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嚓嚓、库嚓嚓、库嚓嚓。
破旧、缓慢、噪音大的车厢内,许朝阳盯着屈勇直运气!
这货不是没参加热河大战么?
可许朝阳一看见他就来气,本该好好养伤的屈勇,以一副快瘦脱相的姿态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俩眼睛,硬往眼眶里塌陷;原本已经跟着许朝阳吃鼓起来的腮帮子也没了,脸颊两侧出现了两个内陷!
许朝阳差点以为这货抽了大烟,可抓起他的手一闻,除了普通烟草味而之外,根本没有特殊味道,又怕他扎马非的看了看胳膊,上面也没有针孔……
等许朝阳进了营房,看着这货床头一堆女人绣的枕巾、枕套,翻身一脚直接给屈勇蹬躺下了,指着他鼻子骂了一句:“你他妈就不能有点出息!”
屈勇也委屈:“大哥,也不能怪我啊!”
“上回您发了火之后,窑子里的龟奴、老鸨子是天天上门儿,不是请我喝酒、就是给我道歉,不去吧,不好……”
许朝阳在军营里扬起手就要抽他嘴巴子,屈勇赶紧从兜里掏出了几张‘一百’的银票说道:“等会!”
“大哥,人家都把上回的钱给送回来了,我……”
“没脸!”
许朝阳骂着夺过了银票,指着门外的阿尔泰:“你他妈是不是觉着这点钱就把我给打发了?”
“你把这钱装兜里的时候,就没觉着阿尔泰让你给带的也挨了那么多鞭子,有多冤枉吗?”
屈勇从地上爬起来,顺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说道:“阿尔泰?他可不怨,那天晚上他给那娘们弄得‘呜嗷’乱叫,我隔了两个房间还听得清清楚楚呢!”
“我他妈劁了你!”
“哥,我错了!我真错了!!”
……
那天多伦很乱,土匪在217团进城之前的时间差里入了城,不过他们没有抢劫票号、当铺、金铺、银行这些地方,而是冲着不怎么能炸出油水的克莱门斯矿业公司动了手。
据说当时情况危险极了,到处都是顺着窗户飞出来的子弹,土匪纵马出城的时候,克莱门斯公司一个活口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打开的空保险箱。
夜晚更乱,倒了血霉的一户房屋莫名失火,大火怎么浇也浇不灭,据说房子里用的都是老木头,可参与救火的人却说闻到了满胡同的汽油味。
其火势之大,硬烧出去整整一条半街,给41军孙大麻子都惊动,这货带着几千人前来救火,才算是堪堪止住了火势。
次日清晨,217团蹬车离开,离开之后,41军孙大麻子这顿骂街,痛骂汪昌海不是东西,这小子把军备库搬空也就算了,你他妈还给卡车里所有汽油都抽走了,你是人么你?
可不管怎么说,217团已经登上了火车,彻底离开了察哈尔多伦,他孙大麻子也不可能因为这点汽油亲自发报国府,只能哑巴吃黄连。
……
火车上,许朝阳看着眼眶漆黑的屈勇就来气,挺精壮个小伙子,这才几天的工夫,给自己造得没人样了……
“我他妈!”许朝阳刚要伸手去打,屈勇赶紧缩脖、并抬手去挡,嘴里还嘀咕着:“大哥,今儿的打我挨完了,早上刚睡醒你就给了我一撇子,现在后脖子还疼呢!”
“咋他妈不疼死你!”
早上许朝阳打他,是因为屈勇刚睡醒就和弟兄们吹牛逼,人家原本在聊热河大战的事,说许朝阳怎么料事如神。
是,自打登上了火车,许朝阳就发达了,汪昌海不忍心让手底下人受委屈,给团直属营和一营合并了,许朝阳还是营长,老黄给他当营副,下属连排长让许朝阳自己任命,算是给他弄了一个将近七百人的加强营,番号还是29军217团一营。
屈勇也不知道哪根儿筋搭错了,估计是没去了热河,没能打这场仗,嘴皮子闲得难受,张嘴就说了一句:“那算什么啊?”
“你们嘴里的仗,我打过,当初我大哥带着我们血战车站、还差点在泰莱出不来……”
“可老娘们和你们弄那事儿的时候,弄得在床上直打哆嗦,你们谁见过?”
一句话,给手底下这些光棍子都整出了兴致,一个个的围绕在屈勇身边问:“那咋还能哆嗦呢?”
这群光棍子连个女人都没有,咋可能知道这么多?
屈勇一边起床穿裤子一边说道:“这里边,秘密多了去了,女人的身子就是一个宝藏,要不然我能造成现在这样么?”
“我跟你们说啊……”
啪!
许朝阳抡圆了胳膊照屈勇后脖子就是一下,打得那叫一个响!
给屈勇打得捂着脖子蹲地上老半天都没起来,这一巴掌……
“说啊!”
“怎么不说了?”
“屈勇,从今儿开始,你就跟老子身边,一步都不许离开,我这一嗓子要是喊不着人,咱俩就是事儿!”
