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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证言

    魏长乐却显得很谦逊,问道:“长史大人,这刁奴诽谤下官的几句话,你应该都听到。”

    “他在诽谤?”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魏长乐叹道:“没有证据的话,还是不要轻易出口。”

    韦康安靠坐在椅子上,道:“他也是悲伤过度,话说的随意了些,暂时不必追究。”

    “所以长史大人的意思,可以随意诽谤,也可以对朝廷命官不敬?”

    韦康安皱眉道:“本将并无此意!”

    “那就打吧!”魏长乐淡淡道。

    潘信也不犹豫,铁尺对着崔管事的嘴巴狠扇下去。

    韦康安似乎想要阻止,但终究只是冷着脸。

    随着“啪啪啪”的声响,那崔管事嘴中已经直向外冒血。

    魏长乐冷冷看着。

    他倒真不是因为崔管事出言诽谤而出手。

    从两位佐官口中,魏长乐知道此人其实是马靖良最大的帮凶之一。

    崔管事擅长盘剥钱粮,在山阴这几年,各种名目的税赋就是此人协助马靖良完成。

    马靖良不通税赋,这崔管事却是不顾百姓死活,拼命压榨。

    马靖良出身门阀,其实对赋税银钱并不是很在意,但崔管事一伙人却是极尽盘剥之能事,许多赋税都落入这帮人的口袋。

    铁尺连抽二十下,牙齿混着血水掉下来,一张嘴也是皮开肉绽,肿得老高,根本说不了话。

    两名下人过来扶住崔管事,急忙处理伤口。

    “魏长乐,人也打了,现在是否该说说散校郎是怎么遇害的?”韦康安盯着魏长乐,“听说是你送散校郎回来?”

    魏长乐也不回答,却高声道:“拿进来!”

    外面立刻有一名衙差进来,手里捧着一只木盒子。

    那衙差将木盒子放在棺材前,立刻退下。

    韦康安一脸疑惑,盯着那木盒子道:“里面是什么?”

    “长史大人前来山阴,是为了调查散校郎之死?”

    韦康安道:“那是自然。”

    “这就是散校郎被害的原因。”魏长乐指了指木盒子,“大人一看便知。”

    韦康安更是狐疑,却还是起身,走过去,本想弯下腰拿起盒盖,但瞥了魏长乐一眼,却是背负双手,用脚轻轻踢开盒盖。

    他往木盒子里瞧了一眼,赫然变色,连退两步,惊声道:“这.....魏长乐,你.....大胆,竟敢......这.....!”

    他竟是看到,那盒子里竟然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大人,这就是杀害散校郎的真凶。”魏长乐伤感道:“散校郎年轻有为,却遭受叛贼杀害,实在让人痛心不已。”

    “凶手?”韦康安吃惊道:“谁的人头?”

    魏长乐双手握拳,“此人自称大菩萨,是藏匿在龙背山的叛匪首领。”

    他再次走到棺材前,对着棺材道:“散校郎,你我肝胆相照,虽然阴阳两隔,但我斩首贼首,为你报仇,你也可以瞑目了。”

    这几句话一说,马宅众人都是义愤填膺,便是韦康安也感错愕。

    是个人都知道,魏马两家水火不容,魏长乐声称与马靖良肝胆相照,简直是倒反天罡。

    “龙背山有叛匪?”韦康安脸色有些难看,“我怎不知?”

    他身为朔州长史,负责朔州的军务。

    按理来说朔州叛匪聚集之地,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有匪却无法剿灭,或许还能有说辞,但是如果连那些地方聚集了盗匪都不知道,那自然是大大失职。

    若是没事倒好,但此番马靖良死在龙背山,身为长史却不知龙背山是贼寇巢穴,身为长史,必然会有大麻烦。

    “山阴这两年有不少壮丁失踪。”魏长乐缓缓道:“下官身为山阴父母官,得知此事后,自然是要仔细调查。这不调查还好,一调查,发现里面大有蹊跷。”

    韦康安诧异道:“壮丁失踪?这怎么讲法?”

    “侯通勾结五仙社,诱骗不良窟壮丁,声称前线军堡需要劳力修固,从城中骗走不少人。”魏长乐正色道:“但下官知道,前线并无从山阴招募壮丁,而那批壮丁下落不明。”

    韦康安缓步走回椅边,一屁股坐下。

    早有人上了茶,这时候韦康安也没有心思饮茶,问道:“壮丁失踪,与龙背山有什么关系?”

    魏长乐解释道:“下官得知龙背山有阴兵借道之说,总觉得蹊跷,所以前往龙背山找寻线索。”

    “你在龙背山遭遇叛贼?”

    “皇恩普照。”魏长乐点头道:“下官运气很好,竟真的在山上发现了乱党的踪迹。”

    韦康安冷哼一声,道:“你的运气倒真是很好。”

    龙背山方圆近百里,林木茂密,即使有乱党,那也会极力隐藏行迹,要想找寻,自然是异常困难。

    但并不代表找不到。

    如果运气好,乱打乱撞摸到了乱党的巢穴,那也是大有可能。

    “下官既然发现乱党踪迹,肯定要将他们剿灭。”魏长乐叹道:“但衙门里的差役并无剿匪能力,所以下官便想到了散校郎。”

    韦康安似乎明白过来,这才端起茶杯,问道:“你将乱匪的行踪告知了散校郎?”

    “下官在山上盯住乱匪,派了人秘密禀报散校郎。”魏长乐肃然道:“但下官此前确实与散校郎有些隔阂,担心散校郎按兵不动,所以又派人去通知了段军使.....!”

