利县附近的本地人,都说此时节,往年极少下雨。
他才放心前行。
谁知刚出发第三日,天气就变得阴沉,吹起风来。
但此时,大军已在路上,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心头闪过忧虑,但刘备并未表现出来。
反而依旧与军中士卒谈笑如故。
其他人见状,也渐放下担忧。
身为主将,他要是心慌,那全军上下都得人心惶惶。
天稍微昏暗时,刘备亲自带哨骑登山探查远眺,黄巾军大营,见其营寨连亘数十里长。
却并没怎么分开,许多处都有相通。
且更远处的西北面,不仅人数众多,还更为杂乱。
连像样的垒墙也没有,还有妇人晒洗、孩童打闹。
连和赵云走马看了数十处,直到天黑方才归营。
刘备想到对方军中嬉戏,多处戒备了于无。
不由心中大定。
哪怕今夜下雨,明日再进攻,也必有收获。
刘备回到营中后,张飞、韩牧等立刻围拢上来。
“半夜时分锯伐圆木,尽量减少杂声,明日作锤垒重器。”
将敌军薄弱之处分别指出。
刘备吩咐道:“明日天稍亮,韩校尉领部分辅卒先攻西面营垒,另分一部由赵校尉取北面。”
“益德率先登营紧随其后。”
“战兵分为两部,一部等辅卒攻打得力,再迅速补上撕开一道口子。”
“一部如有敌军来援,即前去迎击。”
“哨骑手持弓弩,游走射杀但凡敢有挥旗、擂鼓者!”
“子龙率候骑披甲,暂不动调,若有骑军来袭,再看旌旗调令。”
“铁甲营为中军,暂不动调,以待敌变。”
“此役由我亲自督战,若有不敢进军者,立斩无赫!”
“明日破敌在此一举,刘备欲愿与袍泽,共取此大胜!”
“大战时无法饮酒,待取胜后,备亲自为诸位斟酒,痛饮三天。”
“诺!”诸将校尉接得军令,齐应道。
等众将回营去准备,刘备也让亲卫替他擦拭甲胄兵刃。
铁甲营被他放在中军,就是怕有其他意料之外的变故。
要真有,就只能由他率领数百甲士,把那个缺口补上,不过厮杀搏命而已。
刘备能有如今的地位,皆是一刀一枪,带着士卒袍泽,踏着敌人的尸骨挣回来的。
刀口喋血,早已习惯。
想要变乱为治,那就先杀开一条路。
刘备抬头忖道:“看今夜…老天会站在谁那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