许朝阳不是要禁了屈勇的人伦之礼,那玩意儿他能管么?他是想给屈勇正儿八经找一媳妇,起码你不至于给自己糟蹋了吧?
问题是,屈勇听么?
这货就跟家里傻小子似的,你越不让他干啥,他越干,能活生生给你气死。
“说话!”
屈勇这才扭过头来,一张脸憋得通红:“哥,打大脖筋上了,浑身上下‘酥酥’的,实在是……说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
那给周围人笑的……
许朝阳瞪着眼看过去那一刻,所有笑声戛然而止,跟让人断了电一样,这他才扭头走向了车厢的另外一头。
运送217团入关的车厢,就是一溜普通的运货车厢,车厢内别说座儿了,连个垫子都没有,不过是铺了些杂草了事。
一营的战士在车厢内睡觉的时候,那都人挨着人、人挤着人,有的连点杂草都捞不着,凭着身子骨儿躺凉铁皮。
车厢大铁门更操蛋,一指来宽的缝隙在那儿露着,半夜‘呼呼’进风,许朝阳觉着比在林东平原上爬冰卧雪还凉,冻了一宿正难受呢,一睁眼,屈勇跟那吹上牛逼了,他这火儿顿时就压不住了……
“朝阳。”常战叼着烟,靠在车厢内铁皮上,顺手将烟盒递了过来说了一句:“我听北平来的人说,我老顶万福林也在长城上?”
许朝阳给烟拿手指头磕出来,用嘴叼住,都没掏火柴,将常战嘴里的烟头拽了过来对着说了句:“跟我处够了?”
“哪能啊,这不闲唠嗑么。”
许朝阳回应道:“别惦记了,管万福林叫老顶的人多了,他能在乎你啊?咱们哥们多好,热热乎乎的。”
“嗨……”常战没说别的,故意发出了一个感叹音。
许朝阳眼珠一转,问了一句:“老常,你要是真有这个心思,没事,你和我说实话,咱都哥们啷叽的,肯定不能差事。”
“毕竟当初你跟着我的时候就说过了,你们老顶是万福林,人嘛,谁不想家?”
常战扭过了头,看着许朝阳:“我这么说了么?”
“姓许的,你是不是混大扯了,看不上我们这帮穷哥们儿了?”常战好像真发火了,眼珠子都瞪起来了。
许朝阳却满嘴笑意:“说啥呢?”
他连忙摁住了常战的肩膀子:“你身上这些疤瘌,有一多半都是跟着我留下的,我能瞧不上你么?”
“我瞧不上你,我刚升一营营长,成了少校军官,头一个就给你安排了个一连连长?”
“这是咱哥们私下说,我还打算跟汪团提一嘴,让他试试能不能趁着这次热河大战的军功正热乎,给你求一个破格提拔,弄个上尉。”
“我当连长的上尉军衔,可是直奉大战的时候,吕大麻子帮我走的关系,这里边的事,你心里没点数么?”
常战的火气是消了,却扭过头看向了许朝阳:“你啥意思,给我要个上尉,亏了你了?”
“还是你打算跟老子要钱?”
“反正我实话撩给你,老子就他妈赤条条一个人儿,水里来火里去已经陪你许朝阳闯了一整圈阎王殿了,要命,你随时拿走,要钱,一个子儿没有,爱咋咋地!”
哈哈哈哈哈哈!
许朝阳那个乐啊,他咋那么爱看常战耍臭无赖那一出呢?
可许朝阳心里哪有半点想和常战要钱的意思,这货兜里那几个大洋还是自己发下去的军饷,他得多不是人,还能给人家要回来?
“把心放进肚子里吧,官场那些弯弯绕,这辈子也不会出现在咱们兄弟身上。”
“真的?”
许朝阳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一旁,屈勇凑了过来:“哥,想个招,给我也往上拽拽吧?”
“混个中尉也行啊!”
常战让屈勇给逗笑了,扔过来一句:“还得打。”
许朝阳点了点头:“是欠打。”
屈勇当时就不干了,冲着常战喊道:“我不管在老连队还是我哥手底下,立下的战功不比你少,顶天就是少参加了一个热河大战,让我哥帮我向上面要个中尉有毛病么?你逼呲啥?”
“说你打得轻,你还不服是吧?”常战笑看着屈勇:“行,那我就跟你掰扯掰扯。”
“你是不是跟许朝阳叫哥?”
屈勇往许朝阳身边一蹲,跟得了多大理似的撇着嘴:“实在亲戚!”
“那你急个屁啊?”
“朝阳就算给我们都忘了,他能给你忘了吗?”
“不提拔你,是怕手底下弟兄说闲话,等给我们几个人都安排好了,队伍安稳了,你就算屁事不干,该拉拔你一把的时候,朝阳能装傻啊?”
屈勇愣呵呵的扭头看向许朝阳:“哥,是这么回事么?”
原本许朝阳是在看着他的,可听他提出这个问题来,用单手手掌搓着半张脸叹了一口气:“唉……”将满嘴的烟雾都吐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