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
雪很快淹没了整座山脉。
目光所及之处尽皆是一片皑皑白雪。
深夜的离山静极了，风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旋律，也越发显得山静了。
山脚下忽然出现了响动，一片枝叶猛的颤动了，落下了一片枯叶。
月色与雪色混在一起，露出了雪地上凌乱的脚印。
“将军...将军，挺住啊，将军！”
这声音起时破小，到后面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几个浑身淌血，乃至于赤膊着上身的壮汉正立在雪中。
皑皑白雪落在他们凌乱的发丝上。
在一个人的身后背着一个已然昏迷过去的白甲小将。
“将军，天佑！赤河县的十万民众还等着你呢，还有五百兄弟等着你！”
“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几个人脚步凌乱，即便已经到了极限，即便已经面无血色，唇部已然发白，他们仍旧坚持着。
听到这句话，他身后的白甲小将似乎有了动静。
远远的，他们看到了火光。
看到了深夜中的一束火光，那仿佛是黎明的征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跌倒了多少次。
在他晕倒之前，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正走过来的人影。
深夜里，山庙中却热闹了起来。
五个命悬一线，已经昏厥过去的士兵忽然出现在了山庙外。
徐猛猛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容。
“将军呢，将军有没有事？”
何清没有想到，这一个壮汉醒来的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关心自己。
难道他这么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吗？
这个世界惜命的人多，不惜命的人可倒是少得离谱。
“那个白甲小将？”
“对，是他。”
徐猛还想动弹，浑身却传来一阵酸痛。
何清伸手按住了他。
“放心，他没事。”
随后，何清又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醒来后要先关心他？”
这是一个能够赤膊雪中奔袭百里的人，是个汉子。
或许，世俗中的英雄名号更适合按在此人身上。
“因为他是我的主将。”
“够吗？这个理由？”
“因为只有他能够调动军队，广源府百万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死了，一切都完了。”
“他是谁？”
“西京杨氏杨天佑。”
大月王朝的首都京城被称为神京。
这天下还有几座重城，天下大城，也曾当过前朝的首都。
也被称为西京，玉京。
能够在西京这种天下大城有名的世家，那就不是清河苏氏，广源上官氏能比的了。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顶级世家的公子哥。
“你们怎么回事？”
“遇上黑旗军了，没打过，溃散了。”
说起这句话，徐猛语气中有些沉重，有些压抑着的愤怒。
“黑旗军领军的是谁？”
“上官翔，当代上官家年轻一代的第一人。”
“有多少人？”
“三千。”
“在哪里？”
徐猛猛的一愣。
他猛然醒悟，喃喃道：“他们在追我们，他们要杨天佑的性命做要挟。”
这时，他抬起头，正好瞧见了何清幽幽的目光。
“也就是说，你们把人带过来了。”
自然，他们逃命自是无可厚非的，何清也并不怪他们。
但正如苏玉珂所说，这世间的一切不能只仰仗神灵的赏赐。
何清就算有一颗善心，但也不会当保姆。
所以清平县必须有自保之力。
眼下不说苏渊能联系到多少保护力量，这杨天佑既然把人引过来了，那就必须留下些什么。
外面的雪很大。
“水...水。”
杨天佑挣扎着醒了过来。
异常低沉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心头。
相比这股失败的抑郁之情，区区身体上的折磨似乎无关紧要。
但他还活着，一切还有转机。
水被薛琴递了过来。
杨天佑喝上一口水，这才觉得舒适许多。
“你欠我一条命。”何清对徐猛说道。
他们此时站在杨天佑的旁边。
杨天佑还以为是对自己说，正要说话，才发现是对徐猛说。
“当然，还有你。”何清又看向杨天佑。
不过相比杨天佑，何清更中意徐猛一些。
“愿以命相报。”徐猛立刻说道。
“不要你的命，你的命不值钱。”
何清又望向杨天佑。
“黑旗军在赶来的路上，你打算怎么做？”
杨天佑一时沉默了。
因为他也不知要如何。
他当时率领两千精兵，虽因为后方物资断供，使得不得不与敌军决一死战，但结果已然是败了，任何理由都无法掩饰。
“你想拉着清平县的百姓与你陪葬？”何清语气不由严厉起来。
“我会走的。”杨天佑的目光有些倔强。
“往哪走？”
“不知道。”
说完，杨天佑就站了起来。
“将军！”徐猛伸手挡了一下。
“不要管我。”
砰！
杨天佑猛然一个踉跄。
他倒在地上挣扎，却迟迟没能再站起来。
杨天佑的身体本就到了极限，刚刚才醒来喝了口水，怎么可能再行动。
“你不必走了，先去联系你的本族想想怎么办吧。”
何清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那黑旗军...”
杨天佑看着何清离开的背影，话还没说完，何清就已经出了门。
薛琴留在了屋中。
“将军放心，黑旗军绝翻不过这座山。”
薛琴对何清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你不懂，有气运在，道法是被压制的。”
“将军放心就好。”
山庙中，不断有人询问着。
“咋回事啊，那几个当兵的。”
“嗨，肯定是逃兵嘞，不然哪能到这儿啊。”
“不会清平县也挡不住吧，那咱们还能逃到哪去？”
另一人则说道：“什么话，有山神大人在这儿，谁能跨过离山，就算那拖锤天王来，俺也不信。”
“就是，就是。”
说完后，几人又在神像前祷告了几声，这才睡去。
山庙中生着火，透着一股温暖，神像头颅低垂，似在注视。
深夜中，大雪无踪，一个人影踏雪无痕，缓缓走出了离山。
长夜微明，雪月清莹。
过了离山后便是一片荒野。
广源府乃是平原地区，一路畅通无阻。
何清化身为东方神鹰，在空中疾驰。
高空中罡风凌冽，大雪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