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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 14 章

    南安王府。

    梅雪征照旧走的是暗道。

    今日早朝结束,他陪着陛下回文昭阁处理政务。

    没想到太后那边忽然又来了人,一并带来的,还有一道旨意。

    朝中谁人不知,陛下虽然登基多年,但一概要事还是得经过昭裕太后的手,就连玉玺也都还在昭裕太后那边放着。

    说是掌政。

    其实也还是受制于人。

    这旨意送过来,也不过是让陛下知晓有这么一桩事,再借陛下的手颁布下去,好让朝臣无话可说。

    ……

    屋内铃铛响起的时候。

    谢清崖正在看南边送来的信。

    今日昌丰随侍。

    知晓那墙壁后头是谁,他忙过去开门。

    梅雪征身披大氅,手提灯笼,头上乌纱都还来不及摘掉。

    可见是急着过来的。

    “梅大人。”

    梅雪征顾不上与昌丰打招呼。

    他嗯一声,把手里的灯笼递给昌丰,就脸色难看,噔噔噔,朝谢清崖快步走去。

    “你最近来得倒是勤快,又怎么了?”

    谢清崖还在看信,听到脚步声过来,头也不抬说道。

    梅雪征边走边说:“要事!”

    谢清崖不置可否。

    他们如今接触,自是多为要事。

    梅雪征如今为天子近臣,为免旁人猜忌,自然不可与他走得太近,即便有这一条暗道在,但无要事的时候,两人一般都不会见面。

    路上就算碰着了,也只做不认识。

    梅雪征身为今年的新科状元,众学子之首,甚至从前还批斗过谢清崖如今的行径,对他大有不满。

    无人知晓他们二人私下关系这般亲近。

    更无人知晓他们还有一层兄弟的关系在。

    他们倒并非亲兄弟。

    梅雪征的母亲,当年曾被他母亲所救。

    彼时刘鸢与南安王于江南游玩,机缘巧合救下梅雪征的母亲,其母本想为奴为婢侍奉于刘鸢左右,反被刘鸢认作义妹。

    这事并无多少人知晓。

    如今南安王府,也就只有谢清崖和刘鸢的旧仆邓姑姑,才知道这件事,就连平安、长宁这对兄妹,也只是听他们母亲说过,在江南有个哥哥和姨母,却不知他们姓甚名谁。

    “坐下说吧。”

    谢清崖让人坐下。

    南边送来的信中,说全方同现在敛财越来越没有数了,光他们现在查到的数额,就已高达几十万。

    还说他身为江宁织造郎中,却有独断之意,苏、杭那两位织造对他已十分不满。

    问他要不要让苏、杭那两位织造郎中,联名弹劾他。

    梅雪征走到谢清崖面前,坐下便说:“寿康宫那位欲提拔你为顺天府尹。”

    谢清崖本欲让昌丰研墨回信。

    听到这话先抬起头。

    梅雪征见他这般表情,知晓他也是惊讶,他沉声说:“我与陛下最初看到旨意的时候,也如你这般。”

    “你觉得那位无缘无故封你为府尹,是为了什么?”

    这是梅雪征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

    他们都知道,无论是曹达还是寿康宫的那位,对清崖都十分忌惮。

    都怕他如今是伪装出来的。

    要不然也不会有先前赐婚一事。

    他怕这背后还掩藏着什么,他不知道、或者想不通的阴谋,所以今日一散值,他就急匆匆过来先与清崖说了这件事,好提前想法子。

    谢清崖听他说完,沉眉不语。

    过了一会,他才说:“昨日我在咸宜坊,跟萧宝珠闹了点争执。”

    “萧宝珠?”

    梅雪征听到这个名字,皱了下眉:“她又跟你闹什么?”

    他语气不耐。

    谢清崖却不愿多谈萧宝珠,他也从未把她放在眼里过。

    “一些琐事罢了。”

    “不过——”

    他忽然话锋一转,声音也不知因何缘故,慢了下来:“昨日徐端宜也在。”

    “嘉顺长公主?”

    梅雪征惊讶。

    他隐约想通了些关键,看着谢清崖疑声:“你觉得这件事,是长公主的手笔?”

    谢清崖沉吟:“是不是她的手笔,我不知道,但总归与她脱不了干系。”

    “毕竟寿康宫那位如今最看重的,便是她了。”谢清崖说到这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朝桌边,那两个并排放着的手炉看去。

    梅雪征未曾注意到他的动作。

    昌丰过来上了茶。

    他继续拧眉思索。

    “这么说的话,这事倒是好事,你原本是碍于他们的猜忌才不得不待在府中,这顺天府尹……虽然是个文职,但毕竟也是三品大员,管着一府事务。”

    “日后我们行事,倒是要方便许多。”

    “你也不必日日在外头扮那无所事事的纨绔子。”

    既然想明白了原因,梅雪征这一路不安的心,也就彻底放了下来。

    “可当真吓死我了。”

    他放松身子坐在椅子上,哪里还有一点外头夸赞的风光霁月?

    靠着椅子,就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嘴上还跟着一句:“如今看来,你与长公主的亲事,倒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谢清崖没有理会这番话。

    梅雪征也只是随口一句,很快,他就看起桌上的信,待见信中内容,他脸色难看怒斥:“这全方同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些了!”