    “段元烽?”韦康安立刻道:“本将知道,他在安平马场练兵。”

    段元烽的赤磷甲骑当然不受区区朔州长史节制,前来朔州境内练兵,也只需要向朔州刺史那边打声招呼。

    魏长乐点头道:“正是。只是下官没有想到,散校郎公私分明,虽然与下官略有隔阂,但大是大非面前,他却并不犹豫。”

    “照你的意思,散校郎是出城前往龙背山剿匪,在那边遇害?”

    “散校郎领兵到了龙背山,与下官会合。”魏长乐缓缓道:“下官劝说散校郎,等段军使的人马到了,再合兵一处剿灭乱匪。但散校郎脾气倔强,只让我留下等候,直接带兵杀去贼巢。”

    那崔管事嘴巴被处理敷药,虽然受伤,却并不离开,只是站在棺材边,恨恨看着魏长乐。

    韦康安微一沉吟,才道:“后来如何?”

    “我们没有想到,贼巢不但人多势众,而且有众多高手。”魏长乐苦笑道:“我若是知晓乱匪的实力那般强悍,说什么也要拉住散校郎,绝不让他去冒险。”

    崔管事身体直发抖。

    韦康安虽然端着茶杯,却一直没饮茶,此刻又放下去,神色凝重,问道:“如此说来,散校郎是......?”

    “没有。”魏长乐摇摇头,显然知道韦康安要问什么,叹道:“散校郎虽然以寡敌众,却神勇异常。他麾下人手损失不小,但他还是带着数人冲出了巢穴。”

    说到这里,抬手指向盛有大帅首级的木盒子,“但贼首肯定是担心散校郎脱身之后,会调动更多人手去攻打,所以带人穷追不舍。段军使的人手也及时赶到,我便带他们前去增援散校郎,但......但看到散校郎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散校郎他......?”韦康安眼角抽动。

    “散校郎虽然力战贼首,但这贼首武功极其了得。”魏长乐义愤填膺道:“我们想要救下散校郎,但匪众阻拦,我亲眼看到贼首抓住了散校郎,生生将他......!”却是不忍说下去,抬手捂住了眼睛,感伤不已。

    韦康安额头渗出冷汗。

    如果魏长乐所言属实,马靖良死于山阴匪寇之手,那么自己这个朔州长史肯定是要倒大霉。

    “刀....!”崔管事抬起手,目中喷火,指着魏长乐腰间佩刀,含糊不清道:“那刀......散校.....散校郎的刀......!”

    “不错,这确实是散校郎的刀。”魏长乐正色道:“贼首见到大批援兵赶到,丢下散校郎便撤走。下官急忙去看散校郎伤势,他伤势太重,已经无力回天......!”

    韦康安方才见过马靖良的尸首,被人差点撕成两半,这要是还能活,那才是见了鬼。

    “散校郎临终前,将此刀赠送于我。”魏长乐叹道:“他让我以此刀为他报仇。为了让散校郎去的安心,我毅然答应,也接受了他的赐刀。”

    韦康安皱眉道:“散校郎都不敌这贼首,你能杀他?”

    “那倒不是。”魏长乐一脸坦诚,“下官确实没有那等本事。段军使领兵杀入贼巢,将乱匪一网打尽,并且重伤贼首,将他捆绑。下官见到贼首,便想到散校郎被害的惨状,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便要此刀砍下了贼首人头,也算是为散校郎报了大仇!”

    韦康安将信将疑,不过怀疑居多,相信居少。

    “这是下官写的东西,详细说明了情况。”魏长乐从袖中取出一道文牍,双手呈给韦康安,“长史大人既然负责此案的调查,下官就呈给大人了。”

    韦康安接过文牍,随意翻了两下,问道:“魏长乐,你说的这些,可有人证?”

    “有!”魏长乐毫不犹豫道:“河东马军军使段元烽可以为下官作证。大人如要细查,可以传唤他!”

    韦康安嘴角抽动。

    传唤段元烽?

    老子真有能耐传唤那头火豹,也就不会在朔州长史的位置上待着。

    魏长乐一脸诚恳,心中却是冷笑。

    他知道韦康安和马宅众人肯定不相信自己的话。

    而且这些人也都怀疑马靖良之死与自己有关。

    但他并不在意。

    他便是喜欢看到这些人满腹怀疑,却又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马靖良是自己所杀。

    该说的都说了,最后一句话丢到段元烽那边。

    马靖良被杀,当然不是小事,这韦康安也只是打前哨,上面肯定还会派人调查。

    不过魏长乐咬死这套说辞,其他一切,都交给段元烽和魏氏去应付。

    段元烽固然会竭力掩饰真相,而魏氏那边,也当然不可能让真相曝光。

    魏如松即使不为魏长乐考虑,只为整个魏氏着想,也绝不会让马氏抓住魏长乐杀死马靖良的把柄。

    他虽然附身魏氏二公子身上,但本人对魏氏却并没有什么情感。

    魏氏此番吞了不少悬空寺的兵器和黄金,这善后工作,当然也要替魏长乐去做好。

    山阴本是河东不起眼的一个小县,但魏长乐心知自此之后,这处小县必然成为几大势力争斗的焦点。

    归其原因,终究还是那座金山。

    “崔管事,跟本官走一趟吧!”魏长乐扭头看向崔管事,淡淡道。

    那崔管事骤然变色,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

    “本官知道这两年都是你负责山阴税赋。”魏长乐冷笑道:“散校郎先前就已经答应过交账,但衙门里的人过来找你交账,你却避而不见,是何道理?”

    崔管事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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