    “他自以为有曹达替他兜底,自然无所畏忌。”谢清崖嗤道,“他还在跟人打听明年巡盐御史的事。”

    梅雪征抬头,愕然:“他不会……”

    谢清崖点头。

    梅雪征气笑了:“他倒是想得美,曹达花了那么大力气,才把他塞到江宁织造做郎中,现在他倒是又贪起巡盐御史了。”

    “不过他想得美,曹达却不至于这么蠢。”

    “全方同几斤几两,曹达必然清楚,他不可能放任他蹦得这么高,真出事,曹达也逃不了。”

    谢清崖看着他说:“所以要靠你了。”

    “我?”

    梅雪征眨眼,不解。

    谢清崖不疾不徐说道:“明年开春之后,各府官员都会回京述职,到时候你只需要跟全方同透露出,陛下属意他做巡盐御史,只是需要人举荐。”

    “可是……”

    梅雪征张口。

    话到嘴边,忽然领悟过来谢清崖的意思:“你是想让他跟曹达内斗?”

    谢清崖不置可否。

    梅雪征却已明白他的意思,失笑起来。

    “谢清崖,你好黑的心,曹达生怕他这个弟弟蹦跶,你倒是生怕他蹦跶得不够厉害。”

    他比谢清崖要大两岁。

    小时候谢清崖跟着姨母来江南住,他就知道谢清崖蔫坏。

    不过他们俩也算是臭味相投了。

    他扯唇笑道:“这件事包我身上。”

    也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

    平日谢清崖很少跟自己的弟弟妹妹一道吃饭,每日都是让人单独送过来,今日梅雪征既在,昌丰自然就让人多准备了一些。

    吃饭的时候。

    梅雪征想到什么,笑着说:“要是让曹达知道你被封为顺天府尹,只怕要更气了。”

    “他若是与寿康宫的那位能分崩离析,对我们倒是很有益处。”

    谢清崖对此,并未说什么。

    但心中,他亦盼着这两人能真的分崩离析。

    他与寿康宫的那位并未深仇大怨。

    只要她日后不帮护曹达,把朝政归还于陛下,那他跟徐端宜……

    心中忽然浮现的念头,令谢清崖心惊不已。

    他怎么会……

    “怎么了?”

    梅雪征一抬头,就看到谢清崖失神的面孔。

    “没什么。”

    谢清崖重新敛眸,并未让梅雪征感觉出什么。

    梅雪征看了他一会,也没想太多。

    二人继续喝酒吃饭。

    吃完,梅雪征便不再久留,要走前,他忽然眼尖,看到桌上放着两个手炉。

    “你怎么忽然用起手炉来了?”

    他说着就要去拿,被谢清崖拿笔拍掉:“回你自己那去。”

    梅雪征啧一声:“谁送的啊?这么宝贝,碰都不让碰。”

    他看了眼那手炉外头包着的蜀锦绸缎,还有那上头的花样,一看就是出自女儿家的手笔。

    正欲猜测时,就听谢清崖不冷不淡地说:“长宁。”

    一听是谢长宁做的,梅雪征倒是也不敢继续玩笑了。

    他知道谢清崖看着对家里人并不热络,但他如今最宝贝的,其实就是这对龙凤兄妹了。

    只可惜他如今身份特殊,不好与长宁兄妹见面。

    梅雪征收敛神情,也没再继续嘴闲:“走了。”

    谢清崖嗯一声。

    听到梅雪征走远,他才重新抬头看向那对手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它们带回来。

    听到昌丰关上机关回来,谢清崖又重新低下头,他一边写信,一边吩咐:“把这两个手炉……”

    本想说扔了。

    免得日后再被谁瞧见。

    尤其是徐端宜。

    但话到嘴边,他还是说:“……收起来。”

    昌丰倒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闻言,也只是点头领命去做。

    ……

    大内。

    如梅雪征所想。

    曹达在知道昭裕太后的旨意后,果然生了好一通气。

    这事是瞒着他做的。

    曹达自以为自己手眼通天,却没想到,这次底下竟是瞒得密不透风。

    屋内的东西都被砸了一通。

    他倒并非因为旨意的内容而生气,一个顺天府尹,还不足以他放在心上,他气得是自己这么晚才知道。

    气得是自己的权威受到挑衅和威胁。

    他自然知道,昭裕太后这么做,其实也是在变相的警告他。

    就像那回他过去“警醒”她一样。

    “老祖宗别气了,左右旨意还没下去,您若不喜欢,不若让底下的人想想办法。”身边内侍忙递过去新鲜的茶,哄人别生气。

    曹达听到这话,气性更大了。

    他瞪眼怒道:“没脑子的蠢货!这关头,我若阻拦,你当寿康宫那位,真是吃素的不成?”

    那女人的心肠和手段,比他只有过而无不足。

    先帝爷可就是被她给害死的。

    罢了。

    曹达发泄一通,其实也没那么生气了。

    他要是只有脾气,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

    他很清楚,他跟寿康宫那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不到彻底翻脸的时候,也没到这个地步。

    真要闹开,对谁都不好。

    “罢了。”

    “左右这事也碍不到我们什么。”曹达撇嘴。

    过后又说:“何况谢家那小子,究竟是人是鬼,放到明面上,也能看得更清楚些。”

    “你回头找人去顺天府衙,多看着些。”

    内侍忙弯腰应是。

    *

    日子过得很快。

    过了除夕,便是天和七年。

    徐端宜和谢清崖的婚期定在三月二十三,正是春分之后。

    这期间。

    谢清崖正式被任命顺天府尹。

    此举引得底下议论纷纷,但天子金口玉言,又是昭裕太后亲自定的主意,自是无人敢说什么。

    徐端宜也出过几回宫,参加了几次宴会。

    不过这几回出宫,她倒是一次都没碰见谢清崖。

    很快。

    春分过去。

    徐端宜和谢清崖的大婚也正式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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